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医莫怕。卑职与那刘洪虽是血亲,却从无半分亲情!……我娘本是刘府歌伎,直至生下我后,刘洪也未兑现诺言将她收为妾室。刘洪妻妾成群,早将我们母子抛诸脑后。我与娘处处遭人白眼,在刘府苟活不如下人。后来刘夫人诬蔑我娘偷盗,一顿暴打,便将我们母子赶出府。刘洪始终冷眼漠视,我们的性命如蝼蚁般不值他一顾……”独孤永业仍有余恨。
“唉……其实我不是害怕,如果你真想为父报仇,不会在此刻……我要给你升官的时候挑明身世,或者……刚刚直接与潘崇一走了之远离战祸也行!我只是奇怪他姓刘,你姓独孤,怎么会是一家人?”
“我从未当他是父亲!孤儿寡母,失了生计,娘带我一路乞讨,后被独孤人家买下,再后来……娘被收房,我也改姓独孤,才算有了安稳的生计。卑职发奋读书、习武,又幸得独孤人家襄助仕途,在洛阳当个了舍人,才有如今得遇神医。卑职亦知当年刘洪曾被神医狠狠整饬,下场悲凉……甚是痛快!卑职本名刘永业,字世基。神医还要任命卑职为洛州刺史吗?”
“为什么不?”我打了个哈欠,眼睛撑不开了,简单道,“英雄莫问出处,既然你能坦诚相告,更说明我没看错人。只要你爱民如子,为什么不能当刺史?我也从来没问过韦孝宽的父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珍惜当下,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累!眼下这守城之战肯定险阻重重,还要多多倚重独孤大人你了!好了,别送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摆摆手,径直回府睡觉!
翌日,我们终于接到周军的正式战书,洋洋洒洒一大篇,看得我眼抽筋。
经独孤永业翻译,无非是威胁我们打开城门投降,以免血流成河。如果过了明日卯时仍见不到降书,就要举兵攻城!
我想来想去,最后只有一点强调所有人牢记:还是死守城门,绝不能动摇半分!高地攻坚,不是人多就能制胜!只要大门不开,任他们人再多,进不来也无补于事,战斗力大大折损。
于是三分之二的兵力集中在洛阳城北门,金墉城楼上下。因为那里是周国压重兵,即将发起正面攻击的方位。
此刻的周军早已拔营越过大和谷,穿过北郊的邙山,驻扎在洛阳城外十里不到之处。洛阳城等同合围,成铁桶状。
独孤永业派人点算过,城内囤积的粮草供应不足二十天,现在只能盼援军早日赶到从外打破重围!
黎明的第一声号角吹响,周军如期挺进金墉城下。前排弩盾兵,攻尖车和指挥战车在中间。黑压压的步兵布满四周。因为仰攻不似平原交战,马匹施展不开,所以骑兵殿后。唯有领将骑战马分布阵中、阵前。
见城门紧闭,周军按例先叫阵。
一面色黝黑、身披黑甲、目光凶恶的高大将军率先策马至城下,运气向上高喊:“吾乃大周柱国上将军、庸国公可叱雄,奉天子之命,率十万大军前来接纳洛阳。尔等速开城门归降,吾可网开三面,饶尔不死!”
结果……没人理他!
可叱雄连喊三遍,城楼还是一片寂静,无人搭腔。
可叱雄急了,怒喝:“不愿归降,齐可派将出城与某大战三百回合!难道齐国已无良将可派?”
在我的示意下,城内依旧保持沉静,任他喊,消磨他的耐性。
可叱雄失了颜面,与身后的士兵一同骂道:“齐军怯懦……再无良将……齐国必亡……”
“像女子一般怯战,不如趁早跪地求饶……”
更有人起哄:“只要尔等从吾胯下而过,舔舐靴底,必饶尔等狗命……”
“十万大军踏平洛阳……”
足足叫嚣了两个时辰,眼见众将士按捺不住就要暴起,我这才在左右盾兵的护卫下畏畏缩缩登上最高。刚露个脸,即缩回盾牌后,再伸出来看看,反复多次……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恐高还有密集恐惧!
“呔……呔……呔!”我想学戏文里的气势,奈何生平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场面,难免腿软。令原本细弱的声音更加无力,还带着颤抖。
果然,周军没听到还在放肆嘲笑,可叱雄更是夸张地向我侧耳。
我无奈挥挥手,即有许多连着棉线的硬纸筒从城楼抛下,落至城门外。
周军不明所以,收起笑声,警惕地望着地面。
我拿起另一端纸筒,测试道:“喂?喂?……现在能听见我说话了吧?”
周军不可思议,可叱雄更是仰头张望。
于是,我接着说:“枉你们号称十万雄师,却如市井无赖般吵闹不休,不觉丢人吗?!知不知道我是谁?……看什么看,问的就是你!”
可叱雄一愣,即正色道:“神医沈兰陵!”
我点头:“没错,我就是沈兰陵!那你们应该知道连宇文护都是我手下败将,居然还敢主动上门惹招?是嫌命长,还是非要烧得你们体无完肤才觉痛快?!”
“哈哈哈……”这下轮到我方将士大笑。
“信口雌黄!”可叱雄切齿,“大冢宰英明神武,安坪村之战只是一时大意不察,低估了你的诡计!”
“一时大意?”我冷笑,“三万精骑包围百余人的村落,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挥动屠刀,宇文护果然英明,果然神武!……尉迟炯呢?尉迟炯,你出来,跟大伙说说当日你们大冢宰是如何身先士卒对自己的百姓下手!我敬你铮铮铁骨,当世英雄,不会歪曲事实!尉迟炯,尉迟炯……”
安坪村发生的事,尉迟炯一直觉得有愧百姓,本不想搭腔,但扛不住我不依不饶地点名,众目睽睽,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得策马上前,拱手抱拳,声音依旧瓮响:“沈神医!安坪村有缘得见,吾知神医才华卓越,神力无边。吾不愿与神医为敌,奈何身负皇命,还望神医顺应天意,勿做无谓抵抗。入城后吾定当约束部下,绝不妄为。”
“天意?”我冷哼,“你们谁有资格在我面前说天意?安坪村以少胜多就是天意,今日之战也不会例外!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劝你们速速退兵!”
“神医何苦强撑?!”尉迟炯带着一丝惋惜道,“你我皆知,今时不同往日,我军有备而来,且兵马悬殊,洛阳城毫无胜算。即便援军赶到,想要突破后方精骑,也非易事,届时城池已破,徒增伤亡而已。”
没错,尉迟炯看穿我的拖延战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就怕四郎赶到前,城池已破,城里的人丢了性命不说,周军一旦占据有利地势,再反过头来对付四郎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犹豫之际,尉迟炯以为我动摇了,劝道:“沈神医,其实我主也很惜才。倘若神医归顺,吾定向陛下大力举荐,并一力化解您与大冢宰昔日恩怨。神医在我大周必能显赫于齐!”
“怎么显赫?”我反问,“现在我已位列一品,与皇后同级。比在齐国显赫,周帝是要把皇位让给我吗?!”
众人皆惊,尉迟炯面色一沉:“神医慎言!吾乃一番好意,不愿神医与洛阳一同湮灭,若神医执意……”
“怎么样?湮灭?好大的口气!”我脾气也上来了,“尉迟炯,当日安坪村中,你对我有出手相助之恩,我铭记在心,感激不尽。但恕我直言,你在宇文护跟前毫无说服力,如何让我相信你们能善待百姓,善待降兵?你阻止得了吗?宇文护是什么人?卑鄙无耻,背信弃义!齐国刚无条件将他亲母风光送还,一转身他就联合突厥人攻打中原,伤害无辜!助纣为虐,算什么炎黄子孙?!”
尉迟炯语塞。
我接着道:“能纵容这种无良无德的小人身居高位、祸乱朝纲、危害百姓的皇帝,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仁君!”
“放肆!”可叱雄忍无可忍,叫道,“沈兰陵莫逞口舌之能,有本事开城门与某打上一场,立见高下!”
“呵呵……”我怒极反笑:“你我各为其主、立场敌对,你要杀我居然还命令我开城门给你杀?可笑!那我让你去死,你去吗?!堂堂大将竟向一个弱女子邀战,果真英雄真好汉,跟宇文护一路货色。卑鄙、下流、无耻!”
话音刚落,身后一众妇人的叫骂通过这许多简易扩音器全部传送出去:“宇文护卑鄙、下流、无耻!背恩忘义……”
再能说,一个人的气势始终太弱,所以一早我就将城中擅长吵架、嗓门大的妇女全部集中起来。
于是乎,那些市井泼妇、媒婆,甚至妓院老鸨,头一回有了共聚一堂、“为人民服务”的机会!当然,我也要保障她们的安全。一视同仁,跟我一样,每人左右各一名盾兵护卫。
“你……”可叱雄被激得面红脖子粗,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怪叫几声,欲挥军直上攻城。
“小心有诈!”尉迟炯及时出声。
“这些婆娘实在可恶,看我如何教训!”
“对付一群妇人,胜之不武!大将军莫要为几句话就失了方寸!”尉迟炯还能保持沉稳,但后面不少士兵已经听不下去,有的直摇头,有的忍不住偷偷扯起嘴角随即抹平,有的则干脆把头转向另一边。
可叱雄一扔马鞭,纵身下马,气呼呼地走到城墙边,狠狠一脚踩向那个最大的扩音筒。
纸筒应声破裂,一股火苗即从靴底窜出,熊熊燃烧起来……可叱雄大惊失色,倒退几步,不断跺脚,火势却丝毫不见减小,战马长嘶……
那纸筒制作前原料我用最后剩下的一点原油浸泡过,晾干后,又洒上磷粉,特意制成最大最显眼的扩音筒,就等敌军受不了聒噪,上前一脚踩扁,脚底摩擦产生热度,即刻燃烧起来。果然……可叱雄中招了!
尉迟炯飞身下马,挥剑挑起黄土,不断掩盖在可叱雄脚面,终于将火压灭。但可叱雄已是满头大汗,受惊不已。
我在城楼笑道:“尉迟炯,还记得安坪村的龙脉吗?只有我能重现它的威力。这就是天意!不怕死的,就尽管过来试试!”
四周俱寂,再无一人敢轻视。
我一挥手,妇人们的骂声又起:“宇文护你个卑鄙小人,寡廉鲜耻,背信弃义……”
“生儿子没屁眼……”
“喝水噎死,出门被马辗死……”
“从小偷鸡摸狗,好吃懒做……”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横批:人至贱无敌……”
“偷看寡妇洗澡,巧取豪夺,淫人妻女……”
“你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
“苍天啊,老娘怎么生下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愧对列祖列宗,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
一时唱念俱佳,热闹非凡!
我呕心沥血将毕生所知的骂人词句汇总出来,但还是有限,所幸各位大姐、大妈不负众望,不但古今贯通,还将平日里骂街的本事全都发挥出来,那叫一个精彩绝伦,足令山河变色!漫天横飞的唾沫芯,直奔敌军面门……
我适时令士兵在城墙上拉起大横幅,白底黑字,特别醒目:“齐国还母,宇文护忘恩负义,勾结外邦蛮夷向炎黄同胞下毒手,天地难容!”本来还想骂汉奸走狗的,但一想这个时代以鲜卑为主……还是算了吧!
对方阵营终于炸了锅,交头接耳……
可叱雄面色灰败与尉迟炯商量:“尉迟将军,再由着她们胡闹下去,天就黑了,于我军无益!”
尉迟炯亦头痛不已,仍然慎重道:“龙脉已令士气大落。此番叫阵,我方已败无疑,此刻再战,必定军心涣散,且……师出无名,难以取胜!”
“那当如何?难不成……收兵,白摆了一天龙门阵?”可叱雄气恼。
尉迟炯点头:“沈兰陵本就不似寻常……闺秀,咱们还是低估了这一手!今日不宜再战,但洛阳已是囊中物,破城只是早晚之事!”随即大声道:“传令,鸣金收兵!”
周军如潮水般退去,我稍稍松了口气,急忙向功臣们道谢。
不遗余力地骂了几个时辰,各位大妈的嗓子冒烟、声音沙哑,但难得的是还能保持斗志激昂:“神医,想不到咱也能退敌?!多亏您啊……”
“是啊,咱也能为国出力,从今往后看谁还敢瞧不起咱!”
“是啊,看谁还敢笑话俺们,背后戳脊梁骨。”
“多亏神医,俺这副好嗓子总算没白费……”
“只要神医开口,俺就非日非月地骂死这帮狗贼!骂得他们不敢还嘴,趁早滚回去……”
……
“谢谢……谢谢……谢谢……”我不停道谢,为她们忘我的精神着实感动,“各位大姐、大婶,今日多谢了!多谢各位的利嘴,得保洛阳城不费一兵一卒退兵,实在功不可没!等战事结束,我定为你们向朝廷讨要封赏。今日大伙辛苦了,赶紧回家歇息。如有需要,我一定派人通知你们!”
“好!听神医的!”
“多谢神医!”
“神医一定记着要找咱们啊!”
“别忘了俺们!”
“好,好,一定,一定!”看着她们精神抖擞、意犹未尽地下了城楼,我虚脱无力地靠在城墙上。
独孤永业上前道:“既然骂战奏效,何不留下她们,有备无患?”
“你傻呀?”我白了他一眼,“相同的战术怎么可能使用两次?今日周军败在嘴仗上,下次他们绝不会再给咱们废话的机会!”
我闭目想了想,又道:“首战无功而返,还被骂得灰头土脸,换了谁都心有不甘,正憋着火呢!如果猜测不错,等不到明天,今夜就会突袭!”
独孤永业一凛。我直起身正色吩咐:“通知所有将士,原地待命。为保持力体,可以轮班,但是就算睡,也得睡在原地,一个都不许离开半步!”
“喏!”
凌晨一点到三点,就是古人的丑时,从医学的角度,人体的脏腑功能、免疫机能都处于最薄弱的阶段,循环不畅,反应迟滞,体力不济,需要深度睡眠休复。小偷、强盗利用这个时间段作案,最容易得手。
可能古人一早也掌握了这个规律,所以周军在子丑相交时分,发起了猛攻。
震天的呐喊突然在城门外响起,无数火把、战车蜂拥而至。
幸好我们也早有准备,将士瞬间集结到位,开始顽抗,弓箭齐发,暴雨般飞落,成功阻止了第一拨的靠近。
来不及喘息,第二拨、第三拨紧跟着黏了上来。又是攻门,又是登城……
不远处周军架起石炮,抛巨石击打墙身。一时地动山摇,站立不稳……
所幸城墙已得秘法加固,内侧又砌了一层防护墙,一时倒不了!
倒是城楼上,飞石不断,大大阻碍了我方的拦截。周军一拨拨登墙,震天喊杀伴着刀剑相交、枪戟拼刺,让人难以招架,顿时死伤无数。
没办法,我只能埋头拼命斩绳索。士兵的武器对我来说太沉太大,一早便从厨房拿了五把菜刀防身,如今这已是第四把,之前的都不知飞哪去了。
“请神医先下去躲避,此处太危险!”独孤永业踉跄杀过来,血迹斑斑,已是多处挂彩,话音刚落,周国士兵一刀砍来,他及时躲避,就势一脚踹翻。
“顾好自己吧,人手不足,要是城破躲哪都不安全!”
“啪”一声,我又砍断一条,一纵周兵应声坠下,惨叫连连。我已来不及表露不忍和同情,赶紧去砍另一条,眼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瞬间决定谁生谁死的残酷,已让我麻木地不能多想。突然一颗大石迎面飞来,擦耳而过,把我吓得……
“神医你流血了!”独孤永业惊呼。
我胡乱一抹耳郭:“不……不碍事!”其实我全身上下也早已是血染的风采,分不清哪是自己的,哪是周围不断飞溅的性命!不敢看,也容不得多想,只能机械地见绳索就砍。
“严瑞!”独孤永业道,“保护神医,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严瑞一边咬牙杀敌,一边向我靠过来。
直到黎明,战事非但没有减退,反而进入白热化,城上城下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周军仍一拨拨呼喊着冲过来,我现在终于知道十万人的可怕,简直就像蝗虫一样挥之不尽。
我方伤亡过半,周军再这样强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哐啷……”“锵……”“唰……”“咚……铛……”“杀呀……”“我们来了……”
突然,传来一阵极不规则的喊杀声,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大群百姓,手持农具……还有厨具……冲上城楼……不少人还顶着锅……周军在下,他们用弓箭的角度和力度都够不到,唯有弩可以直线射出,力量大,射程远。黎明之前,周军怕误伤自己人,如今天光大亮,便再无顾忌!
“你们怎么来了?这太危险,赶紧回去!”我着急,第一反应就是够乱了,哪有时间照顾他们?
一大爷高举锄头喊道:“神医率军拼死守城,我等如何能坐视?敌众我寡,一旦城破,咱们也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趁早襄助神医,守住洛阳城,就是守住自己的性命。”说着奋力打趴一个周兵。
“对!”一位壮实的大妈挥舞手中的锅铲,劈晕一个突厥兵,“连那些卖笑的都能退敌,咱们更应当仁不让。谁敢毁我家园,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百姓很是激愤,“誓与洛阳共存亡!”
“誓与洛阳共存亡!”
“那……你们当心……当心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实在无暇顾及。
“大伙把油锅和热蜡抬上来,顺着城墙倒下去,烫死这帮狗贼!!”一老者指挥道。
“是,保长。”
顿时数十口大锅被陆续抬上来,倾倒下去,顿时惨叫凄厉,烫死烫伤无数,一下切断所有攀城的队伍,城下的周军也退后数丈。油和蜡冷却后会凝固在墙上,滑不唧溜,周军再想上来,就难了。高,实在是高!我怎么没想到这招,果然高手都在民间,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无限!
这下全民皆兵上阵,不但大大减缓了对方进攻的速度,也令我方士气重新高涨!
尉迟炯远远望着一切,目光深沉,身旁一位年轻的将军与他并排坐于战马之上,想必地位也不低。
我直直瞪过去,无声宣告: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不投降!
又从黎明打到晌午,双方皆已筋疲力竭,不约而同放缓了速度。我们伤亡惨重,但他们也没迈进一步!
我喘着粗气望着城下,尉迟炯正要指挥新一轮猛攻时,突然有人奔至低语,他大惊与身旁的将军商议,亦是神色凝重。
我还在揣测他们下一步举动之际,对面突然传来鸣金声……居然退兵了?!
错愕之际,斥候奔上城楼来报:“兰陵王、解律大将军已率军五万赶至,与敌交战。周贼怕首尾难顾,调头增援。”
我瘫坐地上,好了,好了,四郎终于赶来了,有救了……眼眶微湿,城楼上下一阵欢呼。
可五万对十万……我急忙又问:“段太师的援军到了吗?”
斥候摇头:“段太师率精骑一千,明日申时方能赶到。”
一千……我没听错吧?暗恼这段韶也太抠门了!都什么时候了,老娘命都快没了,他还如此淡定?原指望他最少也能带个万把人,加上四郎的兵马,再加上城内的守军,勉强算是势均力敌,结果……就一千,顶什么用!
我只得道:“知道了,辛苦你继续打探!”
我守在城楼上一步不敢离开,眼巴巴地等了一天一夜,没看到四郎大军突破重围。我也知道不容易,这时斥候又来报:“兰陵王、斛律大将军已与周军数度交战,但敌军众多,始终难以突破。”
“再探!”我心急如焚。
“是!”
隔日,斥候再报:“段太师率军已到,与兰陵王合兵一处,只是……”
“只是什么?”
“依旧难以突破!段太师说……”斥候迟疑。
“说什么?”我都急死了。
“兰陵王为敌所伤,卧榻不起!”
“什么?!”我大叫,“他伤哪了?伤得怎么样?”
不可能,不可能,四郎武功盖世,怎么可能轻易被敌所伤,但敌军实在太多了,他会不会急于求成才……
斥候略微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上:“卑职未曾得见兰陵王驾前,段太师让卑职转交此物给神医,神医必能明白兰陵王之苦况。段太师还说,若三日内再无破解之法,周军必先破城,再调转兵马歼灭援兵。届时,兰陵王恐亦难逃……难逃一死!太师问神医可有良策?”
斥候手中之物是……竟是当年我送给肃肃的玉佩!谁要看,他都不给。这么多年,他一直未曾离身,更别说转交他人。如今竟由段韶托斥候转交给我,四郎他……我心口一窒,双目发黑,向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