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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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你认识我吗?我是沈兰陵!”

     

    “哟,卑职怎敢忘记王妃?您可别吓卑职!”元夕头皮发麻。

     

    “那你呢?”

     

    “王妃是大齐神医!”

     

    “还有你……你们,都还认得我吗?”

     

    沈医工是兰陵王妃,大齐神医!”一众仆役在元夕的指挥下异口同声道。

     

    目光又转回怀中“佑佑,还记得娘吗?”

     

    毫不犹豫地献上纯洁之吻……还湿答答的!

     

    “你们都记得我,为什么偏偏是你爹……带着别的女人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呸呸呸,他是领上阵,别说的好像私奔了!”王昱、谢祖光还有宋文扬一起进门,最近他们时常聚在一块讨论学术,研究高延宗的伤情。

     

    “当时……你们也都看到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带她上战场做什么?当箭靶诱敌深入?”

     

    “也许另有作用呢?”

     

    “除了以色媚人、暖床……还能有什么用?难道给大军做饭吗?”越说心越痛,“你是他师父,怎么不阻止他?”

     

    “把人留下来给你折磨到死吗?”

     

    “这么多年郑氏少过一根汗毛吗?”我反问。

     

    王昱翻翻白眼:“我那痴徒小受你影响太深,即便对我这个授业恩师也从未真正言听计从,更别说盲从!世间你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此次举止失常皆因你触怒他在先……怨不得别人!”

     

    “我怎么了?杀人放火还是朝三暮四?我已经诚心跟他解释了,还不断道歉,就算再生气,也不该当着佑佑的面带别的女人走啊!”我说不下去了。

     

    “我这徒儿虽喜怒不形于色,但做事一向有分寸,且军纪严明。我想他还不至因一时之气,公然违反军规让女子同行……除了你!至于王氏……待此战了结,长恭班师,你们夫妇再好好相谈,老夫也可代为调停,此刻当真不必烦恼!”

     

    谢祖光和宋文扬也点头表示赞同。可旁观者说得轻巧,爱人的心总是万般纠结,难以释怀……

     

    “丫头,凝住心绪!老夫虽是你夫君,毕竟年迈,每日输送真气,极为损耗,且你那胖儿郎时常要飞,稍不如意便不依不休,连带小丫鬟们都没好脸色,可怜我一把老骨头……”很是幽怨。长恭不在身边,王昱代替徒为我续命。我曾建议谢祖光与王昱轮换交替,一问才知,谢祖光入门虽早,内力却不如长恭精纯深厚,而且谢夫子的年也不小了,不得已只能王昱亲自出手。

     

    佑佑也是一个劲地缠着王昱,拽着他的白胡子要飞。望着与爱徒极为相似、粉玉琢肉嘟嘟的小脸,世外高人也动了恻隐之心,每每有求必应。几天下来,便大呼吃不消!

     

    “看得出痴徒平日多宠你们母子,世间无人能及!”

     

    我知道,可就怕此情不再,命运究竟有没有改变?

     

    “对了,那半份解药有效吗?”

     

    王昱点头又摇头:“确已解除部分毒性,人也好转不少。但中毒时日已久,毒素已入五脏。再无解药,恐不过半年!”

     

    半年?!就是说再有半年,所有事情都该结束,尘埃落定!按照正史,高延宗不会死于高纬的毒,他还有三天的皇帝命。倒在高纬鸩毒下的是……长恭!如果我已经改变长恭的宿命,会不会连累高延宗枉死?长恭会怨我吗?如我再进宫索要解药……高纬未必会给,但长恭肯定更不理我了。

     

    ……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又是一声长叹!王昱直摇头。

     

    数着日子,每天想方设法打探前方军情,没有特别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宫里却传来一个大消息,小怜病重……重到吐血,危在旦夕!难道这也是我改变命运的结果?冯小怜本活到北周皇宫的。

     

    如果皆由我起,那我义不容辞再次入宫探访!保险见起,我拉上王昱,将他装扮成寻常民间老医……

     

    “参见神医!”

     

    “都起来吧!淑妃娘娘呢?”

     

    “娘娘静卧内室!”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小怜?”我小声唤道,只见床榻之上侧卧一人,以背相对,不见面貌。

     

    “王妃……”熟悉的声音很是虚弱,“我没事,小病而已,不值得您亲自跑一趟,赶紧回去吧!”

     

    “没关系!要不是我,也许你也不用落到这个地步……”我真心自责,“来,让我先看看,咱们有病治病,耽误不得!”

     

    谁知床上人动也不动,始终背对着我,反而拉紧了锦被。

     

    心下狐疑,我用力扯开,端看小怜,惊道:“这是外伤!……谁敢打你?……高纬?!”倒抽冷气,正史中的冯小怜很受宠爱,怎会是这番光景!

     

    美目垂泪,小怜哽咽:“王妃说没错,昏君对陆令萱依赖已久。陆氏虽被禁足,但昏君已有药瘾,根本不能停止服食丹药,御医们稍加劝阻,便是拳脚相加。服用后更是残暴不仁,手边有什么便使什么……其实受伤的不止我一人,最严重的也不是我!昏君是想用我诱王妃你入宫,再不走,怕……就要来了!”说着小怜不顾伤势,欲推我离开!

     

    “别怕!”有王昱在,我想全身而退不是大问题,“既来之,则安之,先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势。这位是王的恩师,真正的当世华佗!”

     

    我让出位置请王昱诊脉。好一会儿,他说:“多为外伤好医,服几活血化瘀散便可。只是……这脉象……似肺经受伤不轻,还有骨错的痕迹,才会吐血不止!”

     

    小怜点头“御医开了不少止血养肺的药散,吃了两日……不见效!

     

    骨头断了光吃药内调是没用的。我不断搓热双手,准备检查伤患。

     

    小怜脸红了!我道:“他是得道的世外高人,且医者早已摒弃性别之分,你别把他当男人,只是一位尊者便可。

     

    王昱听后又是直翻眼。

     

    “你不要紧张,我会尽量轻点给你摸骨,哪里疼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能忍!来,躺平!”

     

    小怜含着眼泪点头……腔露出一大片瘀青,隐约显出一个脚印。

     

    王昱肃穆地站在一旁看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当年我也曾出力为他治过断骨!

     

    最后,我判断第七节肋骨损伤。

     

    “王大爷,这里需要正骨,但我现在的体力不足以完成这项工作。能不能帮忙?不是太复杂,就这里需要用力……”

     

    王昱一口答应多年前我曾与杜老切磋过,近来宋文扬也与我时常探究简单的正骨难不倒老夫。就怕小娘子受不住痛啊!

     

    “我让人多煮些麻沸汤,能减轻痛感。小怜,千万别紧张!

     

    有了病人的配合,施救非常成功,小怜也坚强地没有昏厥过去,流了不少汗,人虚脱了。

     

    我替她掖好被角,柔声嘱咐:“没事了,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痊愈!这几日尽量保持平躺不要起身,三五日后疼痛感便会逐渐消失。”

     

    “多谢王妃。”

     

    “跟我客气什么。看你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怜微微摇头“路是自己选的,王妃已经帮了我很多。其实相较其他妃嫔,我已算盛宠,只是昏君药力发作便会失去常性……”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那你记五石散发作前,双目、面颊会像春潮一样泛红,全身发热急需宽衣,气息粗重紊乱,一看到此种景象,你就要找借口远离高纬,方可自保!

     

    “小怜知道了。王妃赶紧走吧。再耽搁下去,怕……”

     

    已经来不及了……门外传来“陛下驾到!”

     

    王昱示意不必惊慌,静观其变,他垂首一旁仍扮作老医

     

    “兰陵,兰陵,你来了,你来了!”每次都是这副……异常的兴奋和热情!

     

    “妾身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高纬又握着我的手不放,顿时又是满身的鸡皮疙瘩。

     

    “陛下,淑妃娘娘还病着呢!”挣脱不果,我只得提醒。

     

    高纬这才像想起小怜一样,关切走到“爱妃,爱妃,你怎么样啊?”

     

    小怜扯起一抹楚楚可怜的笑容:“多谢陛下关怀,得神医救治,妾身已无大碍。

     

    “朕看你苍白虚弱,很是心痛。”高纬似乎忘了凶手正是自己,“兰陵一定要多留几日,照顾朕的爱妃康复!”

     

    我一惊,小怜急忙道:“陛下,妾身只静心休养,人多无益,且神医自己也需调养,不如就此……”

     

    ……爱妃哪里话!”高纬打断,“御医署那帮蠢材不及兰陵万一,朕岂敢将爱妃性命交由那群碌碌之辈。且兰陵与爱妃渊源极深,想来兰陵也不放心呀?!

     

    “陛下玩笑了御医署内全是顶尖良医,绝非我一人能比。”我正色道,“淑妃娘娘伤势确严重,下手之人未免狠辣。不过妾身已为娘娘诊治完毕,接下来只需静养便可,妾身待在此处,只会打扰娘娘,延缓康复!

     

    高纬闪过一丝尴尬,即道:“朕不放心,兰陵还是多守小怜两日。”

     

    我摇头:“没这个必要。陛下只需加强护卫,不让闲杂人等入殿打扰便可!”

     

    高纬终于应允依兰陵所言,让爱妃好好休息!

     

    可高纬又说:“朕这几日身体不适,头痛欲裂,兰陵可否留下为朕详细诊治。”

     

    “陛下,妾身已与御医署众位大人拟定养生之方,只要陛下严格执行,自可恢复健康,身强体壮!……切不可再碰五石散,不然一切枉然,妾身也无能为力!

     

    “朕何尝不知,只是时日已久……都怪陆氏,朕恨不得将她凌迟车裂!”高纬恨恨道。

     

    我不信,要杀早杀了!

     

    “陛下胸襟广阔,何必与个垂垂老妇计较?!所幸发现得早,只斩断药瘾,按方调理,延年益寿是可以实现的。

     

    以朕才需要兰陵从旁引导,就像当年你对四哥那般悉心……”说着又拉我的手。

     

    “稚子年幼,长恭又远在沙场,家中不能无人照顾。陛下明鉴!”我不着痕迹甩开。

     

    “兰陵果真待四哥数十载如一日,教朕好不羡慕!只不过……”高纬话锋一转,“四哥对兰陵心意不坚,怕是要辜负兰陵了。”

     

    什么意思,他想暗示什么?

     

    “朕知四哥对王美人颇为中意,此番更罔顾军纪带美上阵。今日朕似听闻尚书省呈报,说是兰陵王有意立王氏为妃。”

     

    一个炸雷落在耳畔,长恭要娶王氏?怎么可能!

     

    我一把揪住高纬的衣襟“写的什么?是长恭亲笔所……”我不信,说什么也不信……

     

    “朕还未及展阅,闻兰陵入宫,便放下政事赶来。兰陵想看,朕命人呈上便是!

     

    “好……快!”我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来人……”高纬正要命道。

     

    “咳、咳、咳……”突然传来剧咳,王昱佝偻着身子,歪歪倒倒向我们撞过来,却不觉半分疼痛,不轻不重刚好将我与高纬撞开。

     

    “放肆!”高纬勃然大怒,顿时一副想杀人的凶狠模样。

     

    “陛下恕罪,老朽身染顽疾,急需神医诊治,免得蔓延万金之躯。

     

    “尔乃何人?内宫重地,外男擅入,可知死罪?!”

     

    “等等!”我急忙回神,“陛下,他是妾身带来的,妾身体弱,为免贻误淑妃娘娘的病情,特意请来的。他……虽患顽疾,但医术高超,妾身望尘莫及!”

     

    “原来如此!”高纬即释怀,变脸似的,“既是兰陵带来的,朕就不予追究。你且离开吧!”

     

    “咳、咳……”王昱对着高纬颜面一通剧咳,高纬满面厌恶憎恨,要不是碍于我在场,又要发作。

     

    “陛下有所不知,老朽的病只有沈神医能治!老朽一路追随,任其怨劳,不过希望神医出手相救。如今老神医咐治愈淑妃娘娘,神医切不可对老朽食言啊!……”

     

    王昱的话让我清醒不少,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而不是向高纬证什么!

     

    “你……”高纬忍不住又要发火,没想到区区一个老头也敢无视他的君威!

     

    “陛下爱民如子,能定体恤,草民等告退。”说完,王昱直接拉着我的衣袖向外离去。高纬顿时阴沉了脸……

     

    殿外站满了禁卫,王昱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扶着我的双肩,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待落地,已出黄门,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驾”直奔回府,紧闭大门,安抚内心的惊魂不定……

     

    “王妃怎么了?此行不顺?!”

     

    我无力回答,只是摇头。

     

    “丫头,你不会真信那昏君的鬼话吧?!就算我那徒儿负心另娶,也不会这上表请奏。大齐军法明言阵前招婚,立斩不赦。我看昏君就是想骗你死心,你可千万不能中计

     

    我抹抹眼,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可脑中已乱成一团,无力思考。

     

    “你们让我静静!”跑进醉兰阁,关上房门,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直到……王昱在外急拍门“丫头,醒醒,开门。已有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真气未渡,我怕你受不住,开门,快开门……”

     

    我揉着发疼的额际将门打开,王昱不由分说举掌为我运功。佑佑被元夕抱着不安分地向我张望。王昱一收掌,佑佑就嚷着进来,扑入我怀中。

     

    “娘没事,宝宝担心了是吧?没事,没事!”我轻拍儿子的后背柔声安慰。“从今天开始,娘哪也不去,就在家陪宝宝等爹回来。咱们亲口问问他是不是不要咱娘儿俩了,好不好……”

     

    “哦……”佑佑好像听懂似的,表示同意。

     

    可惜没过五天,誓言又被打破。

     

    一早高孝珩跑来砸门,几乎同一时间,高绍信扶着病弱的高延宗,也跑来兰陵王府,他们在大门口相遇。

     

    “怎么了?”

     

    “四哥……”高延宗捂着腹部上气不接下气。

     

    “四哥出事了!”高绍信接过话道。

     

    长恭出事了?!顿时有种置身冰窖的感觉。

     

    “援军并未抵达,四哥的兵马被敌军围困……已有三日!粮草不济,生死不明……”

     

    “那……援军呢?!”

     

    “何洪珍、韩长鸾各率二、三万人马,兵分两路,应于两日前抵达与守军汇合。不知何故,何洪珍的兵马行至途中不幸染疾,韩长鸾则在河谷……迷路了!”

     

    “迷路?!”简直匪夷所思,“又不是戈壁沙漠,长年领军之人还能在自己国家迷路?!”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简单,低头不语。

     

    “高纬!”我切齿,“一定是他搞的鬼!”

     

    “陛下已降旨责罚,令其二人三日内必须赶至增援!”

     

    “如果赶不到呢?有没有说,贻误军情满门抄斩?”我问。

     

    高孝珩一黯,摇头。

     

    “那不是门面功夫,装装样子吗?!高纬存心置长恭于死地!”我痛心道,“不行,我要进宫向昏君讨说法,逼他即刻发兵增援!

     

    “且慢!”“等等!”“三思!”一片阻拦之声。

     

    王昱道:“我看昏君此举就是逼你入瓮,你一进宫,正中他意!

     

    “那又怎么样?我总不能弃长恭不顾。除了进宫请旨,还有别的办法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落入昏君手中,昏君便再无顾忌,长恭还有生机吗?即便长恭获救,他若知是靠你舍身换来的生机,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正是,尚书省早有传闻……”高孝珩道,“昏君忌恨长恭民心、军望皆高,指他恃才傲物,恃宠生骄,多番逆圣意,早有不臣之心。此番刚好借机除去,你若轻举妄动,只会更加陷他于不复!

     

    我愣,头痛欲裂,来回踱步……最后扑通跪在王昱面前“如今只有您能救他了!”

     

    “这是做?快起来,莫说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就是徒儿出事,做师父的也不会不管。有办法,尽管说来参详!

     

    “如今只有我们自己发兵去救长恭,人马虽少,但我相信只要长恭脱困,必能反败为胜。兰陵王府尚余府兵一千五……”

     

    “不行,那是老四留下来保护你的。”高孝珩反对。

     

    我摇头“昏君真想剿灭兰陵王府,在这京畿之地,莫说一两千,就是一两万也挡不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派他们出征正当时!王府还有元夕、元梦和暗卫,不碍事的。二哥、五弟、六弟,我还要请你们集结辖下府兵,由王大爷统一指挥前往救人。”

     

    “我走了你怎么办?”王昱问。

     

    “我不要紧,还有谢夫子,撑到你们回来不是大问题。但长恭有不测留着命做什么?

     

    “可老夫一生以教化苍生为己任,从未领军上阵杀过敌,反而误事啊!”王昱由衷道,并非砌词推托。

     

    “弟妹,你还相信我的话,愚兄愿担此重任,率兵前往!”高孝珩郑重道,“莫说你离不开天机尊者的救治,老五也离不开他啊!愚兄虽不及长恭善战,但他是我亲手足,就算拼尽性命,也定救他出水火。为防万一,我想请谢夫子随行助阵,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谢祖光即道:“但凭差遣!就请沈医工和家师留守,切莫自乱阵脚!

     

    我深深一拜“多谢各位仗义出手,我沈兰陵没齿难忘!为免横生枝节,这段时间五弟和六弟暂居兰陵王府,以免王大爷来回波奔!

     

    “都听四嫂的!”

     

    当天下午,我们集结了四千府兵,由高孝珩和谢祖光率领,出发!

     

    第二天一早,兰陵王府便被京畿宿卫团包围。

     

    我安慰众人“定是昨日广宁王出城时,既无调令又无圣旨,受到阻拦,他们硬闯过去的。守卫追不上他们,便来找咱们算账了。不用害怕,有我在,看他们谁敢冲进来!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当他们不存在!”

     

     

    日子又照常过了三天,元夕跑来禀报,“王妃,陛下派兵将西兰苑围了?”

     

    “什么罪名?”

     

    元夕摇头:“并无罪责,不过陛下要建佛寺,征丁

     

    都已经满大街的神佛了,北齐的寺庙比饭馆客栈还多,还要建?我看他就是找碴!

     

    御林军已去拉人,稍有质疑,挥鞭相向,不从者立斩当场!这一早上,已经折损不少人命!

     

    “那亮亮他们……”我急了,“备车去西兰苑,我倒要看看谁敢当面动我的人!”

     

     

    谁知刚打开王府侧门,就见一个内侍提着圣旨堵门“陛下有旨,宣沈神医即刻进宫面圣。”

     

    “没空!”

     

    “啪!”我毫不犹豫将门关上,差点砸扁内侍的鼻梁。

     

    “该死的,早有预谋!”一系列的阵仗,绝非偶然。

     

    “要不我带人去看看,多救几个也是好的!”高绍信思索道。

     

    “现在你哪还有人马调动?!就算让你去,你敢公然抗旨吗?”

     

    “砰!”高延宗一拳砸在桌案上。

     

    翌日,事情又有新进展,元夕报:御林军发现西兰苑中不少来自周、陈的难民,硬说他们是细作,无法自证清白,又无人澄清,明日酉时,无论老幼……悉数歼灭!”

     

    我倒退两步,瘫坐在椅上。

     

    良久才能开口:“知道了,高纬这是在逼我啊……终于撕破脸,该了结一切了!看来我不能再藏着掖着……元夕,告诉门外的内侍,明日午时,我会进宫面圣!

     

    “这……”元夕迟疑。

     

    “四嫂慎行啊!”高延宗和高绍信同时道。

     

    “如果能以我一人之力……换回那么多性命,这笔买卖不算吃亏!何况宫里还有个淑妃是自己人,高纬对我还是很敬重的……”我自欺欺人地安慰道。

     

    “丫头,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不然,您说还有什么办法可解燃眉之急?”

     

    王昱长叹一声“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

     

    我摇摇头“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高纬必严加防范,就算艺高胆大,恐怕也无用武之地,毕竟西兰苑那么多条人命摆在那……”

     

    王昱沉默。

     

    “您还是坐镇王府,别让人把咱们老窝抄了。五弟、六弟,万一我在宫中遇到麻烦……如果三天后,仍不见我回来,你们就集结朝中同僚联名上奏,就说……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总之就是逼高纬放人!”我估计也是隔靴搔痒,作用不大,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四嫂放心,吾等谨记!”

     

    “好,那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进来打扰我!”我要专心陪儿子。

     

    从前还在医院的时候,过不少妈妈带孩子来看病,其中不乏安抚哄逗,我都记着呢。全搬出来,用在佑佑身上,逗得佑佑笑个不停,最后累极,在我怀中沉沉睡去。

     

    我亲亲儿子白嫩的小脸……我儿子就是帅,又乖又聪明,善解人意,是世间最好的宝宝!可我们母子的缘分究竟是深是浅……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又陪佑佑疯了一上午,又飞又跳,又闹又笑,佑佑兴奋地手舞足蹈,耗尽体力,美美饱餐一顿后,进入午睡!

     

    我反复嘱所有人好好照顾他后,只身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原以为高纬早已在殿中守株待兔多时,没想到却被内侍告之,陛下移驾御花园,请神医往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赏花?算了,既然来了,随他吧,走一步算一步!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情况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御花园中一片寂静,不见一个人影,高纬又在搞什么鬼?我厌烦不已,没心情与他捉迷藏,出声道:“陛下,陛下,沈兰陵来了!”

     

    久无人应,我又喊:“来人,来人……再不来个人,我可走了!”

     

    这才跑出个小内侍:“启禀神医,陛下正在园中深处候,请随奴才前来!

     

    “嗯。”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省点力气,跟在后面。

     

    帝王向来奢侈,一座花园比公园还大,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不见尽头,也不见人影。

     

    正要再次开口,前方突然传来嘈杂声……听起来……好像市井叫卖声,在庄严高贵的皇宫显得突兀特别不协调。

     

    搞什么鬼?

     

    我一步一步走近,渐渐……看到一群人……一群乞丐?!!我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

     

    准确地说是一群宫人换上了乞丐的衣服,端着破碗,有的手里还拿着破竹枝,而领头的正是北齐之主,高高在上的皇帝高纬!

     

    “嗡”一声,头皮发麻,这是什么幺蛾子?一下让我想起电视剧里的丐帮大会……太假了,一个个细皮嫩肉,面色红润,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不,应该是穿上破衣不像难民。再看高纬,穿着不知哪捡来的褴褛破衣,散发出来的霉臭之味老远就闻到了,亏他一国之君能受得住。头发披散,脸上抹的不知是屎还是土,黄黑一片。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欲走,却被高纬发现。

     

    “兰陵,别走,看看朕,看看朕!”

     

    有什么好看的?!

     

    “兰陵不是心善喜欢扶弱济困吗?是以致力西兰苑,收容民,救助百姓!

     

    什么叫我喜欢?要不是你治国无方,满街的民让人心酸,谁想操这份心?!

     

    但嘴上却说:“陛下谬赞,妾身只是尽一己绵薄之力,为陛下笼络人心罢了,实在不足挂齿,不值一提!”高纬身上的臭味把我……

     

    “兰陵不必妄自菲薄,朕与各位先帝及满朝文武皆知你心系孤苦,对西兰苑的百姓如是,对当年的四哥亦是如此!朕才如此装扮,以期兰陵青眼有加!”

     

    我心一沉,这出闹剧居然是为讨我欢心?我沈兰陵什么时候沦落到对乞丐情有独钟了?!他是变着法贬低长恭,还是拿我寻开心?

     

    “陛下玩笑了。”我硬逼着自己保持礼仪,“堂堂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怎可与庶民百姓相提并论?陛下如此装扮,实在有损龙颜,有损国体,还是先换回来吧!”

     

    “不,朕不要!”高纬突然像孩子般耍起性子,“除非兰陵答应像对四哥一样真心待朕,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我僵硬道:“妾身已为人妇为人母,如何能待陛下长久?

     

    “只要兰陵甘愿,朕……”我一瞪高纬,他急忙改口,“过往一切朕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想想李祖娥的遭遇,我急得发疯。他真敢做,我绝对跟他玩命,做鬼都不会放过他!长恭和佑佑,比我命还要重要!

     

    “陛下慎言!”我正色道,“此等玩笑说说也就罢了,倘若传了出去,世人必蔑视陛下德行!”

     

    “朕不怕,朕只想兰陵陪伴在侧,无惧后世诟病!”高纬的执着让我越发糊涂……明明他看我的光不是爱慕呀……

     

    “陛下,臣妇究竟何德何能陛下如此厚爱?还是直接问吧!

     

    高纬暂退左右,安静下来,慢慢说起:“朕自打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但父皇和母后一直不喜欢朕,很少朕承欢膝下,几欲废改立二弟高俨,虽终未能成事,但朕都知道!

     

    这些我也知道,所以高纬登位就杀了高俨,毫不手软!

     

    “我大齐以武得天下,以武治天下,列位先帝皆是如此。父皇对朕也时有打骂,朕已习惯,一面怕地位不保,一面又怕遭人暗害,不敢顶撞,每日战战兢兢当个无用太子。直到那日兰陵出现……”高纬陷入对往昔的无限缅怀,“兰陵不顾性命将我从父皇手中救下,还痛斥父皇恶行,更难得的是父皇竟一改故辙未敢动怒,对兰陵唯命是从!……朕第一回感到被人保护、被人不顾性命在意的滋味!我大齐的神医,果然不凡!从那时起,朕便开始留意兰陵,到处打听,不愿错漏一丝。四哥之所以能成为万人景仰的战神,也是兰陵一手就。朕很羡慕四哥,若能得兰陵同样伴随引领,朕也是世人景仰的明君,大齐江山也永固!

     

    我目瞪口呆,脑中闪过一些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起因是……高纬和高孝瑜争摩女,高湛出手责罚!……怪不得都强调启蒙教育的重要,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事件,却让少年留下这么深刻的烙印,影响至今……

     

    “陛下……其实臣妇没有那么崇高,只是以心待人……”

     

    “哈哈哈……”高纬突然大笑,“朕就是要兰陵的真心相待。朕知四哥定是服膺了兰陵的教诲,才有如今的声望。朕也知道,百姓骂朕是昏君,满朝臣大都陆氏遗害。当年朕也想留兰陵在身边,可即便是父皇不惜强拘兰陵,不能如愿,朕更不敢开口!只得退一步,接纳兰陵荐的同乡犯妇陆氏。谁知差若毫厘,缪以千里,陆氏有名无实,但毒害朕,还让朕成为人唾骂的昏君!幸好老天待朕不薄……兰陵回来了!只要兰陵在侧,朕一定能重振朝纲,拨乱反正,成为四哥一样被百姓称颂的英雄!

     

    “陛下如此抬爱……折煞妾身!”良久,我才能开得了口,“其实兰陵王幼时,妾身只陪伴了他两年!”关键还是自己的品性,肃肃从小心地善良,高纬则……不能完全怪陆令萱吧,只是恰巧他们臭味相投!

     

    “朕知道兰陵的才能,我高氏对兰陵莫不推崇。但朕与父辈不同,他们不惜用武、威逼也要得到兰陵,朕不会,兰陵放心。朕要的是兰陵真心归顺,永不离弃!

     

    你就做梦吧!

     

    “兰陵不用急决定,朕给兰陵足够时慢慢虑!”高纬胸有成竹道,“……其实朕早知你与陆氏不和,你们都在利用朕打击对方,冯淑妃明里暗里帮着兰陵。陆氏也曾不止一向朕暗示兰陵并非神人!银针试毒一事,朕知是兰陵愚弄父皇陷害国师……那又如何?兰陵在朕心中依旧神圣非凡!陆氏虽与你来自同一处,但朕也相信上更青睐兰陵。是以只须兰陵甘愿留在朕身边,别说高延宗的解药,朕可保文襄一脉一世不衰不然其往日之劣行,加之高长恭功高主,多番违逆圣意,朕早以谋反一概罪之!朕多番容忍,不是朕软弱,不过为了兰陵,不想兰陵伤心罢了……上回随兰陵前来的老者,便是四哥的恩师——天机老人吧?当世不二之高人,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因兰陵,四哥才能拜入门下。怎今日未前来,朕也想请他瞧瞧朕是否也是经纬之才,不输四哥?!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番恩威并施的话……足以证明高纬不昏庸,更不是无才,只是他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如果他能潜心安邦治国多好……他用长恭兄弟王昱的安危,甚至我的来历逼我就范,要我心甘情愿地抛夫弃子留在他身边,光这份智谋手段不知高出高湛多少倍!可惜啊……文襄六子,已有两个死在他父亲手,高纬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杀,同姓宗族多少死在他们父子手上,我怎么可能相信他能遵守承诺善待长恭?没几年北齐就亡了,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何来保他人一世不衰之说,可笑!但是眼下局面,我该如何破呢?

     

    高纬以为我动摇了,接着说:“朕知西兰苑乃倾兰陵心血所建,兰陵真心待朕,朕必还兰陵心愿!

     

    说罢,重新召回“乞丐”,继续体验“民间疾苦”的游戏。

     

    “大人,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

     

    “大人,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买了我吧……”

     

    一阵反胃,还是昏君!无耻之极!

     

    我在后宫暂住了下来,每日珍馐奇草不断……高纬真如自己所言,从不来骚扰,只是每日唤我去花园看表演,不是扮乞丐,就是演流民或伤兵,还把公鸡封将军,狗封侯,猪羊封官,每天玩得不亦乐乎。而我就像看到一群蛆游来游去……思念远在千里的长恭,不知有没有得救?思念胖佑佑,想不想娘……

     

    “报!”一名内侍仓皇来报,打断高纬的娱乐,令他很是气恼。内侍惊恐开口:“启禀陛下,兰陵王班师回京了!”

     

    我大喜,高纬则面色大沉“如此快?为何朕没得到报?!

     

    内侍继续道:“陛下……兰陵王在昭阳殿外求见,禀军情,……要接神医返家!”

     

    心一暖,长恭心里还是有我的!

     

    高纬怒气满面,再无游戏兴致,破衣一脱,破碗一扔,冷声道:“告诉他,朕准他立王氏为妃,神医将留在皇宫长伴君侧!”

     

    “不……”我刚要开口,瞥见狠厉从高纬面上闪过,咽了回去。

     

    满腹心事,独坐一夜。天不亮,我就赶往尚书省打听情况。

     

    斥候报:“兰陵王率兵一千包围宫殿,请陛下送返神医!

     

    高纬大怒:“他是要造反吗?告诉刘桃枝,格杀勿论!”

     

    我的心拎到嗓子眼……

     

    两个时辰后,侍卫仓皇来报御林军不是兰陵王的对手,刘桃枝已被兰陵王斩杀!

     

    “什么?”高纬的声音颤抖“一群蠢材,朕养你们有用?即刻命何洪珍率万大军回城勤王。朕倒要看看高长恭一人能敌几个杀入兰陵王府,将高长恭及高延宗之子,都给朕带来,朕就不信他敢妄动!

     

    那也是我儿子,伤我儿子等于剜我心头肉,他们都是我的至亲至爱……罢了!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就由我结束这一切吧!

     

    “都给我住手!”我整整衣冠,从容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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