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 岩茶的味道
    一、

     

    上古,天地混沌,三界不明。方不断传来:诛,诛,诛……

     

    狂风闪电下,一赤金红袍男子,长发披散,双目沁血,怒对混沌中的雷神:“吾,何错之有,天地难容?”

     

    混沌中传出雷霆斥责:“罔顾天道,苟且帝女,扰乱三界,罪在不赦!”

     

    “两情相悦,顺天而合,何罪之有?”

     

    “帝女本有婚约,因君生变,三界失衡,生灵涂炭,寸草不生,皆因君之过!”

     

    “无稽,逼吾犯上,吾若成魔,则天地无魔!”

     

    “放肆,君若成魔,置帝女若何,孕胎若何?

     

    “若吾伏诛,天可保吾妻儿无恙?”

     

    “生于烂石,长于砾壤,埋于黄土,待君历劫万世,洗清罪孽,自可重回仙班!”

     

    “是仙是魔吾不在意,只需上天许吾妻儿平安!”

     

    “帝女亦为尊贵,只要君肯认罪,自有王母护其周全,待君万劫归来,重聚天伦!神君,你可认罪?”

     

    “伏……诛!”

     

    刹时,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爷爷,武夷神君就这么死了吗?”

     

    老者捻着胡须道:“没有,神仙怎么会死!他被剔去仙骨,打落凡尘,要受万世之苦!可他的仙身化大王峰依旧守护着这片山水!

     

    “那他的妻子还好好在天上吗?

     

    “秀儿,你还小,不懂这人心啊……有时所谓神仙与凡人甚至妖魔并无不同!唉,传说,天庭只是为了拆散武夷神君和帝女才诓骗神君有重列仙班、夫妻团聚的一日。武夷神君刚一伏诛,他们就逼迫帝女履行原来的婚约,以保天界安稳!岂知帝女对神君也是情深不移,便悄悄下凡,舍去仙躯化为玉女峰,只身寻武夷神君共历这万世之劫!

     

    “那他们见着了吗?”

     

    老者摇头:“不知啊!爷爷哪能知晓神仙之事。只天庭为了不让他们相见,便设下无数屏障,才有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峰和岩洞。况且武夷神君并不知晓帝女前来寻他,加上天有意阻挠,难啊……”

     

    “爷爷不必担忧,从明儿起,秀儿每日都会去玉女峰和大王峰前祝祷,他们互通消息,这样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真是傻秀儿!”老者被孙女的童言稚语逗无奈一笑,“爷爷才不为神仙操心呢!爷爷是担心你啊!咱们刘氏守山一脉每一辈都要留下一房终老于山中。爷爷我自小就被选中,已然认命,可你不如此啊!你该下山……又生得如此模样!

     

    “所以子羽爹爹才一直不肯认下秀儿吗?”秀儿摸摸自己脸颊上的红色树叶般的胎记!

     

    老者摇摇头:“你是我从山里捡来的,非他所生,他自是对你不甚亲近。但他若肯认你,带你下山……”

     

    “秀儿陪着爷爷,秀儿既是山里的孩子,自有神君和帝女娘娘保佑!秀儿就一辈子陪着爷爷在山里制茶!

     

    “真是傻秀儿!”老者摸摸孙女的头

     

     

     

    《岩茶的味道》

     

    一、公元1147年,南宋,高宗,绍兴十七年。

     

    月黑,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悬崖的峭壁上飘摇着一株新绿。一只本该白纤细的手艰难地向新绿靠近……

     

    终于,摸到新绿,轻轻摘下,小心翼翼放入怀中。双手紧紧攀岩艰难返回!

     

    穿过茶园,来到耳房,脱下蓑衣帽,放下背篓。女孩从怀中取出刚刚采来的新绿端看,满眼欣喜,浑然不觉手背伤痕,及刚刚经历的种种艰险。

     

    咳、咳……厅堂传来老者声音,秀儿回来了?

     

    女孩一心虚,赶忙来到老者跟前。

     

    对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爷爷撒娇:这么晚了,爷爷还没睡呐?

     

    哼,不是睡晚了,是早起了!看着女孩手中的新绿,老者叹道,人啊岁数大了,毛病多啊!还是秀儿孝顺,知道心疼爷爷,守了大半年不说,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孤身一人跑去采来这百年难遇的月芽制茶给补身!

     

    爷爷……秀儿撒娇地嗔道。

     

    ……不是给我的!那一定是给你子羽爹爹的吧?还有两个月,你就及笄了。指着你子羽爹爹领你回去找婆家?

     

    爷爷……

     

    ……也不是给他的呀!老者故作深思究竟何人能让秀儿如此挂心?

     

    爷爷……秀儿脸一红,刚解释,被老者打断:元晦!这满山的茶园谁人不知秀儿中意元晦!唉,你子羽爹爹方带他上来两回你便如此痴心,他可有正眼瞧过你?

     

    有,秀儿一急一羞,脸颊上的胎记红艳欲滴,元晦哥哥教我识字……

     

    那又如何?同样非己所出,你可知为何你子羽爹爹一下便认了元晦为义子,这么多年却始终不领你入门?

     

    秀儿愚笨,不得爹爹喜爱!

     

    非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子羽从小便心高,立志入仕,奈何家中世代茶商,误了前程,心中有恨啊!元晦乃他故人之子,五岁始入学堂,却明慧若神,四书五经了然于胸,朗朗上口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他日必成大器。其父早丧,托孤子羽。子羽自是疼爱有加,视若己出。亲自为其督造紫阳楼,生怕误了他的学业。乡试在即,元晦必中前三。

     

    真的?秀儿雀跃。

     

    老者好笑:与你何干?”即叹道:“他再显贵亦不会理你,一旦入仕便会离开此地。他同你说话不过是出于对刘氏的礼貌罢了。你却为他不顾性命,半夜跑去险峰采摘这百年难遇的月芽!他们这些读书人虽学识不凡,也迂腐酸臭自命清高不说注重门第,娶妻纳妾讲究门当户对又怎会青睐你这个采茶女,看你子羽爹爹这么多年不肯领你入门便知了!

     

    秀儿有点不太明白爷爷所说,只道:我喜欢元晦哥哥呀!他病了,不能读书,不能教我识字,子羽爹爹也很焦急,我这才去摘月芽’。爷爷说过这月芽经历百年才得长成,极其珍贵用它制茶,元晦哥哥喝下,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你倒是不害臊。秀儿的单纯心性老者自是知晓他有何重症得饮月芽?不过与友人多喝了几杯,染了风寒。你子羽爹爹怕他日日如此,误了乡试,才会动怒的!

     

    看秀儿不甚了解又有点失落地望着自己,老者再次叹道:爷爷也曾年少,怎不知此刻你心中情意!去吧,元晦喝了你亲手烹制的茶,不用三日便能康复。切记,不要动了嫁……妄念,就是不要与他太过亲近……会更你子羽爹爹嫌!

     

    雨停了,天色渐亮,山中的黎明特别清新,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得到爷爷的允许,秀儿顾不得补觉,直奔茶园。推开大门,茶农们已早早就位,各司其职,忙碌开来!摊晾、摇青、做青、杀青、揉捻、烘一应俱全,饶是秀儿看惯多年,依旧觉得美不胜收。

     

    牛大叔,这些叶子还没转色,暂时不能动哦!

     

    “多谢秀儿姑娘提醒,一时大意没看到。一茶农直道。

     

    爷爷常跟我念叨这做茶其实和做人是一样的。秀儿憨憨地笑了 每一步都要谨慎、守份,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秀儿姑娘说得是,说得是啊!牛叔爽朗笑道,秀儿姑娘长大了,尽得刘翁真传啊!

     

    旁边的茶农也道:“是啊!秀儿姑娘和元晦公子的婚事可有商定?能娶到秀儿姑娘可有福

     

    秀儿羞红了脸,一跺脚跑进内制自己的茶去了。

     

    三日后,秀儿装好月芽,小心翼翼背在身后,欢快地奔下山

     

     

    崇安县紫阳楼,秀儿在管家身后,来到书房前

     

    管家恭敬道:“公子正在里面温书,乡试在即,老爷吩咐旁人不得打扰,还请秀儿小姐不要耽搁太久!

     

    “好。”秀儿乖巧应道。待管家走远,她才推门而入。

     

    “元晦哥哥,元晦哥哥?”

     

    案前坐一人,纹丝不动。秀儿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幞头帽应声掉落,露出衣服包裹的枕头被褥,吓了秀儿一跳。

     

    “哈哈哈……真是傻秀儿。”内堂传来笑声,少年从榻上翻身而起,翩翩走出,丰姿俊朗,笑意盈盈,不禁又让秀儿红了脸,看痴了

     

    “看什么呢?今儿怎么得空下山来找我玩?”少年一路笑着走到桌案前,推开“假人”,有些不羁地坐下。

     

    “……听说你病了!”秀儿赶忙放下背篓,取出一罐“月芽”制茶,有些讨好地放在桌上,“喝了这个,马上就能好,不影响读书科考!”

     

    “是吗?”元晦有些不信,打开罐盖,“什么味儿啊?能吃吗?会不会喝死我呀?”说着脖子一歪舌头一伸。

     

    吓得秀儿赶紧道:“不会不会,这是我亲手做的。此茶名唤‘月芽’,百年才得一株。爷爷说有缘人才得此饮,喝下此茶不但能祛除百病、延年益寿,还能、还能沾上些许仙气!”

     

    “当真?不过既是大爷爷所说,必是错不了。”元晦自道,突然望向秀儿,“那你……还不赶紧的?想病死我呀,再不好起来,义父又要大动肝火了!”

     

    “哦、哦!”秀儿如梦初醒,急忙列好茶具,开始烹煮。

     

    元晦看着忙碌的秀儿,不禁说:“都道大爷爷睿智,义父严穆,怎会把你教养得如此……”

     

    秀儿了然,直接道:“我是爷爷捡来的,并非爹爹所生!”

     

    想起传闻,又见秀儿如此豁达,元晦倒不忍再调侃下去,随手拿起一本书卷无趣地翻看,直到秀儿将热茶递至手中,一饮而尽。

     

    “先苦后甘,果然好茶!”元晦赞道。

     

    “嗯!”秀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又递上一杯。

     

    连饮五杯,见秀儿开始收拾茶具,元晦不禁道:“这就没了啊?”

     

    “嗯。”秀儿想想又道,“还剩些茶,你若喜欢,都留给你吧。下回再有个头疼脑热的,让人煮了给你喝!

     

    “呸呸呸,我年轻力壮,哪那么容易得病。只是这书读得太闷了,偶尔出门解个闷,还被义父训斥!”

     

    “爹爹是盼着你好呀!爷爷也说乡试你必中前三。可你一入仕,便会离开……”

     

    元晦没有察觉到秀儿语中的失落,径自叹道:“是啊!先是乡试,再来会试,还有殿试,当真没完没了,好生无趣。义父又不让出门!哎,你跟我说说近来外面有何趣事吧

     

    秀儿摇头:“我整日在山中采茶制茶,哪里知晓外面发生何事

     

    “那你就跟我说说山里的事吧!听说这十多年,你每日都往返大王峰和玉女峰之间,当真?不嫌远吗?”

     

    秀儿点头又摇头:“是日都去,不远。这样武夷神君和帝女娘娘很快就能见面了。

     

    “真是傻秀儿,这你也信!”元晦哈哈大笑。

     

    但秀儿坚信:“爷爷说过做人和做茶一样,先要心诚意正,最后才能事成!”

     

    “你……”元晦一愣。

     

    “元晦哥哥,将来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秀儿突然问道。

     

    元晦又是一愣,脱口道:“自然不会娶你这样傻的!”惊觉失言,却见秀儿已经黯然。

     

    下一刻,秀儿竟又打起精神,他连忙解释:我虽非血亲,但名上是同一个爹爹,兄妹怎可论及婚嫁,有悖伦常。他日娶,必要寻得门当户对之贤淑女子!

     

    爷爷说得果然没错,秀儿心里暗道。

     

    “那秀儿想嫁入什么样的人家?”元晦反过来问道。

     

    秀儿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能呆呆地望着元晦。

     

    元晦心中大叫不妙:“这傻丫头不会真看上自己了吧?!”

     

    元晦清清嗓子:“其实你年纪还小!”

     

    “再有两个月就及笄了!”秀儿实话实说。

     

    “咳、咳,”元晦岔开话题,“‘月芽’果真百年难遇,这饮下不多久,就通体舒畅了。”

     

    “嗯。”

     

    元晦突然想起一则野史秘闻,道:“都说这山中多怪。相比‘月芽’百年能成,更珍贵的一株名唤‘月魂’,千年乃得长成一株,若能入茶饮之,除了百病皆消,还能长生不老,更有传言,可心想事成,百事顺意。那我不用读书不用考试,便能位极人臣、光耀门楣了。秀儿,你可听说过‘月魂’?”

     

    “‘月魂’?”秀儿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既为月魂,自是夜半摇曳,还得女子采摘才有功效,若是男子便无用了。好秀儿,你可莫要诓我,你若有,定要送来让我瞧瞧。我不要,看过还还你。”

     

    “可是真的没有啊!”秀儿听都没听过。

     

    “那你回去的时候,记得问问大爷爷!”

     

    “好!”秀儿点头,收拾行囊。

     

    “这就要走了啊?”元晦问。

     

    “是啊。元晦哥哥不是想知道‘月魂’之事。我这就回去问爷爷!”

     

    “真是傻秀儿,怎么事事都当真!”元晦无奈又好笑道“时辰不早了,山路遥远,此刻返回必是夜深,你个姑娘家家不安全!”

     

    “没事,我是山里的孩子,这么多年一只野兽都没遇上过。武夷神君和帝女娘娘都看着我呢!”秀儿笑了。

     

    “让你留下便留下,明日一早再回去。不然我要生气了,本来还想教你写几个字,你要走了可莫要再学了!”

     

    “好!”秀儿一听,高兴地放下行囊。

     

    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秀儿小姐,时辰不早了。老爷说秀儿小姐再不出发,回山就晚了。着老奴送秀儿小姐出门。少爷也该温书了,戌时老爷会亲自查问少爷的课业!

     

    元晦和秀儿无奈。秀儿重新背上茶篓,向元晦告别,出了门。

     

     

     

    “‘月魂’?子虚乌有!”老者口中虽斥,但也暗暗心惊。“月魂”之说连子羽都不曾知晓,元晦小小年纪,居然见闻如此广博!

     

    作为守山人,老者自然知道“月魂”确有其事,只因其长在极险要的地方,自古便很少有人采摘还能安全无虞地回来。从来世间珍稀的东西都会被无限夸大,什么长生不老、心想事成甚至点石化金之类的讹传,往往引来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后患无穷。秀儿心性单纯,不宜沾染这些是是非非。

     

    “若真有其事,你子羽爹爹早就入仕了。读书人啊,闲来无事就喜欢杜撰些志怪打发时辰。你可莫要真信了他!”老者嘱咐。

     

    秀儿点点头:“元晦哥哥是挺闲的,他说整日读些早已烂熟无用的书,每日还要等着子羽爹爹查问,无趣极了。”

     

    老者微愣。

     

    秀儿又道:“元晦哥哥知道秀儿还有两个月及笄,及笄后就是大姑娘了。男女要大防,所以想趁着秀儿还不是大姑娘的时候,带秀儿在山下好好游玩一番。可以吗,爷爷?”

     

    老者又是一愣,心中明了元晦这是看不上秀儿啊。也罢,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那秀儿想去吗?”

     

    秀儿直点头。她哪知道元晦也是想藉由她的名头不被困在书房课业内罢了,就当还了秀儿及笄前的心愿吧

     

    “去吧!下山前莫要忘了去武夷神君和帝女娘娘跟前说一声。”

     

    “知道了,爷爷!”秀儿欢快答道。

     

    “再带些好茶下山!”莫要让人太轻看了你,最后这句,老者默默在心里说道。

     

     

     

    “元晦哥哥,这是什么?”

     

    “元晦哥哥,那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元晦哥哥,这个好好吃,我能再吃一碗吗?”

     

    “这个茶袋好漂亮,我能买十个带回去吗?”

     

    “傻秀儿,这是香囊不是茶袋。相互意的男女之间互送的定情信物。

     

    一连几日,元晦带着秀儿流连街市、市集。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自是高兴非常,就算义父脸色再不好,碍着秀儿是大爷爷最疼爱的孙女,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及笄可就这么一回。

     

    而秀儿一直住在深山,没见过如此多的新鲜玩意,自是欣喜不已、乐不思蜀!可让她奇怪的是,偶尔元晦哥哥会趁人不注意,偷偷甩开家丁带她去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很多人围着一张桌案,看着上面的骰子不停地转,他们就不停地叫、不停地喊。

     

    比如,有很漂亮的小楼里有很多美丽的姑娘,围着元晦哥哥。元晦哥哥就会坐下与她们喝酒,还会搂着她们的腰,不是男女要大防吗?那些姑娘看起来都已经及笄了。每当元晦哥哥发现她在盯着他看的时候,会不自然地把手从姑娘的腰间挪开。她们还会围着秀儿、对着秀儿脸上的胎印指指点点,说些秀儿听不懂的话,然后不停地笑。很奇怪吗?秀儿摸摸自己的脸颊,在山上,爷爷对所有人说,就是因为这个印记,秀儿才是天定的采茶。秀儿采的茶是最好的,一直都是最好的。怎么这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秀儿突然有点想家了。

     

    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元晦哥哥红着脸和人动手了。家丁也不是王家家丁的对手,全被打趴。混乱间,秀儿脸上无故多了道口子流血了,元晦哥哥一气之下把王公子打趴。此事惊动了县衙。子羽爹爹花了大把银子元晦哥哥赎了回来。紧接着,元晦哥哥被子羽爹爹关进紫阳楼,禁足。

     

    秀儿则被刘子羽叫进了刘宅主厅堂。

     

    还是头一回如此郑重地被子羽爹爹亲自叫去回话,秀儿紧张,加上元晦哥哥的事,更是忐忑。

     

    “坐吧!”刘子羽沉声道。丫鬟像对待客人一般奉茶后,退了出去。但秀儿一闻茶香,便知不是上品。

     

    “你可知晓此番祸事闯得多大?”刘子羽问。

     

    秀儿低头摇摇。

     

    “元晦为了护你,将王家公子打伤,至今尚未苏醒,生死不明。若真死了,元晦还得回大牢,不日治重罪斩首。”

     

    秀儿惊得抬头直瞪刘子羽。

     

    刘子羽冷哼一声:“现在知道为何不让你们时常见面了吧?!误了学业固然不可轻饶,但元晦少年气盛,这个时候断不能轻纵。你偏要拉着他嬉戏如今可怎么收场?这回他也被县太爷打了一百棍,至少数月不能下走动。误了乡试不说,若王家公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元晦这辈子就完了。

     

    “我这就回去找爷爷,定有法子……”

     

    “此时找大伯父又有何用?”刘子羽无不痛心道,“咱们刘家还缺好药、缺银子吗?能使的都使上了!除非,除非‘月魂’!”

     

    又是“月魂”?

     

    “爷爷说过世间并无‘月魂’!爹爹弄错了吧?”

     

    “住口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敢叫我爹爹。大伯父之所以没告知你‘月魂’之事,正因你不是我刘家的孩儿。”

     

    秀儿一呆,不信爷爷会因为自己的出身隐瞒这事。

     

    “就算有‘月魂’,真能起死回生吗?”秀儿疑惑?!

     

    “你懂什么?我们刘家世代制茶,家谱中早有记载,‘月魂’乃千年一株,就在山中。有缘者得之,起死人肉白骨。就当刘氏守山不算有缘,献给当今圣上,也是整个刘氏莫大的造化。相比之下,你上回带来的‘月芽’根本不值一提,不能同日而语。”

     

    秀儿不懂什么造化,但听懂了起死人肉白骨。只要元晦哥哥得了“月魂”,就能恢复如初,还能高中科举。

     

    “还请爹……子羽爹爹告诉秀儿在哪可以采到‘月魂’?”秀儿道。

     

    “你当真愿意去,那可是凶险万分啊你爷爷不会答应的。毕竟大伯父还是族长!”刘子羽万般无奈,语重心长道,“但‘月魂’只有云英未嫁女子在夜半月盘高挂时采摘才有效啊……”

     

    “秀儿不会告诉爷爷!也请子羽爹爹为秀儿保密,只管将‘月魂’的方位告诉秀儿!”

     

    “好孩子!”刘子羽怒赞“不是爹爹不想认你入门女儿,爹爹知道你喜欢元晦,若认你,你们就真成了兄妹,此生再无可能结发!所以爹爹想在你及笄时风风光光将你许给元晦,他日元晦高中,你便随他离开此地,无人知晓你们曾共有一个……义父!

     

    “多谢爹爹!”秀儿第一次感受到爹爹的关怀,原来爹爹心里一直有她,如此用心良苦为她着想。但是,“秀儿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元晦哥哥不相配。秀儿只想当个采茶女和爷爷一起制茶。但秀儿确真心喜欢元晦哥哥,爹爹尽管告诉秀儿‘月魂’在哪?”

     

    “为父一直在查录典籍,找寻具体方位,还需时日。其实你爷爷是我们刘氏的守山人也是族长,这个秘密一直是历任族长交替时相传的,他定然知晓。

     

    “那我还是去问爷爷!”

     

    “不行,你和元晦都不是刘家的孩子。他不会告诉你的。”

     

    “那子羽爹爹是啊,直接问爷爷不就行了吗?”

     

    刘子羽一僵,有些难堪,道:“我不是族长一脉,不长房嫡脉。他未必告诉我!

     

    “可爷爷没有其他后人了呀?”秀儿不懂。

     

    “你不懂,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门第规矩总之,若有……我是说若有机会你应该能在大伯父的书房内看到有关‘月魂’的画册!”

     

    秀儿还是不懂,爷爷是最不讲门第规矩的人,否则也不会把她捡回来,一养这么多年。

     

    刘子羽见秀儿犹豫,“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元晦就此断送性命?

     

    秀儿急忙摇头,为了元晦哥哥,怎么样都要试试!

     

    起身对刘子羽说:“我能见见元晦哥哥吗?”

     

    刘子羽点头应允,即有丫鬟将秀儿带了去。

     

    元晦奄奄一息地趴在榻上,歪头看见秀儿眼中浮泪地进来,急忙扯起一抹笑,道:“傻秀儿,义父没难为你吧?”

     

    秀儿摇摇头,略带哽咽道:“元晦哥哥,你怎么样啊?”

     

    “没事,皮外伤,死不了!”元晦有些龇牙咧嘴道,“王家那小子伤得比我重多了!”

     

    “他要死了,你可怎么办?”秀儿泪目。

     

    “什么他死了,我怎么……”元晦有点懵,“秀儿别哭。他不会死的,我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他们王家还指着把妹妹嫁给我呢?可就他们王家的德行,近三代都没出过一个举人,他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怎么瞧得上他家呢!”

     

    “啊?”轮到秀儿有点懵,“那你何打伤他?

     

    “我们时常动手的,不过这回闹得大了些,谁让他家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在你脸上开了口子,你是我妹妹,外人动不得的。

     

    “可你说过我们不是血亲啊!”

     

    “真是傻秀儿,不论有无亲缘,就凭你唤我一声元晦哥哥,每回下山都想着我尽给我带好茶,我就要护着你,绝不能教旁人欺负了半分去!呃……”声音戛然而止。

     

    秀儿突然上前抱住元晦的头,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元晦哥哥是好人,我喜欢元晦哥哥,就算当不了元晦哥哥的新妇,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元晦趴在榻上有些手足无措,最后不确定道:“是不是义父对你说了什么?其实吧,义父对我好我是知晓的,只是有些时候义父望着我我也觉得挺深沉的,猜不透。所以不管他说什么,你可以先问问大爷爷,毕竟是大爷爷把你养大的,听他的肯定不会错。

     

    的确,此刻秀儿也挺纠结的,因为子羽爹爹和元晦哥哥甚至爷爷说的都不一样。但都知道子羽爹爹最疼爱元晦哥哥,而元晦哥哥又的确伤成这样,打架全程她也是亲眼目睹。应不应该去问爷爷关于“月魂”的事呢?

     

    子羽爹爹也说“月魂”长在万分凶险的地方。就算爷爷当真隐瞒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而不是其

     

     

     

    “秀儿,怎么自打山下回来就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刘翁的声音响起。

     

    “爷爷……”秀儿像做错事被抓的小孩一样转身低头。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藏不住心事!”老者叹道,“爷爷不该瞒你,山中确有‘月魂’,只是长在凶险之地,不易采摘,才被传得神乎其神。你信世间有起死人、肉白骨的仙药吗?若真有的话,世间帝王、朝代会换了那么多个吗?莫要被你子羽爹爹唬了!

     

    “爷爷,您都知道了?”秀儿惊道。

     

    刘翁无奈道:“我虽在山中,不问世事,可毕竟还是族长。刘氏大小事务,都会有人向我通报。你子羽爹爹要么太在意元晦那小子,要么别有所图,才会对你‘月魂’,切莫在意。你且等上数日,便知一切。

     

    果然,一个月后山下传来消息,元晦伤愈,照常温书准备乡试,而被打伤的王家公子也无大碍了,两人相见还能说笑。秀儿这才放下心来,“月魂”之事逐渐忘却想着临近的及笄礼该不该请元晦哥哥上来观礼?

     

    爷爷说秀儿没去采摘“月魂”,子羽爹爹断不会再让她入门办及笄礼,不如就在山上由爷爷替她办了。秀儿自是愿意,只是记挂元晦。

     

    翌日,山下却传来消息说是刘子羽请秀儿小姐下山,有喜事相待。刘翁也意外,思索良久,道:“难道你子羽爹爹想通了,想让你入门女儿了?不如何,总是好事,且下山问清楚些吧!

     

    不料三日后,秀儿面色惨白地回到上山,一言不发,呆坐了几日,突然没了踪影。

     

     

     

    及笄当日,刘子羽带着一身虚弱的元晦上山祝贺。不料吃了个闭门羹,门庭装扮是比往日喜庆,却不见主人家。

     

    一茶农端出一碗茶和一个香囊似的茶袋,冷冷递到元晦面前:“这是秀儿姑娘给你的,接着!”

     

    刘子羽和元晦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刘子羽开口:“我大伯父呢?”

     

    无人应答。茶农端着茶盘接着对元晦说:“快些喝了,不会害你的!”

     

    元晦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只觉酸甜苦辣俱全,最后喉头犯甜,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不禁呆住了。

     

    茶农又拿起茶袋塞给元晦,道:“这是秀儿姑娘给你的,收好!”转身离去。

     

    父子俩一脸没趣,等了半日,才悻悻下山。

     

    不日元晦参加乡试,考取贡生。准备次年入京会试。临行前想见见秀儿,又吃了个闭门羹。不得已,恳请义父刘子羽帮忙!

     

    养子成器,刘子羽不忍拂逆,便硬着头皮,再次敲响了茶园大门。茶园依旧、茶农依旧,只是少了秀儿的身影。

     

    刘翁不堪其扰,终于让他们父子进门坐下叙话。

     

    惊见刘翁苍老许多,刘子羽急忙问候:“大伯父,发生何事?秀儿呢?”

     

    “住口谁是你大伯父?你竟还有脸提秀儿?”刘翁怒道。

     

    刘子羽满面尴尬。

     

    元晦起身恭敬道:“大爷爷,是我想见秀儿!孙儿已考取贡生,不日赴京科举,想见秀儿妹妹一面。”

     

    “哟,不得了啊两个读书人啊,还有一个要当大官儿了。”刘翁讥讽,不复往日厚重。“既然你们都想见秀儿,那你们先告诉我,秀儿及笄前,你们唤她下山所谓何事?”

     

    “大伯父,您既已知晓,又何必再……”

     

    “说,我要你们亲口再说一遍!”

     

    顿时,二人羞愧满面。

     

     

     

    那日刘子羽唤秀儿下山,亲口告诉她一个天大的喜讯:元晦要娶她为妻,她及笄之日便是他下聘之时。虽然秀儿知道元晦哥哥不想娶她,但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高兴,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若元晦哥哥当真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的话,也不会为她打伤王家公子。

     

    但子羽爹爹还说,元晦将来是要当大官的,秀儿采茶女的身份配不上他,只能拿“月魂”作陪嫁,才能相称。怎么又是“月魂”?!秀儿心中犯疑。

     

    于是秀儿提出想见元晦,亲口问他是不是真如子羽爹爹所说愿意娶自己,刘子羽一口答应,并立刻安排他们相见

     

    在元晦的书室里,迎接秀儿的不是元晦一贯的笑脸,而是迎面而来的硬枕和书卷。顿时鲜血从额际流下。秀儿傻了。

     

    愤怒的元晦对秀儿大喊 “这下你可满意了?!没想到你表面痴憨,骨子里还是商女下作的胚子不知你使了什么下作的手,竟让义父逼我娶你这个丑女成心断我前程!

     

    “我没有……”秀儿呆了,只能呐呐道,“什么逼你娶我?”

     

    “我真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只手,竟为护你害自己不说让义父以为我不争气,功名无望,非要用你的‘月魂’给我铺路。我堂堂男儿,自有本事,何靠你一介大字不识的商女,搭上我一辈子!你配吗?

     

    “什么……我的‘月魂’?”秀儿更呆了,见元晦当真举砚击打自己的胳膊,急忙阻止!

     

    “别碰我!”元晦怒吼,“拿开你的脏手,若非义父一家,你如何能立于此?也不照照,就你副罗刹鬼样,也配痴心妄想?!

     

    秀儿突然感到心疼,很疼很疼。呆立良久,突然想到:元晦哥哥你搞错了,不是这样的。我这就去找子羽爹爹,让他来同你说清楚。我从来没有逼你娶我!”转身欲出,却发现大门怎么也推不开。

     

    “还在做戏!”元晦不屑道。

     

    秀儿转而去推窗户,也是纹丝不动。

     

    元晦终于发觉异样,上前尝试,果然都不开,顿时面如死灰。

     

    秀儿不知所措,只能蹲在墙角。

     

    天色渐暗,元晦掌灯。有丫鬟将晚餐通过一小墙洞传了进来,连元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墙上多了个洞。

     

    只听管家的声音:“老爷吩咐,少爷和秀儿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是平日相处太少,就趁此多说说话,待到佳期商定就告诉老奴,老奴亲自开门迎接喜讯!

     

    闻言,元晦更加愤怒地瞪向秀儿。

     

    秀儿更是无措,低头埋首继续蜷缩在墙角。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夜,直到黎明。元晦绝望开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整一夜。就算日后真你,亦名誉尽毁,再无仕途可言。你满意了?毁了我你满意了?!

     

    秀儿不敢抬头。

     

    “你们既这样逼我,我还有何脸面立足于世?非要我死是吧,好,我就遂了你们的意,就当报了这些年义的养育之恩!”说罢,拿起裁的刀片捅了自己一刀。

     

    秀儿抬头已见鲜血喷涌,吓得急忙上前直喊:“元晦哥哥!”

     

    “别碰我!”元晦忍着巨痛,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若你脏手再碰我一下,我立马自裁

     

    “好,好,我脏,我不碰!”秀儿泪水涟涟,转身疯狂扑打大门,“来人,来人啊,元晦哥哥出事了,元晦哥哥要死了。子羽爹爹快来啊,元晦哥哥要死……”

     

    直直哭喊了一刻,手指抠出血来。门外终于有了动静,管家带着家丁丫鬟涌进来,最后神色复杂后悔不已的刘子羽!

     

    “少爷、少爷,您怎么样了,可别吓老奴啊。崇安最好的大夫马上就来了,老奴先给您止血,快躺下,你们手脚轻些,仔细你们的皮!”

     

    “元晦,爹爹不是有意……”刘子羽苍白解释。

     

    元晦负气看了一眼刘子羽,彻底昏了过去。一屋的人忙活了一天一夜,元晦的伤情总算稳定下来。始终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秀儿。

     

    秀儿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元晦,独自一人虚弱踉跄着出了门,一路回了山。

     

     

     

    “小侄也是想撮合秀儿元晦,心急了些。”刘子羽不无惭愧道。

     

    “你想撮合秀儿嫁与元晦,这话你自己信吗?你何曾拿秀儿当女儿待过?元晦又何时想娶过秀儿?秀儿一心待元晦,元晦又何曾拿秀儿当过妹妹?你们父子所做一切不过为了‘月魂’罢了。”

     

    “大爷爷,孙儿……”

     

    “不必了!”刘翁摆手,“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比你义父更胜百倍。我刘家养不出你这般不凡之人

     

    刘子羽和元晦皆惊。

     

    “大伯父……”刘子羽刚要开口,又被刘翁打断:“大伯父?不是该叫爹吗?这些年你刻意隐瞒,已无人知晓,想必连你自己都忘了,你本是我亲儿,奈何从小醉心仕途,受不了山中清苦孤寂,我便将你过继给膝下无子的二弟。可你却忘了,你的锦衣玉食都是这茶山茶园带给你的。紫阳楼住得舒服吗?都是我刘家世代经营果!农工商,你们享受着你们最看不起的阶层的供养,还对我们口诛笔伐,还这样对我的秀儿!我的秀儿啊……”

     

    元晦震惊地看着义父和刘翁,原来他们竟是亲父子。

     

    “大伯父……爹,是孩儿不孝!可秀儿毕竟是您捡来的孩子……”

     

    “你又错了。秀儿是你的女儿,你以为我为何你认下一个捡来的孩子因为秀儿根本就是你女儿。还记得你弱冠那年上山干下的荒唐事吗?秀儿的母亲也是采茶女,被你始乱终弃,生下秀儿后,远走他乡!我料你不会承认此桩丑事,也不想影响你的前途,便谎称秀儿是我从山里捡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让你认秀儿义女,领秀儿入门,也算全了你们父女天伦,你却百般推辞,无非嫌弃她的出身和相貌。你们背后都道我宠溺一个山里的野孩子,却不知晓秀儿本就是我的亲孙女!

     

    刘子羽震惊站立不稳,倒退两步,瘫坐在椅上。“秀儿竟是我女儿!”

     

    “这么多年秀儿对你如何?恭敬有加,温顺有礼。饶是块石头,也该有所触动。可你呢?心比石头还硬你可有正眼瞧过秀儿一回?有,为了‘月魂’,不惜放下身段,算计秀儿

     

    “爹……”

     

    “大爷爷,秀儿究竟在哪?”元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刘翁还是没正面回答,反问元晦:“秀儿及笄那日,那碗茶喝了吗?

     

    元晦直点头。刘翁又问:“秀儿的茶袋收下了吗?”

     

    元晦从腰间取出:“从未离身!”

     

    “那‘月魂’的滋味如何啊?”刘翁语出惊人。

     

    元晦和刘子羽又是震惊。刘子羽踉跄起身接过茶袋反复端看:“……这就是‘月魂’?”

     

    “是不是很失望?这‘月魂’看上去是不是普通茶叶并无不同但它的确就是‘月魂’,包括元晦喝下的那碗,都是我亲手所制,那是秀儿的命啊!”刘翁落泪。

     

    元晦面色白,喃喃道:“秀儿,秀儿她……大爷爷,让我见见秀儿吧

     

    见秀儿?你敢跳下这万丈深渊去向武夷神君讨人吗?

     

    茶袋落地,元晦和刘子羽同时惊骇。

     

    “你们不敢!你们这些读书人只会纸上谈江山,但为了你,秀儿却敢!”刘翁再次语出惊人。

     

    又对刘子羽道:“你醉心仕途,却因茶商出身被拒你又舍不下荣华富贵,便暗自留意起‘月魂’希望藉由传说中的‘月魂’得当朝青睐。直到你收下元晦为义子。此子确实聪慧胜你百倍,你便把此生希望寄他身。谁不曾年少,再意气混闹也比你当年知轻重分寸。你却怕他轻狂不羁误了前程,于是又打起‘月魂’的主意,以策万全。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更知秀儿不会忤逆我,……我书房的卷册是你人偷的吧?

     

    “你装作无意,让元晦知‘月魂’之说。元晦年少自是好奇,才会追问秀儿。秀儿的梦魇便由此开始。

     

    元晦一呆,回想当初“月魂”之闻的来源,那本书好像是夹在义父给他的书卷当中。当时他奇怪一向严穆的义父怎会给他这种志怪书册消磨工夫?难道义父见他日日苦读,暗暗心疼了?却不知竟是如此打算,当真对他用心良苦!

     

    谁知刘翁却道:“你究竟为了元晦,还是自身之,不得而知。但你明知秀儿痴憨钟情于元晦,你也知道元晦看不上秀儿,却硬要把元晦之过加于秀儿。元晦明明被打了十棍,你却告诉秀儿是百棍,还骗秀儿元晦对她有意,硬把秀儿许给元晦,激得元晦大怒,不惜自残!

     

    刘翁转对元晦说:“你不是自诩聪慧非凡,诗书文章皆难不倒你就算看不出秀儿对你的情意,难道还看不出秀儿的品性和你义父的深沉您心中有气只会向秀儿撒吗?当着秀儿的面自残,好英勇啊!威胁一个尚未及笄的女,果然大丈夫啊!不过相处一晚,我秀儿的清誉还没向你讨还,你竟有脸以命相迫?!只要有我这个爷爷在,秀儿并非非你不嫁。但你们父子却联手逼死秀儿!

     

    “那日秀儿从山下回来,我便察觉不妥。还不及查明原委,秀儿便失了踪影。我让所有人找了十日,才在‘月魂’的险峰峭壁下,发现秀儿满身鲜血地躺在石坡上,手里还紧紧攥着她舍命采来的‘月魂’护在胸前。到死她都没忘记她的子羽爹爹的嘱托还有她元晦哥哥的伤势、前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我便花了三天三夜亲自制茶还了秀儿的心愿,怎么样?这‘月魂’香吗?”刘翁老泪纵横。

     

    “啊……秀儿……”刘子羽抱头大叫,猛吐一口鲜血,冲出门。

     

    元晦也是泪满脸,泣不成声。刘翁冷笑:“放心,你不会吐血,还会越来越好,‘月魂’虽非仙丹,有奇效。你饮下的‘月魂’搭了秀儿的血秀儿的命,还有秀儿对你的情意,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事!

     

    元晦更是失声痛“大爷爷,我想知道秀儿在何处,我想……我想……”

     

    “你想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你是打算迎秀儿入门,给她名,把她葬入你元家祠堂吗?

     

    元晦愣,显然没想到刘翁会这么说。刘翁道:“滚,你们这对没心肝的父子一起滚。”拂袖离去。

     

    悔恨交加,元晦呆立半晌,最后捡起地上的茶袋,退了出去。

     

     

     

    次年三月元晦入都科举,中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准勅赐同进士出身。自此仕途一帆风顺,官至太师、焕章阁侍制兼侍讲,集儒学、理学之大成,为宋宁宗讲学。

     

    元晦为官清廉有举,公元1168年,崇安县发生水灾,元晦力劝豪绅发藏粮赈饥,还向官府请贷粮食六百斛散发于民。

     

    公元1178年,元晦重建白鹿洞书院于南康军五老峰,亲自讲学,导人向善。

     

    晚年,曾有下属问元晦:“翁既心系武夷,为何不将书院搬至此山?”

     

    元晦总是望着远方不语。

     

     

     

    “义父,大爷爷离世多年,孩儿还是想回山亲自跪拜。顺便……看看秀儿妹妹!”

     

    “唉,你走吧!大伯父……爹说了,秀儿生于此、葬于此。爹陪着秀儿一同葬在山中,元晦终身不得踏入。我已接替爹为刘氏守山,什么功名利禄都与我刘家再无关联。你还是叫回我世叔吧。”

     

    “不,一日为父,终身为父。爹,是孩儿不孝!”

     

    “唉,好孩子,你的情义为父记下了,只是你大爷爷和秀儿都不想再见到你。其实他们是不想拖累你,你还是走吧!”

     

     

     

    每每忆起往事,元晦泪流满面。不论身处庙堂之高,还是乡野之地,不论显贵还是失意,腰间总是挂着两个茶袋,一个是最初的“月牙”茶末,另一个则是秀儿留给他的“月魂”,都是秀儿的期许!




    上一条:岩茶的味道 下一条:二、公元1490年,明孝宗,弘治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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