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敬四哥一杯!”高纬率先向长恭举杯,“还记得上回与四哥共饮……已是很多年前之事了!父皇在世,亦夸四哥勇猛无匹。若非四哥多年征战,我大齐江山岂能固若金汤?!只是每每听闻四哥孤身入阵,以一当百,朕……莫不揪心,着实忧虑四哥啊!”情深意切,一口饮尽杯中酒。
再看长恭,依旧黑着脸,没有回应的意思,气氛有些尴尬。长恭以为我又被困在内宫,一闻讯便直闯后宫。为免有心人作祟,我只得拉着他一同赴宴。
虽是家宴,但皇帝身边无小事,皇后率众妃嫔都来了,还有不少近臣,再加上宫娥、内侍若干,整个大殿塞得满满。
不少人见长恭冷漠以待圣恩,皆露不满。我悄悄伸手拉拉,好歹回应一下。咱们虽不待见高纬,但也不能当众交恶!
长恭望着我,才展温柔。于是,薄唇微启,酷酷吐出八字真言:“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我差点昏死过去。据史书记载,正是这句话令得高纬动了杀机!命啊……他还是说了,而且一字不差!
果然,高纬面色遽变。“别误会,千万别误会!陛下,兰陵王的意思是,他带兵出战是为了解救我,当时我身处危难,我是他妻子,自然是家事,家事!并非国家大义,陛下抬举他了,不敢当,不敢当!”我急忙粉饰。
“那沈神医的意思是……陛下表错情?……还是兰陵王心中只有神医,根本无心为国、为陛下效力?”一位年轻贵妇冷冷开口。
“我……”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一心只想帮长恭化解杀机,忘了其他漏洞。
“砰!”长恭将刚举起的酒杯重重置于案上,剑眉一挑,“若孤说是,胡昭仪待如何?何时后宫亦有闲情揣测孤的心思?!”
胡昭仪双颊腾地泛红,看到弘德夫人一抹窃笑,即恼羞道:“兰陵王身为大齐皇族,股肱之臣,手握重兵,若不心向陛下,妾身怎能不替陛下担忧?”
“原来昭仪娘娘是忧虑谋反之事!……那臣就此再向陛下请辞,卸去一切军务赏赐,返回封地,免得有人同胡昭仪一般寝食难安!”长恭向高纬举杯,“请陛下恩准,臣谢恩!”说罢,一饮而尽。
高纬脸色阴沉,隐忍不发。“你……”胡昭仪气极。
“住口!”一直安静的皇后出声了,颇有几分斛律光的威严,“举朝皆知兰陵王大义,为大齐多年征战,身先士卒,绝无二心!朝堂之事、陛下与兰陵王手足肱支又岂是我等无知妇人可以揣度的。想是昭仪多喝了几杯,失了方寸。还请兰陵王见谅,莫与之计较。来人,送昭仪回宫歇息!”
“喏!”
“我不走,我没醉!”胡昭仪失了颜面,里外叫嚷,“请陛下为妾身做主。妾身一心为陛下,句句实话,何错之有?”
“果然喝多了,满口胡言,还不知错在哪!”柳萱一旁凉凉道,“兰陵姐多次身处他国,终究回归大齐,都只为兰陵王……竟还有人质疑兰陵王的忠心,若不是喝多了,就是居心不良!昭仪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再说下去触怒陛下,恐怕太后也保不住你!”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出声?!”胡昭仪彻底失了端庄,骂道,“不过仗着照顾过陛下几年,真把自己当后廷之主了?别忘了,太后娘娘才是陛下亲母,你不过就是个掖庭出来的罪臣贱婢,下作的腌臜婆子!”
“啊……”柳萱掩面痛哭,“陛下,奴婢一早就说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留在宫中只会遭人厌弃。陛下长大了,不再需要奴婢照顾,但陛下心孝,非要留我在此。本也想着兰陵姐归来时宫里有个故人照应……如今兰陵姐真的回来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竟遭如此羞辱。奴婢哪还有脸存活于世?!”
一阵阵头皮发麻,怎么总要扯上我!
“放……肆!”高纬切齿,恨声道,“娘、兰陵,只要朕在,谁敢对你们不敬,就是对朕不敬。来人,将胡昭仪打入暴室三日。”
“喏!”内侍就要动手。
“住手!哀家看谁敢?!”殿外传来怒喝。又一华贵妇人在簇拥中隆重登场。
众人纷纷离席见礼:“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过母后!”高纬亦道。
“都起来罢!”胡太后无比尊贵地轻轻说了一句,径直走到高位坐下,对柳萱鄙夷道:“不是伤重不起了吗?转眼工夫就在传风搧火,贱婢就是贱婢!”柳萱脸色惨白,暗咬银牙,不敢抬头。
老实说,时隔七年,胡氏的样貌并无太大变化,在燕瘦环肥的后宫还是那么平庸!只是妆容比当皇后时更加艳丽,还有袒胸露背的尺度……以她的年纪和地位来讲,偏大!谨慎卑微甚至懦弱全然不见……眼角眉梢尽展成熟风韵,这些可都是当年在高湛身边不曾见的。看来高湛的离开对她也是种解放!不过我对这位历史上旷古烁今的妓女太后,实在没有好感。
“母后!”高纬不满叫道,却被胡太后瞪了一眼,厉色道:“现在陛下连哀家这个亲母都不放在眼里了?竟为个低贱之人处罚蓉儿,蓉儿何错之有?”
“妄议朝政,离间君臣!”
“是吗?怎么哀家听说的是蓉儿忠言直谏陛下,陛下却听信小人挑拨,内外好坏不分。依哀家所见,该贬入暴室的是……”看向柳萱。
柳萱哆嗦一下,急忙道:“太后恕罪,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放肆,但今当着陛下、太后、皇后、各位娘娘及几位大人的面,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以免太后误会陛下,母子生嫌。刚刚昭仪娘娘也说兰陵王乃大齐皇族,不是外臣,陛下待兰陵王甚亲,何来内外之分?胡昭仪当众质疑兰陵王忠心,就算陛下忍得,恐……恐怕神医也容不得!”
“哼,母子生嫌?”胡太后不屑道,“若非你整日不甘冷清……我与陛下怎会生嫌?……神医?可是沈兰陵?”
唉!我刚要回话,又被柳萱抢先!
“正是。奴婢是沈神医唯一的同乡姐妹,她回邺自要关怀探望。昭仪娘娘辱骂奴婢,奴婢受得,但兰陵姐……是大齐历代先帝推崇的圣人,胡昭仪出言不逊,陛下岂能不动气?”
果然胡太后的目光转过来,我只得硬着头皮道:“妾身见过太后,得知陆夫人抱恙,前来探望,如今已无大碍,正要告退。”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终究还是被宫斗波及了!
胡太后对我的出现并无太多欣喜和激动,倒让我有些意外。随即明白,她也不过三十出头,与我相差无几。在一个春心不死的高位女人眼中,我这种没姿色的“不老”,还入不了她的眼,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望着长恭妩媚笑道:“多年不见,兰陵王倒是越发沉稳……健毅……既然陛下亲厚于你,可要常来宫中走动!”
呃……反胃,怎么都好这一口?!长恭则面无表情,不做回应,果然很沉稳!
“长恭,你们一回京都就闹得沸沸扬扬,这沈兰陵不是被夺了封号品阶,怎能随意入宫?”
“她是我妻!”长恭简洁却傲然道,言下之意没有神医的封号,兰陵王妃依然有资格出入。男人这么挺我,很是提气!
胡太后一愣,有些不悦。我急忙道:“太后说的是,我们这就离开!”
谁知高纬不依:“母后,当年父皇亦很后悔一时气愤之举,嘱朕寻回神医佑我大齐。所以兰陵一直是我大齐的神医,朕这就下旨复其品阶。”
有吗?显然胡太后不知道!
“不必,不必!”我道,“陛下圣恩,我心领了。但我已不是七年前的沈兰陵,受过重伤,急需静养,实在难负重任!”
高纬一愣。“兰陵姐……”柳萱一旁着急,我全当没看见。
“是呀,陛下!”胡太后附和,“我瞧沈兰陵面无华色,身体羸弱,似比七年前更不堪风雨。天下能人异士何奇多?何必以管窥天?”
“正是,正是,太后所言极是。”我表赞同。看着面前两个斗争不休的女人,一个说我青春美丽,另一个则认为我面无华色,都是各怀鬼胎,招惹不得。
高纬一脸凝重,被两边闹得很是不高兴。我只得道:“若陛下执意册封,就请诏告天下我为兰陵王妃。沈兰陵谢圣恩!”事到如今,都知道我的存在,不用再遮遮掩掩。我想要个正式的名分,光明正大地站在长恭身旁。
高纬思索,有些为难道:“四哥的婚事乃先帝所赐,朕不能违逆父皇旨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不同意拉倒呗!
“不急不急,请陛下慢慢斟酌!”我笑道,“太后驾临定有要事嘱咐陛下和各位娘娘,内廷之事我等不宜知晓,就此告退!”
胡太后望着我,一点头,我大喜拉着长恭出了殿门。高纬无奈,更别说其他人了!
“来,快尝尝我做的青菜肉丝面!”我将热腾腾的面碗放在长恭面前,再为自己盛一碗,坐在他对面,开始大快朵颐。
“吃呀,别光看,很好吃的!”我一边吮着面条,一边道,“你知不知道,宫宴根本没吃几口,饿死我了!你不在,那些点心我也不敢吃……”
“兰陵为何不等我回来,擅自入宫?”长恭有些埋怨。我只得放下筷子,擦擦嘴。好不容易找到那张被弃之若敝履的调令。
长恭看了一眼:“假的,既无火漆,又无尚书印。兰陵,以孤现在的官阶,只有圣旨才可调动?下回不能再这么轻易相信,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点头,笑道:“其实我也猜到多半是柳萱搞的鬼。也想趁此机会做个了断,表明立场,省得天天纠缠,你看咱们王府最近还有一天安宁?我无心帮她争权,只望她以后别来烦我!”
“可惜陛下终究未下旨封你为兰陵王妃!”
“你我之间还用在意这个虚名吗?我是你妻子,需要他认可吗?你说了才算,傻瓜!”我忍不住揉揉他的脸。
“对了,我听胡太后说什么不甘冷清,柳萱是不是除了干涉朝政,还有什么其他问题,才会与太后势成水火?”
长恭略加思索,说出三个字:“和士开!”
和士开?应该死了!“不是你杀的吧?”我还是小心翼翼求证。
长恭摇头:“非也!”我这才放心,庆幸史书记载没有偏差。
“先帝在位时,便有传闻胡后与和士开有染。先帝驾崩后,胡后再无忌惮纳面首藏于寝宫。除了陛下不知,早已满朝皆闻!和士开为保权势,便……”
“便搭上了地位直升的乳母,与太后的争锋由此拉开!”我接过长恭的话道。
长恭点头。
一个权臣和两个“妈”级的女人……“呃……”我一反胃,将刚刚下肚的面条呕了出来。
“怎么了?”长恭大惊失色。
我摆摆手:“没事,就是觉得后宫太乱……柳萱……狗改不了吃屎,儿子都那么大了,还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呃……”
“兰陵……”长恭轻拍我的后背。
“没事,没事!”好不容易缓过来,我靠在长恭怀中,拉着他的手,郑重嘱咐,“从今往后,你一定要远离皇宫!高纬赏赐的东西,用的勉强收下算了,但吃的绝不能碰,什么酒啊水的,一口都不能喝,知道吗?”
长恭一震:“是不是我会命丧……”
“你胡说什么?”我急忙打断,为掩心慌,大声道,“难道今天你没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眼光……尤其胡太后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我能不担心?哪天她忍不住,下药把你放倒,然后……”我上下其手地示意。
长恭错愕、失笑:“算起来,她是我九婶,怎会……”
“拉倒吧!别人我不敢说,就你们高家,有悖伦常的事还少吗?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反正我不管,她想找谁当面首都行,就是不能搞我老公。这也是我今天进宫的主要原因,谁敢打我老公的主意,我绝不示弱,柳萱不行,太后不行,就连高纬也不行!想那和士开死在高俨手上,高纬给母亲的姘头报仇也好,巩固皇权也罢,竟然杀了年幼的胞弟,算什么明君,还是人吗?高家除了你们兄弟几个,都是禽兽!别以为他们懂什么亲情,想想高孝瑜和高孝琬的下场,什么希望都破灭了!”
长恭陷入沉重的回忆,我不想他不开心,于是转到:“我看后宫所有男宠加起来都不及你美,所以她们看你的眼神才那么……那么……想想那些女人的咸猪爪在你雪白娇嫩的皮肤上游走,我就想吐,要发疯,你只能被我蹂躏,知道不?你要是不小心着了道失身给那种女人,我可不管你是被动的还是被陷害的,我都不要你了,知道不?!”
长恭再次错愕,强忍笑意,将我揽得更紧:“不敢,我……我知道了!不管人或物,宫里的绝不沾染。”
“这才乖!”我奖励地亲他一口,突然发现,“你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瘦了!赶紧多吃点,我喜欢你有点肉,抱着舒服!”
“好!”长恭拉过面碗猛吞。我则继续靠在他身侧,舒服地眯起眼,迷糊道:“最近能吃能睡的,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哪有?”长恭笑道,“我倒盼着兰陵丰腴些,我抱得动,放心睡吧!”
“好,你要一直陪着我!”
“王、王妃,不好了,出大事了!”元夕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唉,自打回到邺城,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好日子到头了!路是自己选的,认命。
等我们匆匆赶到倚霞轩,早已一片狼藉,血迹四溅。更可怕的是,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太骇人了。
“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我看到高绍信竟然在事发地点,形容憔悴!
“沈兰陵,你这个冷酷的刽子手!”高绍信一见我,红着眼就要扑上来,自然被长恭挡住。“发什么疯?你怎么在这?这事与你有关?”
“沈兰陵,这笔账我定要找你清算!”高绍信还在叫嚣。我懒得跟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讲理,直接问绣云:“郑娘为什么会突然小产……滑胎?”
绣云直摇头称不知:“已请了城中最好的医翁诊治!”
不一会,从里步出一位老者带着一个女徒弟。我迎上去:“病人情况如何?”
“可惜,可惜啊!”医翁很是惋惜,“成形的女婴,足月便可诞下。如今不但胎落,母体受创极重,日后恐难再孕。”
啊?这么严重!“那病人现在怎么样?”
“你是……”
“这是我们兰陵王和王妃!”
“小老儿参见王、王妃!”医翁有些惊慌。
“免礼,免礼,都这个时候了,快说说病人的情况。”
“禀王妃,里面那位夫人心神受创,小老儿先开了两服安神的药。至于夫人的身体,需长期调养!”
“她为何会滑胎?”我追问。
“这……”医翁望着我有些难以启齿。
“不瞒阿翁,我也是学医的,只是不擅妇科,所以还请阿翁但说无妨!”
“夫人腹部有瘀痕,似被击打,房内有淡香,小老儿识得应是麝香。这些都可滑胎,但小老儿诊断,夫人应是喝下大量滑胎药,才会血流不止。”
又是击打,又是麝香,还有堕胎药,这是要人命啊!单从表面来看,嫌疑最大的是……我?!怪不得医翁看我的眼光闪烁,外人看来,最不想妾室生孩子的肯定是正妻!
“绣云,郑娘的日常究竟什么人在照顾?”
“是郑氏自己的贴身婢女,还有……元梦!”
“那她最近有没有不适、请医工的记录?”
绣云摇头。“还是没看到陌生人进出?”绣云又摇头,那真见鬼了!
“走,咱们先进去看看她!”
“我陪你。”长恭道。
“这种场合你不适合,病人也经不起刺激。就在这等我,顺便看好他。”我指高绍信。
“沈兰陵,你少在这装好人,你恨她不死……”
我摇摇头,进了房。房间已被简单清理过,一抹身影无神地躺在床上,双目泛红,一见到我来,突然起身,披头散发,满面狰狞向我扑来:“沈兰陵,还我孩子,我已不争,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脖子瞬时一紧,我极力挣扎:“冷静一点,听我说,这事跟我无关,我来是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
“帮我?”郑娘笑了,更像疯子,“你会帮我?你想我死还来不及……为何要害我的孩儿?为何……”
“我没有,呃,我没有……”
“松手,快放开王妃。”绣云帮忙拉扯,奈何失常的人力气就是大,而我们也不想伤了她。
“我才是王妃,沈兰陵,若非你我怎会沦落至此?我的家人……双亲怎会含恨而终……你去死!”
“轰”一声,门板飞裂,将郑娘弹开,倒在床上昏睡过去,我则落入熟悉的怀抱。
“兰陵?……”
我强撑着站起来:“没事没事,走,回去再商量!”
高绍信则紧张地查看郑娘,我一拽他:“你也来!别妨碍她休息!”
兰陵王府议事大厅,长恭怒拍桌案,所有人包括元夕和绣云全都跪下。
“孤平日当真太过纵容,竟让王府出了此等丑事!尔等如何当的差?今日孤就一个一个审,主犯、从犯、知情不报者,皆军法从事。”
众人噤声,瑟瑟发抖。
“四哥,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沈兰陵搞的鬼,不然谁敢在你眼皮底下杀人?你拿他们出什么气?”
“你放屁!”我揉揉发酸的脖子和额头,“你凭什么一再诬赖我?动机就是你四哥娶了我,我容不下其他对他有企图的女人?你用用脑子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你四哥对我好不是一两天的事!长恭才貌冠绝天下,而我沈兰陵一无所有,空顶个神医的虚名混世。长恭想找女人,有的是美女等他挑选,就算娶了我,我也拦不住。真要悍妒杀人,我得杀光全天下的女子才行。”
高绍信微愣,我继续道:“长恭说了郑娘的孩子不是他的,我信!一个怀了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我会把她当情敌?笑话!就凭你四哥对我的独好,当年轰动京城的冯京娘我都没放在眼里。杀人除了讲动机,还要有事实有证据。你见到我对郑娘动手了?你们谁受过我的指使向郑娘下毒手的,站出来!”
无人应答。
“府上谁敢指认你?你这不是做戏吗?”高绍信道。
“好!那就问问郑娘的贴身侍婢,雪儿、元梦,你们说说我有接近过郑娘吗?”
雪儿一脸茫然惶恐,元梦则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事到如今,她也明白此生与长恭无缘!我心中几分不忍。
“没有!我家娘子的起居,都是奴婢侍奉,药也是奴婢煎的,可奴婢从来煎的都是安胎药,药渣还在,已给总管大人验过。那碗滑胎药,奴婢也不知……不是奴婢煎的,不是奴婢……对了,平日衣裳是送去一并浆洗的,之前从无味道,近日有了些香气,奴婢不识麝,所以才未觉察不妥!”雪儿战战兢兢道。
我用力嗅了嗅衣服上残留的味道:“绣云,咱们府上洗衣后要放香吗?”
绣云摇头:“沈医工说过不喜异味,每日只是浆洗晒干,并无喷香。至于这上面的麝香,奴婢也不知何来?是否下人不小心沾染上的,奴婢定当详查,奴婢该死,请王与王妃恕罪。”
“不小心?我看就是故意的。麝料名贵,岂是下人能随便用得!是否沈兰陵授命?你只管说出来,孤给你做主。”高绍信又开始叫嚷。
“不懂就给我闭嘴!人家说不小心就是不小心,我告诉你,就算是刻意,这点量也不足以让六个月的胎儿小产。麝香是有活血的作用,孕妇忌用,但远没有夸张到一碰就流产的地步!”
“胡说,狡赖!”高绍信不服。
“我以我的学术资格担保!不信你可以问遍邺城所有名医,要让六个月的胎儿小产,得用多少麝香?熏死你才行!如果那么大的味道郑娘都察觉不到不妥,那是鼻子有问题!我判断滑胎的主要原因是那碗药。至于外伤瘀痕,不是她自己撞到肚子的话,就是外人伤害。咱们王府中,谁敢打她?我吗?今天我可是与你四哥一同从皇宫回来。前些日子,我一直在西兰苑,车夫还有西兰苑的百姓可以作证。关键还是那碗药,能让郑娘全部喝光的,肯定是熟人。你想想要是我给她端碗药,她敢喝吗?雪儿和元梦会听我指使,给她们主子下药吗?”
高绍信无言以对,只能不断抓头:“究竟是何人所为?孤饶不了他!”
我再次看向无动于衷的元梦,我不信以她的身手当真一无所知。她只是不想说,或者不想管。我也不想逼她,转对绣云说:“不管事实如何,你这个内务总管肯定脱不了干系,失职令得人命损伤,王府声誉蒙尘,必须受罚,你可心服?”
绣云跪拜:“奴婢甘愿受罚!”
“好,来人,把绣云押下去,待查明真相再做决断。元夕,就由你负责查明此事,不得徇私!”
“喏!”
待下人都散去,我又吩咐元夕:“今日之事绝不能外泄。对外就说郑娘有惊无险,有神医出手,母子平安,只待足月生产,滴血验亲。凭神医的手段,定能证其奸夫……相好是谁!”
“喏!”
“沈兰陵,你究竟意欲何为?”高绍信问。
“我问你,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看你今天的反应,真像死了儿子一样!”
“不……不是!”高绍信红了脸,摇头。
“那不结了。不是你的,也不是兰陵王府的,肯定来自外面!都已经六个月了,还要不惜一切打掉,说明这人不但不敢承认,而且肯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如果让他知道这孩子还在,你说会怎么样?”
“还会再来痛下杀手!”高绍信切齿道。
“没错!所以与其深究府里这些不相干的人,不如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于是,高绍信亲率府中侍卫守株待兔了三天,终于在深夜一举擒获一名黑衣人,押到我们面前。
“总算抓到你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奸夫!”我一把扯下他的面巾,露出一张相当年轻还有几分俊逸的面孔,只是眼白多了些显得目光阴暗猥琐,还有他的轮廓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
“见面真不如闻名,堂堂神医不过如此!”那人毫无惧色,轻蔑笑道。
认识我?看来有些背景。
“说,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开始审问。
“我是谁?你问问他们!沈兰陵,我劝你将我放了,不然管叫你们后悔莫及。是不是,绍信兄弟?”
我一转头,果然个个肃穆。长恭皱着眉头,高绍信更是青筋暴凸,一副不敢置信又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哟,横上了,“你是谁有我是谁重要吗?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跑来撒野,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还需要管你是谁吗?!难道你不知道陛下要恢复我的品级?除非你是太上皇,不然你说我杀谁,陛下会治我的罪?”我随手拿起一根军棍,一棒子狠狠打在他身上。
“啊……”杀猪般地叫喊,“沈兰陵,你快放了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我好害怕啊!就算你娘是太后,也得讲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毁人清白,又伤害性命,条条死罪,打死你活该!夜里直接埋了,明儿谁家公子不见了,陛下也不会查到我头上。就算查到了,也不会怪罪,你信不信?……叫你不说……叫你伤害无辜……这就喊疼,知不知道郑氏母子所受的痛苦是你百倍、千倍、万倍!”我挥棍连打数下。
那人被打得嗷嗷直叫,其他人不闻不问,只是冷眼旁观。恶棍终于怕了,开口讨饶:“别打了,别打了,姨母,饶命……”
什么姨母?我颤抖着指他:“你……你是骆提婆?”柳萱的儿子!
“正是,正是,我就是你好姐妹陆令萱的亲儿,姨母!”
“闭嘴!我不是你姨母!”我大喊,只觉血往上涌。柳萱的儿子祸乱我家,让郑氏怀孕,又打掉她的孩子,最后这笔账还得落到我们头上!柳萱,咱们注定要纠缠不清了是吧?突然一阵眩晕,反胃,“哇”满腹秽物喷得骆提婆一脸,眼前一黑栽倒。
“兰陵!”长恭惊慌的声音。
再次睁眼,还是那张焦急的俊脸。我准备起来,长恭慌忙道:“别动,别动!”
“我怎么了?骆提婆那混蛋呢?”
高绍信道:“暂押地牢,容后再议!”
“怎么议?要么咱们把他私了了,否则一交官,以陆令萱的权势,也会不了了之!事情闹大了,受损的还是咱们王府还有郑娘,再受非议,真会要了她的命!”
“兰陵,这事你别管了,我会处置!你只需好好休养便可。”长恭蹙眉。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哪是什么病?”元夕忍不住笑道,“王亲自看过了……是喜脉!恭贺王妃!”
……喜脉,就是怀孕了?我终于怀孕了!!哈哈哈哈哈……顿时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