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郎!”我惊醒,发现还在原处,是宋文扬赶到将我掐醒。
独孤永业命人端来一张软凳,可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坐不住。
我来回踱步,双手不停搔头,脑中寻遍古今中外可借鉴的战例!
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莫过于项羽的巨鹿之战,仅凭两万东吴子弟兵歼灭四十万秦军。还有韩信,也是万余人打败数十万敌军……
可我既没韩信点兵的帅才,也无项羽的半分勇猛,天生的战将,万中无一。
虽无舟可沉,但锅碗瓢盆差不多都搬上来充当武器!大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洛阳共存亡,还能怎么样?
“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无计可施,我只能向那些仍然聚集在城楼的将领征询意见,至少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
可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出声。是啊,要有办法早就打出去了!
头生生地痛,三焦青筋全部暴凸,我不停搓揉……难道四郎赶来救援,却要被我害死?!
“兰陵,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宋文扬出声劝慰,“还记不记得当年教授说过,解决一个复杂的问题往往用的是最简单的方法,因为世间的道理万变不离其宗,很多时候是我们人为把问题复杂化了。你不妨试着换个方向再想想!”
提起前事,恍若隔世。我仰天长叹,心道我们又不是同一个教授教出来的……不过教病理的老头好像也有这么说过!
但……什么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呢?……那就把摆在眼前的事实从头再分析一遍!
首要的问题就是人数,援军加上守城的残军……敌军多出近一倍!但决定一件事的成败,数量不是唯一因素,或者说不是唯一影响关键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质量!我方士气高涨,以一敌二是完全可能的。
……那为什么这困局还是不破呢?…………
……
是量的分布!我顿悟,兵力的分布、调配是否得当、有效才是军队的质量!
周军不但人多,而且集中。有个很简单的故事,就是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抱成团想要折断就难了。
而齐军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首尾不能呼应,难免心焦,会导致连平时应有的战斗力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周将有尉迟炯、可叱雄和宇文宪,但齐国也有四郎、斛律光和段韶,将领阵容毫不逊色。
那如今的关键是……是……就是分散周军的兵力,致力打破他们的合围!
对……就是这样!只要兵力分散,逐个击破,取胜是完全有可能的……一通百通,我突然又闪过一个方法可以一试。
于是大喊一声:“拿笔来!”
“唰,唰,唰!”我在绢布上奋力写下一字,然后将笔一丢,绢布折好,亲自交给一旁等着复命的斥候:“给段太师!”
望着斥候离去,我顿觉一丝轻松,对其他人说:“我去城楼下看看,一有动静马上通知我。”
“喏!”
留下独孤永业饱含仰慕地望着宋文扬。宋文扬很是不自在:“独孤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
独孤永业这才开口:“早闻宋医令乃神医之同乡,果然鸾翔凤集,刚刚所言……‘叫兽’是何种灵兽?竟能口吐人言,还是如此精妙之语,实乃珍奇。宋医令可否画下,让吾等参拜?”
宋文扬傻眼……
日暮,传信的士兵终于返回。我示意不用行礼,直接问:“怎么样,段太师看了怎么说?他有何建议?”
斥候面露为难。
“怎么了?”
“禀神医,段太师……段太师他没看懂,还请神医明言!”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块绢布,原封不动地交还给我。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在跟我装糊涂?”我有些生气道,“写得这么清楚,段韶身经百战,怎么可能一点都联想不到?”
我一把将绢布丢给独孤永业他们。
众人围看了一会儿,居然面面相觑。我心一凉,不是吧?
有人小心翼翼猜测:“神医所书是不是一个‘匪’字?神医可是要段太师集结附近的山贼共同抵抗周军?只是此处两国交界,重兵镇守,寻常山贼不敢靠近……即便拉拢亦未必归心啊!”
“非也,非也,如此肤浅之理,神医岂会不知?这分明是个带弩机的‘车’字。神医可是要兰陵王连夜赶造用以对抗周军的战车?”
还有人猜测是个“兽”字,还有说像“煮”字的,说我想烹杀周军!
最后独孤永业犹豫再三,抬头望着我凌乱的头发,小心道:“神医,这应该是个……‘鸟’字吧?!”
顿时一群乌鸦拍着翅膀从头顶嘎嘎飞过……医生的字当真这么难认?
我知道自己的书法很烂,写的时候也过于匆忙,但我已充分考虑到简繁体的差别,这明明就是个……
“马!”最终由宋文扬揭晓答案,“沈医生写的是个‘马’字!”
对呀!到底来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行业,唉!
“马?……为何如此……异形?”独孤永业惊呼,随即恍然:“神医定有深意!”接着埋头研究。斥候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又是一阵无语……算了,看不出来也好,至少不会走漏风声,就算敌军截获,也不知所以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但怎么才能让段韶知道我的意图呢?我对斥候说:“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斥候退下,我即唤来元夕:“现在只能麻烦你跑一趟,亲自向段太师陈述计策,我才放心。”
“就一个‘马’字?”元夕也不太明白。
我心里哀叹无数遍,只能对他略加解释道:“没错,破敌的关键就在一个‘马’字!……田忌赛马!……还有一计,转告斛律光……美马计!”
“马……田忌赛马、美马计!”元夕重复,“就这些?”
“最重要的是……看看你家王的伤势,即刻回报!”
“得令!”元夕转身就走。
“等等!”我又喊,元夕疑惑地望着我。
“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平安来去……这是命令!”
“喏!”
我瘫坐下来,不想再开口。独孤永业虽有疑问,仍领着一众人静静退出去继续巡防,而宋文扬则去看他的伤兵。
一夜一天,元夕没回来,倒是周军又发动了一场攻城之战,所幸规模不大,我们拼死抵抗,两个时辰后周军便退去。我知道肯定是四郎他们在后牵制,围魏救赵,我们才得以喘息。
望着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金墉城,我无不悲伤地盘算这场厮杀究竟何时、会以何种方式结束?!
夜半子时,元夕终于披荆斩棘回来了,形容有些狼狈凌乱,满身血迹,所幸并无重伤。众人振奋,围着他问这问那。
“安静!”我拨开人群,率先问道:“四郎伤得怎么样?”
元夕一滞,神色颇不自然。“难道伤得太重,已经……”泪水滑落,我再也伪装不了坚强。
“不是,不是!”元夕急忙澄清,“王……没事,其实……只是……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目光闪躲。
“你骗人!四郎武功在你之上,你都能来去,他若真的没事,怎会不来看我?”
“王是主帅,此刻战情危急,主帅怎可轻易离营?会令军心大失的。”元夕无奈解释,但我总觉得他有所隐瞒。
“是啊,是啊!”独孤永业也劝道,“眼下容不得半点闪失!神医还是听听段太师的良策,以便尽早结束战事,您不就可以见到兰陵王亲自求证吗?!”
也对,古人讲究忠诚,与其浪费时间撬开他的嘴,不如尽早解决战事,我可以亲自给四郎医治。
“段太师怎么说?”我问。
元夕顿时来了精神,从怀中摸出一幅地图,摊在案上。原来是洛阳四周的地形图。
“段太师听了沈医工的计策,思索片刻便大赞其妙。连夜与各位将军商议对敌之策,大伙纷纷称赞神医……”
“说重点!”这些劳苦功高的废话我不想听,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段太师将兵马分为三军!”元夕终于入主题。
“海陆空?”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里怎么可能有现代化的作战兵种?
“啥?”元夕一呆,“海陆……?”
“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言乱语,你继续,继续。”
“……沈医工您不是说田忌赛马吗?段太师说这是孙膑的计策,他教田忌将马分为上、中、下三等,目的就是避开精锐,以自身的长处去应对对方的短处,方能取胜。是以段太师将兵马分为左、中、右三军,将从不同方位袭击敌军,以求洛阳解困!”
四周沉静,所有人屏息听元夕说下去。
元夕一指地图:“斛律光将军率军四万为左军,在城外五里坡迎战可叱雄麾下五万兵马。段太师亲率一万精骑为右军,诱袭宇文宪麾下步骑三万,先将敌向北邙山诱出,再行歼灭!”
“妙计,妙哉!”不少人赞道。
“那尉迟炯的兵马谁对付?……洛阳守军就是中军吗?”我问。五万援军已经分配光了,尉迟炯的两万兵马,只能靠咱们残军自力更生了。可昨天独孤永业告诉我现在的战斗力不到一万人……差距有点大……好在还有城门这道天险,只要死守到……
“沈医工不必担忧……”元夕微微抽搐嘴角,吞吐道:“中军……另有安排!中军将直穿敌阵,赶至金墉城下,届时……沈医工只要打开城门,守军与中军汇合必能大破尉迟炯的兵马。”
“说得简单!”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援军都被斛律光和段韶编成左、右两军。这中军能有多少人马,还穿过敌防,杀到洛阳城下?”
元夕干咽一口,报出一个数字:“五百!”
“呵呵……两万守军都被打成这样,五百人就想杀进来?你当周军是纸糊的还是面捏的……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元夕无奈,直摇头:“沈医工,卑职岂敢拿军令儿戏!中军虽只有五百人,但个个都是百保鲜卑,一人守隘,万夫莫向!”
又是百保鲜卑,我不止一次听过:“到底什么是百保鲜卑?”
“文宣帝在位时,曾亲自组建一支由鲜卑武士组成的宿卫军,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猛将。大齐就是凭着这支劲旅震慑宇文泰,轻松收复河南河东因侯景作乱被宇文泰夺取的国土,战无不胜,军威盛极。”
“即便如此,以一敌百已是极限,现在面对的可是上万大军,不管从理论还是实际出发都不科学……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中军由谁率领?”齐军还来了别的大将?不好的预感又腾然升起!
“……是王!”元夕刚发出两个音节,我一个趔趄,又没站稳!
果然,这才是最关键、也是最致我命的决定,所以元夕一直闪躲,到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你……”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襟,“赶紧回去告诉你家王,不用来!大战之日,我们直接杀出城,总比他带五百人送死强!让他安心养伤,千万别来……”
“但……段……段太师说……”元夕结巴着应对我的抓狂。
“他还有什么屁要放?”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他说,正面迎敌肯定覆没,只有从后打乱敌军阵脚,杀个无措,才有机会杀至城下,与守兵汇合!”
我知道世间事没有不劳而获的,凡事都要付出相应代价。田忌赛马也是以牺牲下等马来换取最终的胜利。我也知道战争中的流血牺牲无法避免,但仍藉希望段韶丰富的临阵经验可以将伤害减至最低,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段韶你个老狐狸,明知四郎受伤,还让他来送死!你倒知道让自己当‘上等马’,赢得轻松,却要四郎当‘下等马’牺牲?!你……你……不仁不义!……”
“沈……沈医工冷静点!”元夕急忙解释,“段太师并无此意,只是从大局出发……”
“大局出发?好……行!我同意他的战术……但是,”我打断元夕的话,“你去告诉段韶,除非他亲自率军杀到,否则谁来我都不开门!”
“这……不好吧……”元夕直冒冷汗,“沈……沈医工有所不知!其实……其实这不是段太师的主意……是王请战,执意入阵,亲自解救沈医工!别人前来,他不允……也不放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孩子气?!”我心痛。
“段太师说明日卯时一刻,左右两军就会发起突袭,诱敌分兵!王会于巳时三刻入阵,还请沈医工及时接应,现下再改变……也来不及了!”
我倒抽冷气,他们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段韶你行!等打完这场仗,若四郎平安无事也就罢了。稍有闪失,看我不一根一根拔光你的胡子!”我恨恨道,“元夕,你赶紧回四郎身边,贴身保护他!”
元夕又干咽一口,硬着头皮道:“王有命,中军赶到前,卑职必须留在沈医工身边保护,寸步不离,不然……您要是何闪失,我也不用活了!”
我说不出话来。一切都被他们安排得死死的,没有变通的余地,我只能……顺应!
良久,我挥挥手吩咐众人下去养精蓄锐。明日一战,鹿死谁手,难说。
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站在窗前,迎来晨曦。苍凉的古城即将被新一轮的鲜血洗礼。
卯时城下一片宁静,但尉迟炯的兵马早已不动声响地整齐排列在金墉城下,虎视眈眈。
迟迟未有动静,是因为斛律光和段韶已经按计划展开攻击!斥候来报,段韶诱敌至邙山,斛律光挑衅可叱雄……
尉迟炯的兵马与洛阳残军对峙,双方皆不敢轻举妄动,都在审时度势。
直到独孤永业来报,巳时已到,我全身紧绷,硬是按捺不发。一分一秒捱至三刻,我即下令放箭,分散敌军注意,为四郎争取时间!
周军不敢相信这回我方居然主动挑衅,很是不屑,顿时又是一场厮杀,呐喊震天。
我们拼尽全力阻敌入内,可过了午时,仍不见中军的身影!双方打打停停,我估计左、右两军的战术已经开始奏效!
申时,敌军攻击突然锐减,尉迟炯命令所有人停止攻城,原地待命,自己则策马向后跑去。
我们站在高处看得更清楚些,只见不远处扬起漫天的黄沙,在阳光下闪烁着绚烂的光芒。
红缨飘扬,鲜红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高”字,在肃黑的周军中特别醒目。一队人马正以雷霆之势杀过来。剑锋所指,所向披靡!领头之人,身形高大颀长,面覆狰狞的鬼面头盔,不是四郎还能有谁?!
尉迟炯亲自上前迎战。
“放箭,专射黑的!”我激动地无以复加,声音颤抖,还有些语无伦次。
眼见红缨战阵越杀越近,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队伍迅速缩减,几乎每个人身上的铠甲都被鲜血遍染。
我立即下令:“打开城门,与兰陵王一起杀出去!”
“等等!”严瑞突然出声阻止,“神医三思!”
“不能等了!”我大叫,“兰陵王冒死前来,我们怎么能作壁上观?给我开门!”
“且慢!”严瑞又阻止,我很是恼火,刚要发作,只听她说:“神医,末将不才,万死不敢阻挡兰陵王驾前。只是兵不厌诈……此人假面遮颜,不得其容。乔木楠曾对末将说过,安坪村时宇文护曾派人假冒韦孝宽,令神医大意……怕就怕这……又是故伎重施,不得不防啊!”
我一怔,想起朱八公的惨死……的确有这个可能!……但眼前人,无论身形、气魄,尤其那份熟悉的感觉,一切一切都是四郎无异啊!
“神医太过思念兰陵王,难免……还是再近些看看吧!”独孤永业思索后也如是说道。
越靠近城门,红缨阵队死伤越多,一个又一个倒下……“不行,再等下去,他们都没命了。他就是兰陵王,给我打开城门!”我是丧失冷静了,但我坚信眼前人就是四郎,相同的错误我不可能犯第二次,不可能!
“神医三思!”城楼上的人全部下跪阻拦。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心乱如麻,下面打得如火如荼,自己在上面什么也做不了……快要发疯了……
就在此时,鬼面将军发出一声内力深厚的长啸,震倒一众周军,独自率先杀至城下,周军被其气势所骇,竟一时不得靠近。
鬼面将军缓缓抬头,与我四目相对。虽看不到面容,那深邃的目光已让我激荡不已。
他伸手拉起鬼面……刚毅的薄唇,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流畅的线条,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倾世的美眸……独一无二魅惑众生的绝世容颜终于全部展露出来!
“兰陵,我来了!”一道低沉伴着深厚内力的呼唤直达我心田。
“肃肃……”眼泪夺眶而出。
瞬间,时空凝固,我们眼中只有彼此!
我穿越千年,历经磨难,只为你眼中的一抹幸福而来……终于……终于我也盼得同样的追寻,为我而来!千年的际遇在这一刻彻底化作灵魂的契合,即便死去,我也无憾了……
“你们看,真的是兰陵王……”
“对,我曾在军中见过兰陵王,是王没错。”
“兰陵王来了,兰陵王来了……”
城中的呼喊,让我回神,胡乱抹了抹眼泪,命道:“打开城门,咱们一块杀出去,保护兰陵王。”
“是!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所有人喊着同一条命令急奔下去。
我转身也要下楼之际,突然想到……急忙吩咐:“弓箭手,不能动!谁敢靠近兰陵王,就给我射。”
随即我对城下大喊:“肃肃别怕,我就来找你!”
待我一鼓作气跑到城下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堵在门口,我急了:“怎么回事?还磨叽什么?都火烧眉毛了!”
独孤永业狼狈来报:“禀……神医,城门打不开了!”
“怎么会?!”
“神医所授固城之法甚是有效。但工匠们赶工时,不慎将门轴亦砌封了一部分,如今牢不可破,转不动!”
不是吧,幸好我还知道破解的方法:“赶紧拿醋泼上去就行了!”
“醋?”独孤永业不敢相信,“食醋如何得解工事?”
“怎么不行?”我急死了,炮语连珠,“什么秘法,不过就是糯米水而已。糯米浆的黏性极强,当年伍子胥就用它制的墙砖。我不但让工匠们在墙砖里兑入糯米水,还在原来的砖缝中渗入糯米浆和红糖汁,所以黏度极大。但万物相生相克,糯米水的天敌就是醋,醋本身具有腐蚀性,所以食多伤胃。它可以腐蚀坚硬的东西,你赶紧照做!”
独孤永业如梦初醒,急忙去安排。我对元夕说:“你赶紧从城楼飞下去保护四郎!”
“是……可太高了,卑职的轻功不及王!”元夕脸一垮。
“你挑个矮点的墙头去跳不就没事了吗?!”
“是!”
几桶食醋泼向门轴,顿时酸意四溅。
“吱……嘎……吱……嘎……哗……”剧烈的噪音中,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洛阳守军像开闸的洪水般冲了出去。
我随手抄起一根扁担,“啊……”大喊着也冲了出去!敢欺负肃肃,我跟你们拼了。
可惜没跑几步,就陷入两军交锋的混乱中,我甚至看不到四郎的影子!
扁担很快被削去几截,我抱着残存的一小段,不断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想杀人,离我远点……”
一刀劈来,严瑞为我挑开。惊魂未定之际,又被人拉开,我回头一看是宋文扬:“你怎么下来了?你不会武功,胳膊又不方便,赶紧回去!”
“我倒是要问你怎么也敢上前线?赶紧跟我走!”宋文扬拉着我不停躲闪。
但我不想走:“我要找肃肃!”
“兰陵王武艺高强,你顾好自己,别拖累他就行!”宋文扬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周军打倒,我用所剩的扁担,狠击他的后颈。可惜铠甲太厚,人没倒,反倒狰狞向我扑来,眼看利刃就要落下……突然一支利戟穿心而过,当场没了命,我被吓傻一旁。
“兰陵!”一声呼唤由远而来,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一匹战马,一员将战,乘着夕阳,闪着金光,好像从远古向我奔来……我不禁张开双臂……
温暖顺着指尖漫延,下一刻,我已被抱上战马,紧紧依偎他在身前!
“肃肃……”我亦饱含深情唤道,脸紧紧埋在他胸前,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分不清是重逢的激动还是劫后余生的战栗。
“兰陵别害怕。我来了,再也没人能伤到你!”四郎在我耳边说道。这就够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让我心安,不用再面对任何不想面对的事。
但周军却因为我的存在,反而更加认清、认准目标,一拨一拨蜂拥而上,专攻四郎。四郎的武器因为救我已经脱手。
他以手为刃,赶走一切企图靠近的人。
可毕竟身前多了一个人,施展不开,“噗”一声,我一侧目,惊见他的手臂开了花,四郎就势夺过利刃,将周兵打落一旁。
“把我放下,你才能专心对敌!”我也意识到症结所在,急忙道。
“我不会丢下兰陵,我说过要保护兰陵。兰陵也别再离开我,或将我推给别人!”四郎一字一句道。
顿觉满腹心酸再次泛滥,肃肃这一生太苦了!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我哽咽着承诺,“但现在你要把我放到后面,才能放开拳脚,否则你我都得死在这,谈什么永远!”
“好!”
只觉眼前一黑,再回神时,我已在他身后,即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我准备好了,你尽管施展吧!”
四郎重新拉下鬼面,化身罗刹,展开厮杀。我不由紧闭双眼,任耳畔风声、惨叫声不断……不觉泪流满面,为这个万恶时代下渺小无奈的性命呐喊,更为四郎不平,他本性善良,这不该是他的宿命!
红日西沉,此战已无悬念。
两军汇合,周军必败无疑。连斛律光也率军赶到,他脱手抛出一物滚落,竟是可叱雄的人头,周军涣散,节节败退。宇文宪亦被段韶打得无处可逃,退回来。最后四郎一掌将尉迟炯打落马下,一剑挥了过去……
“等等!”我及时阻止,“都别打了!”
我对尉迟炯道:“尉迟将军,别打了,叫你们的人住手吧。你们已经输了,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性命而已。我们不杀你,你走吧!”
尉迟炯望着我道:“沈兰陵,今日若不杀我,他日定教你后悔莫及!”
我靠在四郎身后,淡淡道:“一来你对我有恩,就当报答安坪村救命之恩,从此两清。二来杀了你们只会挑起新的战事,生灵涂炭,于己无益!看看你的兵,他们也是人,也怕死,有的选,谁想过这种日子?”
仅存的周兵早被打得溃不成军,惊恐万分。我接着对尉迟炯说:“你也有家人,都盼着你回去……而不是一具尸首!你带他们出来,就有责任带他们回去!”
我转对那个年轻的将军说:“你就是周皇的弟弟吧?!告诉你们皇帝,放你们走,不是怕你们,只是不想再挑起杀戮,劝他好自为之,否则必遭天谴!”想到杨坚,我补充道:“……窝里反!”
宇文宪愣了!
“怎么不想走?那孤就成全你们!”四郎的声音异常冷冽,我不禁又将他抱紧几分,低声道:“不要,我不想再见你双手染血,哪怕被逼的也不要!”
四郎一怔,即对他们道:“趁孤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尉迟炯一咬牙,扶着狼狈的宇文宪,一同上马,率残兵离去。
望着周军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尘沙中……齐军和洛阳百姓爆出热烈欢呼,久久不息。历经多时,历劫百难,我们终于迎来了洛阳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