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 下卷
    第106章

     

    “呜……呜……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号角吹响,战鼓齐鸣。

     

    獠牙狰狞的鬼面战将威风凛凛地一振臂,齐国士兵呐喊着越过护城河向定阳城内城墙涌去,外城之战早在三日前告破。

     

    几番交锋,周军已闻风丧胆,军容颓败,退入城内死守,任凭齐国先锋如何叫阵,都不敢轻易露头。

     

    主帅望望天色,并不恋战,一挥手,鸣金收兵,策马返回驻扎在外城的营帐……

     

    “喂,看什么呢?该不……又想偷懒吧?!”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炊事小兵冲我吹胡子瞪眼,“王就要回营了,再不准备,误了将士们的膳食,可有你受的。”

     

    “是,是,是!”我忙赔笑,“还是张大哥投军多年经验丰富,多亏有您时常提点……我就是想……瞻仰一下王的风采,心生敬慕!”,当初长恭要升我做贴身小兵,专在他的帐内伺候,可我发现没有这样的先例,就连段韶的守卫都是轮流当值的。行军打仗本就人手紧张,如果我整天躲着不出来,难免引人怀疑,便以身体瘦弱为由,做些后勤工作,以为不用披甲上阵就行,但花木兰……真不好当!不到三天,我就深刻体会军旅生活的艰苦。

     

    天不亮就要劈柴担水、生火做饭,大锅可不比家常菜锅,那锅铲挥舞起来,不下练三十遍广播体操!将士们离营后得整理洒扫……然后中饭……晚饭……洗衣缝补……照顾伤兵……等到将士们都睡了,还得预备第二天的粮草物资……累得我腰酸背痛,半夜三更好不容易才能见上长恭一面,睡个囫囵觉,还得偷偷摸摸。

     

    每天对着一群大男人同进同出、同食同住(假装睡下),那味道真是……至阳刚得让我几天吃不下饭,关键他们换衣、方便的时候,根本不知避讳。我只能到处躲,结果就被当成偷懒!

     

    “咱们王可是百年难得的奇才!”炊事小兵颇为自豪“无论韬略还是武功都是顶尖的,他率领的虎贲之师从来战无不胜,四方莫不敢犯!就凭你也想……”炊事兵突然凑近,“我说你小子平时干活不起劲,但每回一提王,就来精神,哪热闹往哪凑。我不管你想做甚,若敢对王有一丝不敬,就等着咱们全军将士活拆了你!听到没有?

     

    “不敢,不敢!”我提着桶赶紧跑开,“我这就去打水,打水!”

     

    “真不知谁荐你军的?根本不够格……这要遇上战况危急……只会误事!”炊事兵还在我身后咕哝,他一直觉得我不称职,看不顺眼。

     

    ……白烟袅袅,雾气腾腾,轻扯丝带,秀发如云,罗衫轻褪,肌肤胜雪……绾绾青丝,缓缓抬足,美人跨入浴盆,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旁的杯,轻触红唇,仰头一饮……

     

    “咕咚!”看得我也干咽一口,忍不住擦擦口水,乖乖……此情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哪得……“啊!哎哟……”耳朵突然被狠狠揪住,我惨叫连连。

     

    “好啊,就知你小子心歪意邪,竟敢偷窥王帐,还不与我见驾请罪……你死定了!”炊事小兵的声音响起。天啊,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地盯着我!

     

    “张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先松手行不?”我不断哀求。他这么嚷嚷,不少人都给吸引过来,这下脸丢大了。

     

    “说你究竟是何人?混入军中有何图谋?”姓张的炊事兵就是不依不饶揪着我的耳朵。

     

    “住手!何事喧嚣?”威严的喝斥,终于打断拉扯吵闹

     

    长恭胡乱披了件白色中衣冲出来,发梢、脸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晶莹的光芒……身上也没擦,湿衣尽现刚毅线条,妩媚入骨,看得我又是一阵激动,但耳朵也真的疼痛入骨……

     

    看我耳根红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长恭忍不住刚想伸手,又被炊事兵打断:“王,请看此洞,此人居心不竟敢偷窥内帐,窃取机密,还请王明断!

     

    “哪有洞啊,不就一道缝吗?”我忍不住叫屈,“我也是无意发现……我仰慕王的绝世风采,想看看王……有什么地方需要效劳……纯属巧合!张大哥……你误会了,真的是巧合……”

     

    “你胡说!”炊事兵的大嗓门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有事禀报,应磊落通传,待王召见,而……我注意你很久了,这回明明见你站立许久,有心窥探,不容狡赖。我看你就是存心偷看王沐浴,乘机不轨……”

     

    住口”长恭冷声,“军营重地,看尔等一个个……成何体统!无关人等都给孤退下,你……你们,进帐细述罪状,再行论处!”

     

    不由分说,我被姓张的拉进大帐。不消一炷香,长恭已穿戴整齐,恢复凛然,端坐主位。没想到连段韶都惊动了,靠坐在一旁的软椅上。生病就好好歇着什么热闹?一进门我就发现他眼中尽是戏谑。

     

    “卑职张大勇参见王,参见太师!”炊事兵率先见礼。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得已,我也下跪“卑职沈……沈三参见……”

     

    “咳……”话还没说完,段韶就忍不住想笑,借由咳嗽遮掩过去,故作正经低哑道:“沈……三!究竟何事惊动帅帐?王公务繁忙,小事扰,贻误军事,可是大罪!

     

    我暗自翻白眼,明知故问很好玩吗?

     

    张大勇又迫不及待告我的状:“禀王、太师,卑职不知此人从何而来?平日已觉行藏诡秘,不禁多加留意。发其不但好逸恶劳,且对王的行踪、举动尤为上心,今日更……更偷窥王沐浴,被我抓个正着我看他就是敌国派来的细作,伺机对王暗下杀手,还请王用重典,先鞭一百,以正军

     

    用不着这么狠吧?!好歹一个战壕的战友,顿时我也来了几分火气,因为我瞄见段韶索性撇过脸使劲偷笑。

     

    “你够了啊!张大勇,我敬你是老兵,才处处礼让不计较,你却小肚鸡肠、胡说八道,还真当客气是福气啊!我哪好逸恶劳了?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妓晚。你们的鞋袜衣衫,伤兵的布带衣被甚至……甚至你们相好的肚兜,哪样我没洗过?哪件事我少做过?我吃的是自己应得的,如果多占你半分,多占人半分,你们能轻易饶过我吗?

     

    “哧!”段韶憋得差点内伤,满面红,只能一直捂着嘴继续假装咳嗽。

     

    “还有,这身形相貌是父母给的,我有什么办法?谁不想王一样……英姿焕发?但……你不也差很远吗?”我不屑地将他从头瞄到脚,看得张大勇脸也涨红,刚要开口,又被我打断,“但是,外在的缺憾绝不是你阻挡我满腔热忱报效国家的借口。我是一颗红心向着王!而你……纯粹是……赤裸裸的歧视!上位者都像你这样,谁还敢从军报国?!说出去别人会以为这是王的意思,有损王的清誉。”我昂首挺胸,胳膊高举,满脸的正义凛然,把张大勇唬得一愣一愣的。

     

    “咳……呵……咳……呵……”段韶彻底不住了,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怪声连连。就连长恭也是美眸颤动,竭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但你确在窥探,亵渎我王。”张大勇就是咬着这不放。

     

    “是,我是看了怎么样?触犯哪条军法了,哪条军规说我不能看?”我也火了,我看的是我老公,轮到别人叽叽歪歪吗?“王风采绝世我才看!换作你,就算脱光了,我都懒得瞄你一眼!切……”

     

    这下,段韶彻底笑抽,挡都挡不住。帐内的守卫都忍不住背脸偷笑,长恭轻抚额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下去。

     

    “你……无耻!若不重罚……”张大勇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若不重罚……是不是所有将士都可观主帅沐浴?!”

     

    ?我和长恭同时一惊!所有人都来看我老公洗澡?……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我第一个不答应!

     

    “王!”我无比郑重道“张大勇所言非常有理。卑职确冒犯了王,虽是无意且情有可原,但错就是错!仅这件……卑职认罪,甘愿受罚。张大勇举报有功,理应赏!

     

    张大勇懵了,反应不过来我怎么突然这么大转变!而我想的是……此风绝不可有!

     

    长恭略一思索“张大勇忠厚,正直无私,待班师回朝,必有重赏。现晋散侍郎,战事再起,随军殿后!

     

    “多谢王,多谢太师。”张大勇乐得合不拢嘴,挑衅地直望我。

     

    “你先回去吧!”长恭道“至于她……孤自有处置

     

    张大勇乐滋滋地拜退出去。段韶也适时从软椅上起身,慢悠悠踱到跟前“沈三见解非凡,果然对王一片忠心啊!”尾音拖长,满是心照不宣。不用抬头,也知道他什么表情。算了,看在你病重的份上,不计较。

     

    段韶转对帐内其他人道:“都随老夫出外巡察军务吧。这里交给王,相信王能做出最英明的决断!”

     

    “喏”众人不敢有异议,鱼贯跟在段韶身后退了出去。

     

    大帐顿时安静下来,我突然有些害羞不敢直视长恭,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有伤风化!

     

    突然一丝冰凉舒爽轻抚火烧火辣的耳根处,长恭已悄无声息来到身旁,手里正拿着什么灵药,帮我敷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为难的……”我嗫嚅道歉。

     

    “兰陵受苦了!”长恭将我扶起,一开口就让我红了眼圈,满腹委屈道:“他揪我耳朵,他们欺负我!”语毕,一头扎进长恭怀中,肆意享受专属的温暖。

     

    “是我不好。明知军中儿郎尚武,血气方刚好争斗,还把兰陵置身其中。他们不知道兰陵真实身,难免轻。要不……兰陵还是先回河鲤村等我……”

     

    “不行!”我急忙抹干眼泪,打起精神“我们说好不再分开的。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军营生活虽然枯燥,但在你身边,我一直精神饱满……人也健壮了不少。就是……在河鲤的时候,天天黏着你,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现在见一面太不容易,所以我才会抓紧一切时间……没想到……”不好意思……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吗?”长恭笑了,灿若星

     

    啊?

     

    长恭道:倘若连自己的营帐外是否有人窥都一无觉察,我还能统率三军吗?尤其像你这样不会隐藏气息、毫无内力之人。

     

    “那你还……”

     

    “放眼整个军营,除了你,还有谁敢偷看孤入浴?”长恭知道我想什么,耳边低语“既然兰陵想看,为夫就让娘子看个够!怎样?若还不尽洗到兰陵满意为止!

     

    “轰”,另外一边没被揪的耳根火烧火辣起来。不过这“偷”的滋味,确劲爆!我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红着脸十分满足地不断点头,再次埋进长恭怀中。有夫如此,人生何求!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搞不清状况的张大勇自作聪明,破坏我们夫妻情趣……

     

    “老公,耳朵好痛,今天不想出去干活了。累死累活还不落好,索性真的偷懒一回,就让他们以为我在这里受罚,好不好?”我可怜兮兮地撒娇。

     

    长恭自然无异议“我再给你抹点伤药

     

    我摇头:“这药肯定很珍贵。还是留着万一真有什么……再用吧!我这多少也算自作自受,过几天自然会好的。”

     

    我跑进长恭的内帐。屏风后的浴盆还在,试了试水温,还有热度,不禁也想泡泡……

     

    “水已用过,我命人重新打来!”长恭道。

     

    “不用,不用,又不脏!我老公可是世上最美的仙人!我也要沾沾仙气。”我急忙反对,不想再引人注目,“你看壶里还有热水。知道吗?这水我也有份打,你看手上都起泡了!”

     

    长恭低头查看。我将他推出屏风,解衣,迫不及待跨入澡盆,舒服地叹喟一声。夹在士兵中间,一直找不到机会洗澡,更别说泡澡了。总不能跟他们一起下水吧?!况且河水冰冷,也不是我能承受的。好不容易找机会匆匆忙忙擦个身,总能听见张大勇在外鬼叫鬼叫地到处找我,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一双温暖的手掌落在肩上,力道适中地给我按摩起来。

     

    “有人疼真好!老公,这场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我眯着眼睛很是享受,“为什么这几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轰轰烈烈出兵,却无实质性强攻?”

     

    “兰陵不是不喜杀戮吗?”长恭在我耳边轻吐幽兰,“其实外城已破,内城已是池中鱼。定阳城三面深涧,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当下聚兵的城门。只要阻断城内与外粮草运输,不出半月,便可不攻而破。

     

    “原来是心理战术,吓他们,让他们尽早投降!但十五天会不会有点长?宇文邕的大军会不会赶到解围?到时腹背受敌,主动反而变被动了!”我顿了顿又道“如今你重出江湖,估计宇文邕也能猜到我逃出生天了!”

     

    “兰陵是否忧虑韦孝宽和杨坚会受牵连?

     

    我微微转头,有些好笑地看看长恭,他不会在吃醋吧?

     

    忧虑?即便他们君臣有所嫌隙,也是催生历史命运发展的必然形态。相比他们的福缘深厚,我更操心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远离是非争斗!还有咱们的宝宝叫什么名字好听?

     

    长恭笑了。

     

    “兰陵忧!其实斛律将军已领军从邺出发,赶至大河扰之。宇文护虽死,但其多年遗留朝野的兵力部署,绝非一朝半日就能收己用!若宇文邕执意发兵定阳,长安便会空置,斛律将军自会取之。孰轻孰重,宇文邕自有计较!

     

    “好,那我就再忍张大勇半个月!”

     

    长恭笑道:“班师回朝后,我便上奏解甲。即便陛下不允,我亦会迁往封地,从此不问朝事。现河鲤村的生活,兰陵可欢喜?

     

    我直点头“太好了!”心里却知命运哪能轻易改变?封地这辈子怕是去不了了!但人生一定要有希望,希望比当下更重要。而我的希望就是改变他的命运,积极想办法,所以每天还能笑得出来。

     

    “段韶的身体越来越差,但雄心不减,壮志未酬,谁都看出来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想不开啊!两眼一闭,千秋功过,跟他有什么关系?!

     

    长恭一黯“不还有用兵之道,大志未酬,此战一了,即刻送他回邺养病!

     

    “不要难过!”我伸手抚平他的眉头,“这是每个人必经的过程,有生必有死,你我也不例外。但我坚信宇宙苍穹唯有真情可以不灭,永垂不朽!所以你也要有信心,只要不嫌我麻烦,生生世世我们都能见,相爱相守!

     

    长恭望着我坚定且郑重地点头。

     

    “其实你想,段韶这一生也算精彩充实,他的威名和用兵之道,会流传后世千年不衰。试问古今有几人能做到?咱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长恭又点头,他对我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千依百顺!

     

    我忍不住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老公,我有点冷。要不……你也进来再泡泡?”

     

    长恭一愣,红。我不容他犹豫,重重拉下他的身子,没想到令长恭失手撞倒一旁挂衣物的木架。

     

    “咣当”一声巨响,长恭虽及时推了一把以免木架砸到盆里来,但木架却反方向将屏风砸翻,四散。

     

    我心有余悸地与长恭面面相觑……算了,还是穿衣服起来吧。

     

    “有刺客,救驾!王,可还安好?”就在此时,帐外响起声音,一挑帘,冲进来几名副将。

     

    “啊!”我尖叫。长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身遮挡外来视线,同时脚一勾从地上勾起一件衣服,胡乱为我披盖。最后颇为恼怒地转头瞪向来人“放肆!”

     

    所有人都愣了。兰陵王衣衫不整,浴盆中还有一个……疑似没穿衣服的……人?!是鸳鸯浴的意思吗?

     

    主帅大帐无从女子了入,王也不沾染营妓。听说之前正在处置一个犯错的士兵,那英明非凡的王这是……竟然……好男风?!在场众人顿时有种被雷劈的感觉,嘴巴大张合不拢……“王……王……”

     

    长恭怒道:“都是老将了!没有召见,不经通传,擅闯孤内帐乃重罪,军法重责!”

     

    “王……恕罪!”一个年纪稍长的将军,到底见惯大场面,勉强拉回心神,竭力平静道“适才忽闻巨响,末将等以为王……身处险地……才顾不得礼数,赶来救驾…请王恕罪!”

     

    “退下!”长恭命道。众人带着惊骇,忙不迭地夺路奔逃。

     

    我无地自容,缩在长恭身后,小声问:“帐外怎么会有人,段韶不是都带走了吗?是不是故意整我们啊?!”

     

    结果,第二天全军就炸锅了……王好男风的消息不胫而走。但奇怪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错在我,是我玷污了他们心中无比圣洁的王!

     

    异样的目光……嘲笑……甚至像看到脏东西一样的鄙夷……在背面,身旁,甚至当面就对我指指点点……

     

    “就是他,就是他!”张大勇更是无比的市井八婆,怨恨地望着我,只差没冲上来抽我嘴巴子。天啊,冤孽啊……我这招谁惹谁了?!

     

    “看看……看看……身无二两肉,貌不惊人,也敢狐媚王,呸!”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他却出卖自己在榻上……”

     

    “看起来比香帐的姑娘还要瘦弱,没想到胃口这么大……敢引诱王!”

     

    “早知他有这种嗜好,刚入营时,让他伺候伺候咱们兄弟就好,省得去祸害王。”

     

    “你说什么?有种到我面前来说大声一点。”火冒三丈,可以骂我,但不能这么侮辱我。

     

    “哟,哟……兔公子发火了,以为有王撑腰,就可妄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何德行,王会喜欢他?做梦!不过图新鲜罢了,转眼就忘了,看他还有脸面立足!

     

    “不就一张光滑的小白脸,打烂了,看王还认得他是谁!”

     

    我快要气炸了,没人怀疑我是女人?一个都没有!

     

    打我?说说而已,毕竟现在我可是兰陵王的新宠,他们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是,每当长恭出战不在营中,或者专注公务、操练将士的时候,我的际遇就没那么友善了……

     

    “拿着!”一杆长枪突然矗立在眼前,张大勇气呼呼道:“别整天像个娘们似的,只顾拿着绣花针!当兵就该上阵杀敌,男人的血汗该流在沙场上,不是床榻……”老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干什么?”我本来就是个娘们,是你们瞎了眼!不拿针线,怎么补这堆衣服?他不屑做,还嫌我偷懒!

     

    “外面的蜚语流言……我都替你羞耻!火头军虽不用上阵,但也是大齐兰陵王帐下的猛将,不能光靠威名混日子。从今起,我会负责训练你,定能将你练得跟咱们一样强壮、威武……来,跟我出去……”

     

    我打了一个哆嗦,还不及细想,他已经将我向外拖。我只得问:“去哪啊?”

     

    “练武!”

     

    结果……从蹲马步开始……跑步……打拳……练枪……直到日暮,长恭终于率军回营,有幸看到张大勇急训的成果……

     

    一副宽大的盔甲下压着一个瘦弱矮小的身躯,就像一个孩子错穿了父亲的衣服!面容几乎全遮看不到,手中还吃力地扶着一杆铁枪,盔斜甲歪地支在他营帐门口站岗……

     

    “兰……”长恭很惊异。我很欣慰他还是一眼将我认出来了。

     

    “你们,全退下,不必跟随了!”长恭命道。

     

    ”待众人散尽,只剩我俩,我再也支撑不住,铁枪一丢,向地上坐去,被长恭接住,抱进帐内。

     

    “兰陵,这是……”

     

    “先别问了,赶紧给我倒杯水,今天我被训练得累成狗了!”

     

    “来,来,小心,烫不烫?”

     

    我连喝了五杯,才算把嗓子里的干烟压下去。“我好歹也是个外科医生,当年为了站立手术台前数十小时不倒,也曾刻意锻炼过体能。没想到还是……这么不济!老了……老了……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他们心中高大上的王,就想把我练得跟你们一样强壮威武……结果揠苗助长……就成这样了!”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欺你,我……”

     

    “千万”我急忙阻止,“他们没有联合起来直接把我活埋,已经很有良心了!你若再出面……以为我打小报告,吹枕头风,背地里更要对我切齿痛恨,还不知道下回怎么加倍整我呢?!”

     

    “那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欺,还泰然处之……”长恭窝火。

     

    “他们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吗?说到底,也是太爱戴你这个王了!”我叹道。原本也一心指着他为我报仇出气,但再想想……反倒是我劝他了“我向你要个恩典:把我调到段韶身边,专门照看他的病!在公,合情合理;在私,要不是他,咱们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想继续看笑话,没门,他把你召回来,就有义务好好关照我!”

     

    翌日,段韶亲下军令,说军医署人手不足,而他的病情加重,需专人看护,而我就是那个专职看护。虽然还是有不少人看出端倪,但一切以段韶的病情为重,都知道耽误不起!段韶的军威也很高,所以不敢妄议。我也总算可以安生清静几天了。

     

    不过,段韶的病真的严重,可以说病入膏肓,内脏衰竭,还成天研究兵法布阵的。我忍不住劝道:“歇歇吧,累死了齐国的运数也不会改变分毫。”

     

    段韶望着我“你当真知晓来?

     

    我避而不答,反问:“打了这么多年仗,你最应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治国也是如此,高纬什么才能……所以你才会如此费心替他打江山!问题是就算让你打下来了,他也要能守得住才行啊。不施仁政,人心背离,秦始皇的江山也难长久啊!”

     

    良久,段韶长叹一声,道:“但身为臣子,先皇有托……”

     

    “行了,别跟我说什么三纲五常,我不懂!”我直接打断,“你信不信因果,信不信轮回?”

     

    段韶不语,我道:“如果没有轮回,一世寂灭,高欢都已化作尘土不知飘散何方了,你还替高纬执着什么江山?人死百年,谁当皇帝,跟你和高欢有什么关系?从来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高纬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你倾尽一生之力,也是没用的。不如好好为自己想想如何安度晚年!”

     

    段韶不语。

     

    “若信因果轮回,那郁郁黄花皆般若,青青翠竹皆菩提。一颗沙粒中还有八千世界呢,你觉得高欢重做高家人的概率有多大?即便重新投胎为人,也可能是贱民,别国人……打个比方,如果他就投生在定阳城内某户人家,你挥兵践踏他现世的家园,屠杀他现世的亲人,他是该夸你还是骂你恨你?如果你死后也投胎在这,而长恭却还在执行你今生的命令,攻城,杀人,让不足三岁的你命丧铁蹄下,你还会赞他惊世之才吗?说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愿害了自己,却要别人承担你的恶念带来的报,你觉得公平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但天地更‘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咱们的行为甚至性命对上苍宇宙而言,跟地上这群蚂蚁有何分别?你会觉得它们其中哪只更英俊潇洒,哪只更才华卓越适合称霸一方?都一样吧心情好的时候,能被它们的行为逗得一笑。赶上心情不好,它们再闹腾,只需一抬脚,全灭了,不是吗?我们与它们有何别,要说差别,只在想法和思维高度罢了。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

     

    段韶愣在当场。由衷觉得咱们老祖宗一点不比印度先贤差,要不是不断融入老祖宗们的思想精髓,佛教不可能发扬光大到一千五百后,远超发源地!

     

    “算了吧,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做兄弟!人生如梦,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唯有情地久天长。佛家说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说白了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交给上天,你先顾好自己吧!

     

    没想到就这番话,让段韶整整沉默了三天,不言不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连长恭请他商议军情都推却了。

     

    起初有些奇怪,后来想想也挺好,都这样了,还管什么军事?!作为医生,我也喜欢安静听话的病人。

     

    为了犒劳我的辛苦,长恭特意命人送来一篮水果。明着说是给太师的,但他不能吃,好像跟某味中药相冲,那我自然毫不犹豫地据为己有,悄悄拎至无人处,独自享用。

     

    我左看右看,这名唤柰的果子,分明就是苹果!“嘎嘣”一声,真是爽脆鲜甜,比我们那化肥催长的好吃多了,太好吃了……

     

    第二口正要咬下……

     

    “好啊,你竟敢偷咱们的老婆!”突然冒出一个士兵冲我叫嚷。

     

    我一惊,四周环视,哪有什么老婆?……

     

    我把果篮抱在怀中,准备走人,却被那士兵拦住了去路,接着一群士兵围了过来。我怎么这么倒霉?!

     

    带头人叫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白脸,平日不事生产也就了,如今连犒赏军士的滔婆,你都偷吃?知不知道,御赐的贡果多珍贵?!”这才记起苹果在古代叫柰果,俗称滔婆,口音的缘故,我听成了老婆。

     

    连忙将口中的苹果咽下,我赔笑:“各位大哥误会了,这是段太师不吃才赏给卑职的!”

     

    胡说”另一貌似领头之人道,“贡果一到,王就派人给太师送去,但目下太师不适宜食用此果,回绝了王的好意。太师又怎会有贡果赏赐给你?分明就是你偷的,还敢狡,可恶至极!

     

    我一惊,这么巧他们知道,真衰。“太师虽不能吃,但我们照顾太师没功也有劳,王赏赐也不奇怪啊!”

     

    “有功者必赏,是不怪!怪就怪在连医正都未获一个,你居然有一篮!还说不是偷的?”

     

    “是王让我分给大伙。这不我正准备去办,忍不住尝一个。各位大哥,我吃的是自己那个!”

     

    “哼!被我们抓个正着,你才如此说,若非撞见,早被你一人私吞……言辞不一,前后矛盾,分明有鬼。若非看在太师病重的份上,早拖出去治罪了。给我,还不拿来!”那人伸手要抢。

     

    “不给!”我的脾气也上来,“这是王给我的,要取回也是王亲自来拿!”

     

    “就知你居心不良,对王贼心不死!想见王,再缠上王是吧,做梦!给我,军功盛者才享用御赐之物。

     

    “不就几个苹果吗?值得你们一群大男人,围攻我一个,要不要脸啊?不给!”

     

    “哟,原来你也觉得自己不像男人啊,呵呵呵呵,拿来吧!”带头人一伸手,抢了过去。

     

    这可是老公特意给我的苹果,谁要抢我跟他们拼了,“啊”扑了上去,又抓又踢“还我苹果,这是王给我的,还给我……”

     

    “哟,还敢动手,兄弟们,不用客气,好好教教他规矩……”

     

    顿时,群殴……不,是围殴,打得尘土飞扬……最后,又惊动长恭和段韶。

     

    我和那两个带头闹事的一共三人,鼻青脸肿地又被押进大帐审问。

     

    段韶一见,还是忍俊不禁的模样,长恭则阴沉着脸,来回在我们三人面前巡视,一言不发。

     

    最后我们被盯得毛骨悚然,终于其中一人率先打破难耐的僵局:“王……”

     

    “住口!”长恭冷声打断,厉色一扫全场,“无关人等全退下,此等丑事若敢传出半分,军法处置!

     

    ”都看出来了,这回王真的动怒了,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都为我们捏了把汗,更多则等着看笑话,看我这个小白脸终于倒霉了!

     

    闲人散尽,我才可怜巴巴开口:“老公,他们打我,还抢你送我的定情苹果,你要替我报仇,把他们屁股打开花!”

     

     

    “哎?……沈医工……王妃!您可不能颠倒黑白……不认账啊?我俩可是完全照您的吩咐行事。您身上的伤,可都是您自己不小心摔出来的,我们可不敢碰您一下,还为您挡下全部拳脚,我们才叫冤呢,哎哟……”

     

    “可不是嘛……咱们处处护着您,您对们可没留半分情面啊,您看给的,真狠啊。我们大老远赶来,是助王退敌的,没想到一来就摊上这么一个好差事,王,我们才冤啊!您要替我们做主!

     

    “都给孤住口。元夕、阳士深,你们好大的胆子!”长恭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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