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不知道为什么要你过来?”
内宫小径一片清冷。
“只为武功高强、贴身护卫的话,大可将你们王装扮成女眷,你也知道以你们王的姿色……”
冰山美人一僵,终于有所触动。
“对不起!”我示意怜心暂停。“虽然长恭是我丈夫,我们已经习惯这般……但他也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我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说他!”
元梦又一愣,半天才道:“王妃不必如此,奴婢不敢僭越!”
“感情不分尊卑,爱就是爱,没什么配不配的。你我皆深爱长恭,只不过我比较幸运得到他的回馈而已。”
“王妃……”怜心不赞同,小声抗议。
我摇头示意她不必纠结,事实上爱情本来就是自由的,没有一个明确的道理和模式能够约束:“如果今天他爱的是你,我同样也会神伤!”
“那为何……”元梦欲言又止。
“郑娘房中的麝香是你放的吧?!”我话锋一转。
元梦又是一惊。我也不指望她能回应什么,接着道:“以你的身手,又靠那么近,怎会察觉不到郑氏与骆提婆苟且?但你更知,长恭不会接纳郑氏……还有你!”虽然残酷,可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
元梦坚毅的目中流露伤感。
“但你依然不能容忍郑娘用那个孩子玷污长恭的声誉,所以不止一次想过要除去那个孩子……甚至包括郑娘!但你终究狠不下这条心,毕竟孩子是无辜的,郑娘也是可怜人!兰陵王府闹出人命,恐怕对长恭更为不利,尤其骆提婆直接与陆令萱有关!你考虑过各种后果,矛盾纠结……所以最后麝香的分量不重,你想着就算滑胎也不足以致命!”
“原来你竟全都知晓,那……王呢?”
她还是在意长恭的想法。
“他未必不知,只是从未提起,我想他也能体谅……爱人的心没有错!”
元梦动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是情敌!但我庆幸你没有因爱成恨,丧失理智去伤害无辜。这也是为什么至今你能留在兰陵王府、还站在我身边的缘故!……元梦,我也是女人,深爱一个人……辗转反侧却求而不得的心酸我何尝不能体会?我也曾一度认为,只有像你这样品貌出众的女子才能与长恭匹配。你武功那么好,也只有你能与他并肩杀敌,护他周全。而我沈兰陵,不论内外都平庸至极,可老天偏偏安排了我与长恭的缘分,却让你这样一位内外皆佳的女子独守相思,每天遥望深爱却不能亲近的男人……真的,有时我也感到惋惜……甚至可怜你一片……”
“你既这般解语,为何……”元梦终于一吐心声,“为何不容王接纳她人?”
“这不一样!且不说他本人意愿如何,在我的观念里,男女就该平等,就该一对一!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容不下第三者,我不想假装贤淑大度,而长恭他……他懂我!元梦,你不妨换位思考下。”
“换位思考?”
“就是让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是长恭的爱人,唯一的妻子,你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吗?哪怕那个女人比你温柔、比你优秀百倍?”
最终,元梦摇头。
“同样,我留你在府上并不代表有朝一日会跟你分享夫君!纯粹是体恤爱人之心不易,我不能连你最后一丝期待……远远看上一眼的希望都剥夺!其实我不想你一无所有,只落得一身心伤离开,对一个不求回报的女子来讲太残忍!可另一方面……最近我总在想,这样天天把你放在一个对你毫无心思的男人身边这么看着想着,你心里将永远容不下其他男子,不管他们多出众,都不可能走进你心里,因为你眼里只有长恭。长此以往,孤苦一生,是不是更……害了你?所以我很矛盾,就想亲口问问你的意思?不论你……”
“命是王救的,不论王决定如何……如何相待,奴婢都不会离开!”元梦坚定道。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元梦你记住,你与郑氏不同。有一天,如果有一天,能觅得一位真心相待的郎君,你可以随时离开,我和长恭会奉上大礼,像嫁郡主一样送你出阁!这世上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实在太不容易了,但我们衷心祝福你能等到那个懂你就像长恭懂我一样的男子出现,幸福一生。好吗?”
良久,元梦才道:“沈兰陵……直至此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王苦候多年,非你不娶!……你说得没错,八年前山中初见,我没将你放入眼中,相貌平庸,就连……就连怜心都比你妍丽惹人怜爱。且举止粗鄙,毫无仪态,言语豪放,堪比……登徒子!我不信王看惯各国佳丽、倾世美人,会为你着迷?!可偏偏让王苦等数十载的人就是你!你们相识于微,无人能及,但我仍不信王对你是男女之情,总觉感恩多于情意,迟早醒悟!可王却一再……渐渐,我发觉王为了你竟连纳妾的心思都没有。直到王把我派至郑氏身边,名为护卫,实则监观!委以重任,却从不多看我一眼,这才不得不死心认命……但我仍想留在王府,即便不在王身边,也离王不远……”
我点头深表理解。即便回到现代,即便丧失记忆,长恭的气息也时刻包围着我,让我揪心,让我牵挂,所以无论千山万水,我都要回来,回到长恭身边!
“从前也听过一些关于你、关于神医的传闻,总觉浮夸。可这八年……你大闹后宫,又逐蛮夷,几国争相传颂,可你偏偏随王回齐受尽欺侮,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你却不畏一切,拼死生下小公子……不得不说,你所想所为,非吾等所能及!”
“其实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与长恭长相厮守,所以有没有圣旨册封,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如今谁敢说我不是兰陵王妃?提及兰陵王妃,必是我沈兰陵无疑,不是吗?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可爱的儿子,我已心满意足!”算算时辰,平日该是长恭陪着佑佑玩得正欢。今天陪我外出,不知那小子有没有哭闹?!当娘后第一次出门,还挺牵挂的。
“小公子憨厚可爱……”
“你不会也觉得他像高延宗吧!”头疼啊,“看来得采取点措施让这小子减减肥了!”
元梦莞尔,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果然不可方物啊!
“奴婢远远见过,面貌与王十分相像,只是……”
“肥了点是吗?”愁人啊,不过听她说他们父子像,还是很雀跃的。
元梦忍不住又笑了笑:“还好……甚好……”
“对呀,笑笑多好!看你终日郁郁,多难受!人生就是这样,开心一天,难过也一天。地球不会因为人的情绪停止转动……呃,我的意思是每天太阳东升西落,河水奔流不息,绝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心情而改变。你心里憋屈只会苦自己影响不到别人,所以看开一点,乐观的心态才能照亮人生。既然喜欢佑佑,明日就来醉兰阁抱抱他。”
“无王令者不得擅入。”元梦不无羡慕、惆怅道,“王也未必愿奴婢亲近小公子。”
“不会的,长恭不是小气的人!佑佑虽小,但婴孩最能感受人性善恶。只要你真心喜爱呵护,他就不会排斥你。再说我儿子可乖巧懂事了,不像其他孩子认生,只知哭闹。你跟他说什么,大眼睛就转啊转的,可聪明了,又贴心……见人就笑,小眼透光……”当娘的就是这样,说起儿子滔滔不绝,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可爱。
“究竟是大还是小呀?”元梦失笑。
“……”我语塞,“你来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多谢王妃!”
我想到了今天,她才算是承认我了吧!
“好,那就让咱们携手,为了共同深爱的男人,同闯虎穴狼窝!”虽然胡后不足为惧,但我从来不敢小觑后宫之地。
“喏!”
“妾身兰陵王妃沈氏,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按照宫规行礼参拜,硬忍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浓烈脂粉香味。
半晌,才听上面幽幽传来:“兰陵王妃沈氏?可是……沈兰陵?!”
“正是。”我不卑不亢道。
“哟!”故作惊骇,“多日不见,怎变得这副半人半鬼之相,甚是惊悚!”左右宫娥急忙殷勤安抚,又递茶,又拍背的。
“妾身产后体虚,形容亏损,惊扰凤驾,还望娘娘见谅!”
胡后轻拍大尺度袒露的胸口:“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能医不自医?!”满是不屑。
“对了,哀家差点忘了,听说你老蚌生珠为长恭……兰陵王也算老来得子,着实不易啊!”
老?转念一想,在这我和长恭的确算老了!
“正是,多谢娘娘夸赞!”
胡后一愣,更加刻薄道:“怎么自己还没封号,就急着跑来为儿郎求赏?!虽然你生的只能是庶子,不过终归是兰陵王的长子,陛下不会不顾的。只管回去等旨吧!”
蠢货就是蠢货!不出十年,国都没了,谁还稀罕亡国世子的封号!
“多谢娘娘提携。”嘴上还得夸赞,“妾身母子能得太后关照,感激不尽。妾身特备下一份薄礼,还望太后娘娘笑纳!”
“哦?”一听有礼,胡后还真以为我想巴结她,眼前一亮,“起来回话吧。瞧哀家这记性……尔等还不赶紧去将沈夫人扶起,快去!”
“喏!”宫娥们扭捏着身躯,很不情愿地向我走来。
我急忙道:“不敢劳烦,不敢劳烦太后娘娘的人。”怜心和元梦一左一右直接将我扶坐到软凳上。揉揉发酸的膝盖,定定神,示意怜心奉上一个精致的长条紫檀雕花首饰盒。
胡后接过,迫不及待打开观赏,金光掠过,脸色大变。
“砰”一声,砸落于地,怒道:“沈兰陵,这是何意?”
“常见娘娘佩戴此款步摇,精细贵重,回眸百媚,后闻乃先帝所赐,只是近半年不知何故,失了踪影。妾身想着娘娘定是心痛不已,便特意着人描图,一样做了一支。希望讨得太后娘娘欢心,难道……太后娘娘不喜欢吗?”
胡后难抑颤抖:“是……高长恭告诉你的?”
我故作不解:“长恭乃一介武夫,怎会留意女子妆容?此乃妾身一番心意。娘娘觉得有何不妥,还请明示!”
怜心拾起金灿灿的步摇,我接过悉心掸拭,很是心疼。
“你……”胡后气得站起来,道,“哀家与你甚少见面,亦从未在你面前戴过此步摇。你从何得知?意欲何为?”
“不就一支步摇吗?娘娘就算不喜欢,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再不说,休怪哀家无情!”胡后喝道,“来人!”
禁卫就要入内。
元梦扯下帘幔,将众人挡了出去。
禁卫抽出兵器,准备再次进发……
我笑着对胡后说:“太后娘娘,妾身微不足道,但我夫君就在宫门外,逾时不见我出,他可没什么耐性,冲进来向娘娘要人,伤了和气……闹至满朝皆知……我怕颜面尽失的是太后您啊,所以……三思!”我加重语气,毫不畏惧地直视胡后。
“站住!”胡后脸色大变,急忙道,“都给哀家退下,再让哀家看到你们,斩!”
“哗!”禁卫如潮水般退去。
“这才对嘛!”我拿着步摇起身走向胡后,“虽与太后不常见面,也不了解太后的起居习惯,但,伤我夫君之物我怎敢不识?!”
“你……”胡后羞恼,“胡说!兰陵王武功盖世,哀家一介弱质如何伤害!”
“没错,若是平常,你连沾他边的机会都没有。可你垂涎他,妄图染指,竟不惜设计陷害!试问天下谁能伤他,除非有人拿我做文章,是不是,太后?!”
胡后恼羞成怒,索性道:“沈兰陵,你也不照照镜子,过往就粗鄙不堪,如今更是半人半鬼,凭何独占天下第一美男?!我是太后,天下为尊,长恭归顺于我,自是合乎情理。”
“归顺于你?我自认脸皮够厚,但在你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长恭若有一丝屈从,你舍得伤他?”想起长恭救我出地洞那日,鬓角的血迹,我怒火中烧。
“你不但伤了他,还给他下药!”长恭抱着我的时候,我闻到一丝与高延宗所中春药一样的味道,合欢散!定是长恭用内力压住,怕我担心他提都没提!
“你究竟知不知道他是你丈夫大哥的儿子,是你的亲侄,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那又如何?高家,父子同妻、兄弟共妻之事还少吗?”胡后叫道,不以为然。
“但你敢打我沈兰陵男人的主意,就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你可以小看我,但别忘了,你夫君、儿子还有大齐历代先帝皆把我奉若神明。你非要逼我,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谁能证明哀家对高长恭落药?单凭你所说谁证?无人不知,这后宫之地最痛恨你们的是陆令萱不是哀家!但你以下犯上,死罪难逃!我劝你速速下跪求饶,哀家赐你全尸!”
“我好害怕呀……你给我听清楚了,谁敢打我丈夫、儿子的主意,就算是陆令萱,我也不会轻饶!”
“原来你入宫不为请封。你也看出陆令萱不安好心,想求哀家去打消圣意。”直到此时,胡后才算想明白,却又自以为是道,“哀家自然可以做到,只要长恭陪哀家……”
“淫妇!”我忍无可忍,一巴掌挥过去,力道不大,但足以震慑!但我用力过猛,只觉两眼发黑,怜心急忙托住。
“大胆!”胡后彻底呆了,倒是她的宫娥们陆续回过神,向我扑来。
元梦一手一脚,轻松将她们打倒,个个哀嚎不已,声音粗嘎难听!
我伸手扯住胡后的发髻:“实话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找你帮忙。因为你不够格!你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凭什么帮我?笑话!……高纬是你亲生的,结果呢,他事事听从陆令萱,早请安晚问候,她比你更像太后!”
“放……肆!你忤逆犯上,哀家可以斩了你!”
“是吗?……今日进宫压根不是为了求谁而来!我要为我的家人讨回公道,而你是第一个!”我用步摇尖端在她脸颊上来回比划,吓得胡后连连尖叫。
“你若……伤了哀家,祸延满门,你儿郎也逃不掉!”胡后很是惊悚,只能不断用死刑来吓唬我。
我松开手,因为体力实在不济。怜心端来软凳让我就近我坐下。
“太后,”我轻轻道,“咱们打个赌,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今日必有灾祸,而我即便打了你依然可以安然出宫做我的兰陵王妃。这就是神医的本事,你信不信?”
胡后转身想向外跑,被元梦拦在原地。
“你想做甚?难不成……你与陆令萱有所交易,才敢如此笃定?!……贱婢就是贱婢,毫无信义。”胡太后又自以为是地恨恨道。
“我可不是你,一点利益就能让你忘记前尘,与昔日仇人勾结。陆令萱……我知道她是主谋,不过不急,慢慢来。今天主要是解决和太后的恩怨!咱们好好说说前因后果!”
胡后一呆,猜不透我的想法。
“太后不是一向与陆令萱不和,此番又怎会与她联手算计文襄一脉?让我猜猜,是因为胡昭仪,不,现在应该称右皇后了!……只要斛律一氏灭除,皇后之位就会悬空,你自然属意自家侄女胡蓉,可陛下不喜欢,要不是太后外戚的缘故,别说后位,连四妃都没她的份。陛下属意的是陆令萱一手栽培的穆黄花,且弘德夫人又有长子高恒,胡蓉拿什么争?可没有太后的凤玺盖印,穆黄花想封后也难。于是陆令萱突然放下身段,主动跑来好言服软求和,对不对?”
胡后的反应证明我说的不错。
“这就是陆令萱高明之处,而你只能被她耍着玩。她为了达到目的,能屈能伸,求同存异,提出两位皇后并立、两家共赢的奇思妙想,对不对?”
胡后不由自主一点头。
“她恨斛律光,更想除掉我,而你想得到长恭,于是你们一拍即合,让长恭毫无争议地当上剿匪赈灾的钦差,带兵远赴他乡,你们就可以专心对付我!但你们没想到,我们准备充足,长恭很快平乱,于是你们利用高绍信诱我入宫。广宁王逃了出去,找到提前返京的长恭。长恭即刻进宫救我,他也知主谋必是陆令萱,陆令萱也必有所防范,为免耽搁,他找到了与陆令萱素有矛盾的你,希望指点迷津,有些线索也好。”
胡后只能呆呆听我说下去。
“太后,别说我小看了你。我敢断定,你对陆令萱所设的机关一无所知。陆令萱不可能与你交心,而你也只关心长恭的美色。所以含糊其词,不着边际。可惜当时长恭关心则乱,丧失警惕,任你轻薄调侃,正欲离去之际,发现中了你布在薰香中的合欢散!”
“可惜那点药力根本奈何不了长恭,长恭怕我有危险,仍不想贸然与你翻脸,隐忍不发,但去意坚决,你无耻拉扯不果,竟拔下步摇想毁长恭的貌。长恭本可一掌劈了你……思虑至亲安危再三,放过你,却被你划伤!”
“高长恭告诉你的?”胡后颤抖。
“这种丑事,恐怕除了你习以为常,谁都不好意思说!步摇划过发鬓,上面的小珠花片无意裹在长恭发间。此步摇独一无二,太后还想抵赖吗?!”我捧着长恭的脸检查伤口时发现的,只是当时顾着生佑佑……后来稍加查探,果然……
“是又如何?高长恭都不敢动哀家,就凭你半残之躯也敢放肆?你敢伤哀家一根汗毛,就等着……呃!”咽喉突然被扼住。
是元梦:“腌臜贱妇,如此作践吾王!”
“……啊……咳!”双目暴凸,胡后不断捶打元梦手腕,却毫无作用,满面惊恐。
“住手!”我轻拍元梦,“就算你杀了她,也会算到长恭头上,不智!太后尊贵,要罚也轮不到我们!”
元梦松手,狠狠盯着胡后。
胡后大喘粗气……突然,传来通报:“陛下驾到。”顿时大喜过望,救兵来了!
之前被元梦打倒的宫娥,也全部转醒,争先恐后献殷勤,拥着胡后向外挪,远离我和元梦。
胡后恼火,但此时也顾不得计较之前的贪生怕死。一看到高纬的锦靴,就扑过去,哭诉:“陛下快为哀家做主,杀了沈兰陵,她们要杀哀家!快,快,保护哀家!”
“是啊,是啊……”众宫娥一片惊呼!
“母后,这是作甚,发生何事?”太突然,高纬没反应过来。
“她!”胡后一指我,“她要……杀我!”
顺着胡后所指的方向,高纬惊喜道:“兰陵,你来看朕?!”
我正瘫坐在软凳上,任怜心和元梦一个拍背,一个抚心。
高纬正要跨步前来,胡后一把拽住:“陛下、皇儿,别去,她要杀哀家,你要替哀家做主,马上杀了她,杀了她!”
高纬皱眉不信:“母后,兰陵可是我大齐神医,怎会加害于你?!是否有所误会,待朕一一查问!”说着不顾阻拦,落座于殿中主位。
“陛下,沈氏得知……得知你要宣其子入宫,她怕母子分离,前来……前来报复的!”
“咳、咳、咳……”我剧咳了几声,虚弱道,“陛下明鉴,妾身并不知此事,陛下有传过圣旨吗?妾身产后体弱,足不出户,不知窗外事,今日只身前来,如何行凶?小儿能得陛下垂青,感恩还来不及,为何要报复?咳、咳……”
“沈兰陵,你休要做戏,方才你可不是这样的,众人皆见!”
众宫娥点头附和。
“陛下,妾身是否装病,御医一验便知!”
高纬点头,宣御医。御医为我把脉,眉头深锁,最后竟冒冷汗,硬着头皮回复:“陛下,神医极虚……若是常人,理应……理应不存于世,卑职无能,卑职无能……”
“退下吧。”高纬命道。
心中黯然,我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为了长恭和佑佑,我要坚强地活下去。
“陛下,您听到了吧?妾身确无缚鸡之力,就算护卫得力,这里可是太后的寝殿,都是太后的人,您觉得我们几个弱女子能如何?”
高纬巡视的目光一下落在元梦脸上……痴了……
不好,“陛下!”我急忙岔开话题,“之前是否曾有圣旨宣我儿入宫伴驾?”
高纬摇头:“暂无!”
“既然如此,何来报复一说?”
“你……那你为何入宫?”胡后咄咄逼人。
我看向高纬,故作为难,犹豫再三,道:“本为太后清誉着想,实不敢惊动陛下,奈何太后曲解妾身好意……陛下,妾身虽无心国家大事,但近日却听闻一些小道消息,指太后不贞,妇德有损,内外皆知……所以不顾体弱,赶来规劝,以免国体蒙尘!”
啊?所有人倒抽冷气,高纬亦面色难堪,我就不信他一点风声没收到过。胡太后更是惊恐交加,不顾形象喊道:“陛下为哀家做主,沈兰陵竟诬我清白!”
我又道:“陛下,有件事您不觉得奇怪吗?”
高纬问:“何事?兰陵发觉何事不妥?”
“太后寝殿重地,喧哗至此,竟无一侍卫,松懈成这样,不奇怪吗?”
“你……”胡后气疯了,最后憋得脸都快绿了,僵硬道,“哀家乃后宫之主,理应做天下女子之表率,不近外男,侍卫亦不得轻易靠近。”
“母后大德。”高纬很欣喜,连声称赞。我恶心得想吐。
“太后如此明理,才高行洁,是妾身多虑了。还请陛下、太后见谅,此番回去,定当好好告诫那些乱嚼舌根之人。”我毫不犹豫跪拜下去,心想迟早要你还回来!
“兰陵不必自责,你也是为我大齐着想,何错之有?赶紧平身。”
“不,陛下,是妾身糊涂,听信谗言,辜负陛下信赖,空担神医之名,还请陛下恕罪。”
高纬笑了:“兰陵不必如此,朕说了不怪你。你体虚赶紧起来,尔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起神医。”高纬对胡后宫里的宫娥道。
“喏!”再不情愿,当着高纬的面也不敢拂逆,只得向我伸手。
我瞅准时机,扯住一人发髻,一边说:“不好意思,两位姐姐,腿有些酸麻,不能用力,你们辛苦点,多担待,多担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一用力……“哗啦”……
竟生生将其头发整个拽落,露出一个油光锃亮的脑袋,一根头发都没有!所有人傻眼!
“啊!”我惊慌大叫,站立不稳,顺手抓住另一人的前襟,又是用力一扯,“嘶”……“咚、咚”两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地,而上面则露出一副光洁、白皙却很平坦的胸膛,两个小凸点。
“啊……”所有人惊叫,高纬更是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胡太后一片死灰,我的目的终于达到!
因为所有人,尤其高纬看得清清楚楚,宫娥是男人!
高纬的内侍立即上前把另一人的衣服也剥了,“咚咚”两声落地,又是个男人!
这下高纬彻底明白了,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又变红,暴怒,抽出宝剑,一剑了结一个,指着其他宫娥,道:“来人,验身!”
随即从外跑进一排宫女、内侍,“嘶……”“哗……”“咚、咚”顿时整个大殿全是撕衣服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高纬亲自盯着他们一一检验,谁都不敢弄虚作假!
半个时辰后,内侍汇报结果,百分之九十都是胡后的面首,装扮成宫女终日寻乐。
史书载:胡太后与僧人昙献苟且,后又将庙中许多面目姣好的少年僧人召入后宫,装扮成宫女,以便日日召幸,终被高纬撞破。一切都是天意,必然发生!
此刻的胡太后再无争辩,瘫倒于地。而高纬则怒极,面色赤黑,额际青筋暴凸。
我适时告退:“陛下,万万没想到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妾身亦深感悲痛。陛下在前朝终日为国事奔波,后院却……不过太后毕竟是陛下生母,十月怀胎,还望陛下念及亲恩,以为天下之表率……陛下既有家事处理,妾身不便打扰,先行回府将养身体。”
出了这么大的丑事,高纬也无心他顾。我瞥了一眼地上的胡后,特意折回,扶着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后娘娘保重啊!”外人看来,绝对的善良贤淑,然后我凑近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怎么样?我沈兰陵言出必行!我不杀你,让你好好想想怎么面对亲儿的怒气,可别死在亲儿子的手上啊!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胡皇后很快就会被废!”
胡后望着我,尽是恶毒……还有绝望,等我离开,再次瘫倒于地!
“王妃您怎么知道太后寝宫的宫女皆是男子所扮?”怜心忍不住问道。
“我……猜的。胡后素行不良,早已朝野皆知。但陛下又怎能容忍自己的母亲做出这等丑事?所以胡后不敢明着与人鬼混。后宫女眷众多,唯一的办法就是装成女眷带进来。你们不觉得太后身边的宫女身形都偏高偏大吗?”
“哦……还是咱们王妃厉害,不愧神医,什么都瞒不过王妃。”怜心嘴甜道。
我苦笑笑。
“只可惜了这支步摇,王妃特意花重金打造,如此精美,却为了那种女人真不值!”怜心忍不住从盒中再次取出,左右端看。
“她是不配!”我点点头,顺手从怜心手上取过,轻轻插入她的发髻,“你就不一样了!”
“王妃……奴婢不敢当!”怜心伸手欲拔,被我拦住。
“行了,行了,早看出你喜欢,就送你了!别嫌弃被胡后碰过就行。啧啧啧,人美戴什么都好看,哪是胡后能比的!元梦,你看咱们怜心是不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大姑娘了,得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元梦扯起嘴角点点头。
怜心红了眼眶:“多谢王妃,王妃待奴婢真好!”
“喜欢就好!哭什么呀?旁人还以为我是个恶主子,专欺负小丫头呢!快别哭,丑死了!长恭还在外面等咱们呢。”
“喏!多谢王妃!”怜心破涕为笑。
高长恭一见到我们,立即迎上来,关切道:“无碍吧?”
我摇摇头:“就是有些累,咱们回家吧!”
“好!”抱起我上车,瞥见怜心头上的步摇,一丝微怔,不做停留。
眼皮沉重,我开始泛困,随即一股熟悉的暖流从后背传至全身。
“每天都要你为我灌输真气,我真的不忍,生怕有一天你会被我害死。”
长恭收掌:“只要懂得调息之法,自可生生不息。”
“可我终究剥夺了你的健康!”
“你我夫妻,何须见外!”
“我懂……就是心疼。”我捧着他的脸,仔细端看,“好了,好了,终于愈合看不见疤痕了。你小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有我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兰陵……”长恭动容,却不追问发生之事,我们夫妻心照不宣。我安心靠在他身上汲取温暖。
车驾很快驶回王府,听到动静,元夕抱着佑佑出来迎接。
佑佑一看到我们,顿时神采飞扬,伸手要抱抱……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要我,一下便扑到我怀中,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之前他总是要从我这挣扎到长恭身上,这才出去一会儿就……到底血脉相连,亲儿子啊!
“王,可回来了,小公子一早看不到您和王妃,不甚愉悦。咱们怎么逗,他都不笑,连乳母也没办法,小公子今日胃口欠佳,你们再不回来,小公子就要哭了!”
“是吗,宝宝?这么想爹娘啊!真乖,亲亲,亲亲……”我用手轻挠佑佑的后背、颈后,一下就把他逗笑了:“咯咯……咯咯……”不停在我颈窝乱蹭,喷了我一脖子的“珍珠营养蜜”。儿不嫌母丑,是真的。老公、儿子都不嫌弃我,值了,我有点想哭……
“兰陵让我抱吧,佑佑颇重,抱久了你身子……”长恭想要接过去。
我嗔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重啊,还不停地喂,小心喂出三高来!……等等!”我突然想到,“元梦,你来抱抱,你不是也很喜欢佑佑吗?”
元梦望向长恭,长恭不置可否,专注在我和佑佑身上。
我笑着鼓励:“没事,过来抱抱!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我儿子可重了!”
元梦战战兢兢伸出双臂,我将佑佑递了过去。元梦紧张得不敢乱动,所幸佑佑不认生,也不哭闹,左右端看美人一会儿,吧唧了两声,冲着长恭伸手要抱。
长恭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父子俩腻歪去了。
时间虽短,已让元梦激动不已。我笑道:“今日辛苦你了,好好想想我的话,早些回去歇息吧!”
“喏!”元梦毕恭毕敬告退。
长恭这才开口:“发生何事?你把元梦收服了?”
“什么叫收服啊?我可打不过她……我不告诉你!”我故意卖关子。
长恭笑道:“我从不怀疑娘子的口才!”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那卖狗皮膏药的,整天只会忽悠人。你也知道元梦本性不坏,就是……对你死心眼,我就疏导疏导罢了……”我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进了房门。
我真的累了,倒头便睡,这一睡就是两天,长恭似乎也已习惯。睡醒的时候,见他们父子又在院子里玩飞飞,佑佑开心得大叫大笑,连我都忍不住笑了。
“怜心,宫里有消息吗?”
怜心低声道:“听说陛下把面首都斩了,将太后迁往北宫幽禁,还下旨内外诸亲一律不得相见。这回陛下真的动怒了,要断母子情分!王妃英明,再没人敢提小公子入宫一事!”
唉!又死了那么多人,终究宿命难违!
我摇摇头:“只能压制一时!此刻陛下心烦,无心他事。但后宫真正掌权的从来不是胡后,是陆令萱,让佑佑进宫也是她的主意。所以太后丑闻一旦平息,还会旧事重提!”
“那如何是好?”怜心着急。
“别急,待我休养几日,再想对策!”陆令萱,胡后不过牛刀小试,但凡想伤害我家人的,我都不会放过。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却处处相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你给我等着,即便逆天,我也要拉你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