夜深，武夷山茶园议事大厅内，聚集了所有茶农。还有两个日本人和一个翻译。

“族长，鄙人仅代表大日本帝国伊藤株式会社，请求与你方合作，共产神茶，繁荣大东亚茶市。”伊藤茂信誓旦旦道。

“族长，我也代表大日本皇军向您保证，将武夷山上所有茶品销往东亚乃至世界，将给你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野田吉操着生硬的汉语也道，还起身行了个军礼。

族长不为所动，依旧无言地望着他们。大厅一片安静，所有茶农也望着他们。

“族长，伊藤会长和野田少佐已多次上山向您友好请求中日合作，可您总是避而不见。此番更是陪您坐了整整五个小时，您一言不发。如果还是这般生硬，拒人于千里，日方可要生气了！”翻译也起身道。

族长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一口，慢慢放下，缓缓开口：“自汉以来，便有茶叶销往倭国。唐宋最盛，明清两朝更是从未间断。二位还要如何友好合作？”

一听有门，三人坐下。

伊藤茂道：“中国的茶叶一直享誉世界。可惜近百年来，中国日渐颓丧。论茶道，不如我们大日本帝国。茶艺也逐渐被西方列强取代。但我们与中国有着近千年的友好关系，我们愿意帮助你们改进茶艺，共同努力重新夺回茶叶在世界的权重。”

“哦？那如何改进呢？”族长淡淡问道。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工业、军械强盛，攀岩采茶可以比你们快上十倍！”野田吉颇自信道。

“可老夫怎么听闻，日本的军械都产自德国？”族长说。

野田吉一听，就要翻脸。伊藤茂急忙打圆场：“不管哪里，只要能为己用，都是自己的，是不是？族长，我们有先进的采摘技术。在我们看来，武夷山千古流传的‘月之魂魄’不过是因你们的攀岩技术落后，才被传得神乎其神、千金难求。如今有我们的装备，再加上你们的制茶方法，武夷神茶的产量和销量将是以往的百倍、千倍！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然你们有先进的装备，茶道又比我们好？为何还要与我们合作？自己采了去制便是！”族长道。

伊藤茂一愣，道：“可这茶山是你们的啊？没人比你们更了解这里，没有你们这茶也难以制成！”

“哦，原来你们还知道这片山水是我们的，不是你们的！”族长笑了，即道，“但你们明里暗里拿走的还少吗？不但抢我们的茶，毁我们的地，杀我们的人，还强调你们的装备和茶道都胜过我们。一转头，又要与我们友好合作，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当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倭寇的想法！”

“八嘎！”野田吉翻脸，起身拔枪，被伊藤茂摁住。

伊藤茂也尴尬：“族长，我们诚心诚意前来，您又何必出口相伤？”

“是啊！族长，皇军对您可是敬重有加，您怎能……啊！”话音未落，惨叫一声。翻译被一铲子打得脑浆迸裂，死于当场。

伊藤茂和野田吉呆愣。

族长平静道：“不想崇安竟出了这么个败类。茶山茶园供他读书、去东洋留学，不想还没造福家乡，一回来便给倭寇带路，荼毒自己的家园！你们不是一直嚷着要见我吗？那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好好算算这笔茶账！”

话音刚落，茶园、茶厅大门紧闭。茶农将里外围得水泄不通。

伊藤茂和野田吉顿时紧张了。野田吉更是拔枪对着族长，叫道：“如果你们敢乱来，我就打死他，我驻崇安的部队就会立刻屠山。”

族长并不在意，冷冷道：“自明始，武夷每年供茶八万引，茶税八万一千三百八十斤，得银一百三十万两。到清康熙年间，供茶达十五万引，得银二百一十万两。可自打你们来了，银钱并未增加，却毁我八万引茶地，杀我千名茶农。这账怎么算？按明例，你们至少得赔五百万两白银。至于人命，按康熙令，你们得一抵三。若是明太祖在世，蛮夷来犯，夷尔十族！华夏之种，岂容倭寇践踏！”

“你……”

“三日前，崇安钱家村被屠，五日前林村被屠，都是你纵军所为吧！1184口，老弱妇孺无一幸免。你们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跑来与我谈合作，还友好制茶？！什么只要能为己用便是自己的，简直一派胡言，沐猴而冠！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这才是茶道。强盗永远制不出好茶，也不配！”

族长来到野田吉面前，轻轻拨开他的枪口，轻蔑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族长说：“今，你自己送上门来。以你一人之贱命，偿还1184条血债，不亏吧？”

“你、你敢……啊！”野田吉慌了，话未说完，族长拿起桌上茶铲，迎头痛击。野田吉不及反应，惨叫连连。

但他到底是军人武将出身，很快反击，混乱中伴着枪响，将族长打倒在地。激起民愤，茶农群起而殴之，瞬间将野田吉剁成肉酱。

伊藤茂看着向他逼近的茶农，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别、别，不要杀我，我不是军人，没杀过人……”

“住手！”族长起身，掸掸身上，对众人说：“让他走！”

“族长，他们是一伙的，放了他，他肯定会去报信的！”茶农对日本人痛恨非常，纷纷表示不同意。

“你们以为扣下他一人，就能保家国之安？”族长反问，即又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寒。他乃一介商贾，不谙战事，无非觊觎我们武夷千年制茶之技。但就算他们夺去茶种，毁我茶地，也领悟不到制茶真谛。让他走！”

“是啊是啊，”伊藤茂连忙讨饶，“我什么都不会说，不会告诉他人野田少佐已然命丧，不会说的，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我要你告诉他们，告诉你们天皇，人是我杀的！华夏之种，岂容倭寇践踏！可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楚了！”伊藤茂连道。

“滚！”

众人让道，伊藤茂连滚带爬出门，一路跑下山。

族长一松气，向后瘫倒，靠在桌上。

“族长！”众人惊见族长腰间流血，刚刚还是中枪了。

族长摆摆手：“没事，按照商量好的去准备吧。一个时辰后，来此聚集。不能再耽搁了。”

“是！”

一个时辰后，茶山遍地着火。当茶农拖家带口带着包袱行囊又到茶园时，惊见族长已披上世代相传的赤金红袍，手执火把，唯不见族长的行囊。

“都到了吗？不要落下一人！倭寇屠山是早晚之事，刚刚只是最后警告，山脚恐已蓄势待发。不管我们同意与否，都难逃刀俎鱼肉，不如趁早离开！国破山河在，他日驱逐鞑虏，再返家园。尔等听好，不论何时何地，不得为倭寇制茶！”

“是！”众人皆道。

“去吧！”族长命道，“从后山下去。昨日我已将火油置于茶园，已陆续点燃。即便寸草不留，亦不能让倭寇践踏！”

“族长您不走吗？”终于有人发现异样。

族长道：“生于斯，葬于此，与神山同在，便是我等守山人与生俱来的使命。子房不孝，无力护山护茶，愧对列祖列宗，唯有以身殉山，以死明志。”

“族长，不要啊。您要带着我们一起走啊！”

“是啊，您不走，我们也不走了。没有您，我们怎么过啊？！”

“我已中枪，勉强下山亦命不久矣，还会拖累你们。听话，快些走吧！”族长目泛泪光，转身将茶园点燃……

火光中，茶农们依依不舍地哭喊着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族长在火光中逐渐被火舌吞噬……

唯有遗训响彻众人耳畔：华夏之种，岂容倭寇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