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尸横遍野的悲壮,已在我一路不停准备的心理承受中……但现实永远超乎想象!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盔甲散落,衣衫不整,下身狼藉……玉体横陈……还有的被……被吊在树上!……怒目沁血,死不瞑目!一条条正值花样青春的鲜活生命,就这么支离破碎地躺在我面前,冲击着每一根神经……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凌辱……难以想象!血气逆行上涌,全身却是从未有过的无力、无助……骨子里透出恐惧和绝望……还有彷徨,我一下跪倒在地,捂着心口,放声尖叫怒骂上天:“你到底开不开眼啊?!”
其他人,不,应该是她们,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痛哭,为伙伴的际遇痛心,更为自己未知、卑贱的命运呐喊!凄厉地盘桓在这吃人时代的上空,久久不散……
良久,宋文扬忍不住道:“兰陵,眼下最要紧……是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对,对,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急忙抹干眼泪,转身命令道:“你、你还有你,去村口守着,稍有异动,即刻回来禀报。你们跟我救人!”
“是!”
大致分成三组,合力搬开压在尸身上的废墟杂物,一具具查看,解开桎梏的同时抹去血迹,拉好衣襟,重新穿戴整齐,走也要走得体面!
“严将军?严将军!严将军……神医,严将军在这!”一旁传来惊喜的呼喊,我急忙赶去。
她们已将严瑞抬出平放于地,薄衣遮体。我一探果然还有脉搏,虽满身鲜血,但没伤及要害,果断实施急救……终于有了反应!严瑞慢慢转醒,撑开迷蒙灰暗的双眸,看到四周关切的目光,随即记忆回流,悲愤羞辱交加直冲脑门,她大叫一声推开旁人,举起宝剑,横于颈项就要自刎,被死死拽住,大家苦苦相劝:“将军不可……”“将军三思……”
我掰开她的手掌,夺下宝剑,丢至一旁,强打精神道:“既然决定穿上战甲,就已抛弃性别之分。战场从无节操可言,有的只是生死输赢。但凡一息尚存,就有反败为胜、一雪前耻的机会。若你就这么死了,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你的亲人怎么办?他们还盼着你回家!”
泪水决堤,无声从严瑞目中滚落。我却不许她软弱太久:“我问你,洛阳城中到底有多少守军,为什么会派你们出来剿匪?”
现在我终于明白斛律光的苦心!他虽外表豪放威武,实则心思缜密,的确领军有方,常胜将军绝非浪得虚名!他必是早就看穿这些娘子军,不是一两个特例,而是因为生活……乃至生存的原因,普遍存在!怕她们欺君丧命故没有点破,而是将她们集中到一起。洛阳虽是重镇,却远离京师,安排的也是守城后备的闲职!
严瑞深吸几口,尽量平静道:“禀……禀神医!城内原有守军七万,半月前周军突袭平阳城,圣谕急调五万兵力赶去解围!末将帐下有五百兵将,本应全部出动,奈何城内守备不足两万,且贼匪数目不多,这才……是末将无能,轻敌遭致灭顶,还累及众人身份败露……欺君大罪……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我摇头阻止她罪己:“这是精心部署的陷阱,与你无关!我们也绝不会泄露你们的身份!”这才调走五万大军,突厥兵就出现了,绝非巧合,就怕还有后着。不知哪个蠢材唆使高湛下达这么轻率的命令,肯定没请示段韶!
“你们扶严将军一旁歇息,其他人跟我继续搜救。只要还能喘气的,一个都不能落下!”
“是!”
“末将……无碍,与你们一起……”严瑞颤巍巍站起来,我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所有人铆足了劲加快搜寻。
突然,一张熟悉的容颜再次击溃我刚刚拾起的坚强。我大喊一声:“乔木楠!”使出全身力气掀开压在其身的木板、横梁,将她拖了出来,惊觉……没了左腿!
“乔木楠,乔木楠……你醒醒……醒醒……”气息极弱,似有若无。
急救好一会儿,乔木楠有了动静,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死在这!……只是书上也没说她有残疾!
“沈……兰陵姐!”乔木楠一开口,眼泪便滑落。
“我在,我在,没事了,没事了!”我搂着她激动道:“我带走你!”
乔木楠微微摇头:“俺脏……被突厥人……”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俺不想污秽兰陵姐……别碰……”
“谁说你脏,谁敢乱说,我治他的罪!”我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又拉起她冰冷的双手放在怀里暖着。
“……俺骗了兰陵姐……在安坪村……兰陵姐喊对了……俺叫木兰!只是俺怕身份被拆穿……没有承认……俺也是昨晚才知,原来同营的兄弟跟俺一样……”
“没事,没事!你叫木兰就对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你知道吗?只要过了这一关,从此就能一帆风顺,节节高升,你还会当上将军,衣锦还乡……木兰!”我惊呼。
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我小心翼翼拉开前襟,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穿透心肺。我心一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她是有名的历史人物,不会死在这,我坚信!于是大喊:“文扬快来帮忙,我要手术!”
宋文扬疾步而来,检查了她的伤势,最后摇头:“……恐怕不行了!”
“不会的,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花木兰!她是花木兰啊!她还有锦绣前程,还要与家人共聚天伦,成为千古传颂的佳话!文扬,你肯定搞错了,我要帮她手术……”
“兰陵,你冷静一点,不要丧失了判断。这种情况即便上了手术台,也下不来!”
“不会的……不会的……”
乔木兰扯起一抹凄惨的笑容:“兰陵姐,俺虽隐藏了身份……但俺没骗你,俺真的姓乔,不姓花,你认错人了!”又是一抹鲜血顺着口角流下,“俺爷叫乔……乔松南,因为俺们乔家村南边……有一颗古松……是以……”
“不是的,不是的……你是花木兰,你爹……爷叫花弧……你听说我,只要成为花木兰,你就有救了!文扬,经过千年岁月,历史的记载总会有偏差,何况只是姓氏一字之差,她就是传说中的花木兰,对不对?”我满面泪水无力哀求。
“兰陵,花木兰只是故事中的人物,是否……真有其人其事,无从考证。你还是……听听她有什么心愿吧!”宋文扬也满眼不忍。
乔木兰气若游丝:“……木兰只是很普通的名字……俺们村就有不少叫木兰的。俺也很想成为兰陵姐说的那个人,但……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俺从军,是因为爷娘年迈,弟妹年幼……俺希望……家里有饱饭吃!”我直点头,这跟书中很吻合呀!
“还有……还有小山哥……”说到此处,乔木兰灰白的脸上竟奇迹地漾出一丝红晕。
“他是你的情郎对不对?”
乔木兰露出一抹微弱的羞怯:“俺与小山哥自小相识,他说从军回来就娶俺过门!俺每年都会亲手……织一匹做嫁衣的布缎,可俺织了六年……不见小山哥……回来。俺想找他,可现在俺脏了,再无颜面去做张家妇!”说着伤心啜泣起来。
“不会的,真情不会被世俗眼光所阻。身体终归尘土,高贵的灵魂和情义地久天长。你勤劳朴实,心地善良,你织的布一定是最美的。世间男子都愿娶你这样的女子,你的小山哥也不例外,所以你一定不能死,等我医好你,让你风风光光嫁进张家做新娘……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什么时候从的军……我帮你找……”我擦去她的眼泪,不断安慰,就怕她失了求生意志。
“兰陵……”宋文扬看到乔木兰突然精神一振,双目放出异样光彩,竟不顾伤残,挣扎坐起。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我顺着她的目光,除了废墟,什么也没有。
“小山……哥?”乔木兰不敢相信,却又满怀深情地唤道。
宋文扬口型轻示:“回光返照……”我心一凉。
乔木兰带着女儿家的娇羞,颤巍巍摸出一枚染血的红绳扣,递到我手中:“兰陵姐,这是当年我送给小山哥的同心结,一人一个,他终于守约回来接我了!小山哥,木兰在此……木兰……”声音戛然而止,右手猛然垂下,身子向后栽倒,被我抱住。
“木兰!”眼泪瞬间模糊我的面目。
想起安坪村初遇,她受了委屈也要站在人前,阐明自己不是乞丐,陈述家乡的悲惨遭遇,一次又一次挡在我面前说要保护我,清亮透彻的眼神从未变过,如今就这么走了!我心如刀割……
“兰陵……”望着伤心欲绝的我,宋文扬也不知如何安慰。
我也明白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敌人一旦反扑,所剩的几个人同样保不住,下场……
我强压悲痛,起身对众人一字一句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从前叫什么,为何在此,从今天开始,你们只有一个名字:花——木——兰!你们都叫花木兰,听清楚了吗?”
微愣,所有人目中闪着泪花望着我,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何意义,为什么我一再提及?!
“花木兰,河南商丘人氏,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十二载,击退胡虏,战功无数。天子赏赐高官,木兰推辞,只求衣锦还乡,与亲团聚,九十寿终,安享天命。你们想活着回家,就都得叫花木兰,听清楚了没有?”我大声道。
她们如梦初醒,齐声回应:“听清楚了,我们就是花木兰!花木兰,花木兰……”
宋文扬长叹一声,轻拍我的肩膀。
“好……好……咱们抓紧时间继续救人,乔木兰……我来装殓!”
找到断肢,拾起散落的衣衫盔甲,我轻轻抹去乔木兰面上、身上的血迹……忍不住念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想不到儿时一篇看似轻松活泼的古诗,竟包含如此多的生离死别,悲壮苍凉,字字血泪!
从清晨到黄昏,我们只找到五个幸存者,加上原先护我入林的十二人,仅存十七人。
派去放哨的女兵回来禀报,说是伏地听见异响,怕是敌军又来了。
我闭上眼睛一番思索,问宋文扬:“突厥人是不是信奉伊斯兰教?不吃猪肉?”
“伊……斯兰……”宋文扬一愣,道:“……好像是在唐朝时期传入我国。这个时候……应该没有!”
是吗?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跟那个脾气古怪的教授多学点历史!
“神医……”严瑞犹豫开口,“末将不知何谓伊斯兰……但突厥、柔然、匈奴甚至前朝尚未入关时,确不食猪肉,也极少圈养,不知……可有帮助?另外,卑职知晓突厥人信奉萨满教!”
萨满?!我与宋文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Witch doctor!”
“巫医!”
我们同时呼道,忆起了萨满教在祖国乃至世界医学发展史上的地位和评价,同时还有相关的一些……顿时计上心来,我吩咐:“你们几个去将圈里的猪和其他牲畜都赶到村口,你们几个将村中所有的铜铃……总之能发出声响的取来挂在猪脖子上。还有你们,尽可能搜集蜂蜜来!”
“是!”
“是!”
“是!”
“文扬,你会不会萨满文,一个字或者符号都行?”
宋文扬摇头,这也难倒我。我们非但不是学历史的,更不是学语言的。但我知道萨满教的基础是万物有灵论,就画个太阳、月亮,再加只凤凰吧!最关键还要画个大大的骷髅!
一切就绪,大家或背或抬,带着受伤的士兵,一起出村,进入竹林。不久山下传来与昨日相同的马蹄声和一点都听不懂的语言。突厥人果然杀回头,我们不敢迟疑,加速逃离。
铃铛被萨满教视为有法力的圣物,供奉在神庙。不管他们吃不吃猪肉,只要挂了铃铛,我想他们就不敢视若无睹,任意践踏!另外我用蜂蜜写字,就是想招来蚂蚁,黑压压的一片,图形即现,这在古人眼中就是天意,能大大阻吓他们。
只可惜我算漏了天时,没走多久,天空飘起雨,渐大之势。蜜糖遇水则化,猪群也不可能总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天意”一旦消失,突厥人便再无顾忌,我们只能加快脚步,但无车无马,还有这么多伤员,真是举步维艰!
我把剩余的铜铃,一并挂在竹枝上,借助风吹竹林带动铃声,更添几分神秘。如果突厥兵从后追来,他们不熟悉地形,且竹林茂密,人马众多不见得易行。如果他们没发现这条路……更好,拉大距离!
不知饥不知累,又是两个黑夜加一个白天,终于在破晓前抵达洛阳城外,只是寅时未过,城门还没打开。
惨烈的形容终于引起守城兵的注意,严瑞上前两步刚要开口……
“哟,这不是严将军吗?您可回来了!出城数日,鸿飞冥冥,杳如黄鹤,刺史都督甚是恼怒……怎么这副光景?”守城兵语气懒散,好像没睡醒一样。
严瑞郑重道:“末将遇袭,正要向刺史大人禀报,突厥来犯!”
“突厥?”守城兵一惊之下清醒几分,即笑道:“严将军玩笑了。洛阳城重地,若是突厥来犯,大人岂会不知?此次剿匪不利……”小兵向后瞥了一眼,夸张道:“莫不是就剩这几人了?!”
严瑞尴尬羞愤,还是点头,对小兵的轻慢隐忍不已。
“区区数十匪寇,竟令如此惨败?……您真是领兵有方……还敢回来啊?!编个突厥杀到的瞎话逃脱罪责,只怕连我都不信,更何况大人英明……”
“啪”一巴掌甩过去,我早就怒火中烧,听不下去了:“你放屁!谁会拿那么多人命开玩笑。我告诉你,突厥精兵就在后面,不想死的,就立即给我开门!”
“你……”小兵捂着面颊,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你是何人?竟敢无端生事,来人啊!”一众守城兵闻声而至。
高孝瑜的令牌适时抵在他们眼前,确认之下众人正要见礼,“慢着!”被打的小兵急忙阻拦,“举国皆知河南王已驾薨,又怎会授人以令?此事甚为可疑,尔等形容猥琐,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是先行拿下,交由刺史大人决断。”
其他人一想也对,慎重一点,说不定还能领功。
“你才猥琐……”我怒极,反手就用令牌打他,“叫你开门,听见没有,给我开门,开门……”
“大……胆,反了你们!”小兵也火了,一把将我推开,幸好宋文扬相扶。
“弟兄们,将他们拿下,好好审问!”
“你们敢!”严瑞也怒了,“你们可知,她就是神医沈兰陵!”
“哈哈哈……”守城兵一愣之下全都发出爆笑,被打的小兵更是笑出眼泪:“严瑞,叫你一声将军那是抬举,你还真以为自己战功彪炳?此番战败,你已无力自顾,还敢说她是神医?谁人不知神医京中伴驾,尊荣无比。她要是神医,我就是神仙了,来啊,把他们都给我捆了!”
双方动起手来,终因伤残太多,我们很快便被推倒在地,正要束手被擒之际,空中传来暴喝:“放肆,尔等好大狗胆,冒犯神医,可知死罪!连你们大人也不敢出言不逊!”一道人影掠下。
我看到救星:“元夕救我!”
“元大人!”守城兵收敛,恭敬见礼。
“啊……”一人被元夕一掌震飞。元夕将我扶起,见一身狼狈,急忙解下披风将我包裹,“沈医工,您怎么才来?属下一路寻你都不见踪影,已在洛阳城中等候多日!”
“见……过神医!”守城士兵一下全部跪倒,抖如筛糠,“卑职等不知神医驾到,不是存心冒犯,望……望神恕罪!”
我冷哼,看都没看,只对元夕道:“说来话长!你赶紧通知四郎,突厥军潜进来了,让他早做准备!”
“突厥?”元夕惊讶。我点头:“我们遭遇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知悉,属下即刻通知王!沈医工先随我入城!”
不一会儿,城门大开,一众文官武将匆匆跑出,列队跪倒在我面前。
领头重冠者口称:“洛州刺史潘崇,率洛阳城官、将见过神医,不知神医驾临,有失远迎,望神医恕罪!”
“见过神医,请神医恕罪!”众人齐呼。
我扯扯嘴角,还是不习惯这种场面:“各位大人快快请起,是我冒昧打扰,劳烦各位了!”
潘崇率众起身,对我颇为讨好道:“神医驾到,乃洛城之荣幸!下官已急命家庖府中设宴,请神医屈尊移步!”
谁有胃口?!“不必麻烦,潘大人,我等连夜逃生,疲惫不堪。还望潘大人早做准备,加强守备,突厥兵已入齐国!”
“哦?竟有此事?”潘崇很吃惊,但我的话他又不敢不信。我点头:“从今日起严守城门,出入者严加盘查,另外通知京师增援。”
“是,下官遵命!请神医先随下官入城歇息!”
迈步之际,我瞥见还跪在一旁的守城兵,冷冷道:“他们当职怠慢,极不负责,每人十军棍,换一批严谨的上来!”
“是!”潘崇一挥手,即有人将他们拖了下去。
我想了想又走到严瑞跟前,沉声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允你调动一万兵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帮畜生挖出来,让他们知道这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杀我家人,辱我手足,就要血债血偿!有没有信心?”
严瑞顿时明白我在给她亲自雪耻的机会。想起所受凌辱,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严瑞一抱拳,咬牙吐出两字:“得令!”
“好!去吧,好好部署。哪怕两个拼一个,不够再调……我在城中等着给你庆功,看从今往后,还有谁敢轻视你们!”我郑重将高孝瑜的侯王令交付。
“兰陵……”望着严瑞离去,宋文扬欲言又止,我来不及细问,就被潘崇请进了城。
各商各户还未启市,我也再无先前一赏牡丹、繁华的心境,径直朝行馆走去。
洛阳本是前朝都城,又是历史名城,留下许多宫殿,其中不少被改建成行宫迎接圣驾,还有的变成了高级驿站招待贵客,我就被安排在毗邻刺史府衙的月影宫中。
送别一众官员,我才问:“是不是觉得我不该纵兵报仇?”
宋文扬点头:“这毕竟是两国之争,和我们没关系。你一道命令,又得增添多少伤亡?身负太多羁绊……你不怕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想开了心中反而坦然!“没有她们的牺牲,我能安然地站在这?!我还怕杀几个畜生的羁绊?!对付‘日本鬼子’只有一个办法:送他们下地狱!”
宋文扬愣在原地。
元夕摸不着头脑:“……不是突厥兵吗?沈医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鬼?”
我不想解释,只问:“你们王呢?……不愿意来吗?怎么总是你?”
“非也,非也!”元夕急忙道,“王亦焦急万分,只是……陛下不让他离开都城!王一回京,陛下便缴了帅印。太后驾崩,河南王薨逝,陛下下旨王与其他几位王共治大丧,不得离京半步,不然几位王的家眷恐……且陛下与和士开口径一致说您在内宫养伤,不便见客,是以……王不得出城,惟嘱属下继续保护沈医工!”
“当真?四郎……不气我?”
“真的,真的,无论发生何事,王都不会与您置气的!”说着元夕取出一物,恭敬递来,“这是王的令牌,大齐境内,见此令牌,如见兰陵王。王让我交给您,就是怕您受委屈!”
这块木头看似与高孝瑜那块差不多,我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最后小心翼翼收进怀中。
“……等等,沈医工,您还没说这一路到底发生何事?若是受了欺侮,属下定当为您讨还公道……您刚刚说什么鬼……”
房门前,我停下有些烦躁地一转头:“你这只烦人的麻雀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元夕一愣,嘴唇动了动,硬是真没发出任何声音。一副委屈样,反倒让我自觉过分,毕竟出生入死,他多次于危难中相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发你脾气……只是太累了,不想说话!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帮严将军?自然就知道发生什么事!”
元夕看我的样子的确憔悴,呆呆点头。我跨进房,随手关门。元夕喃喃自语:“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是我住的地方,您的寝殿还在前面!这一大早的,脸还没洗……”
我一进屋,就发现脸盆盛满水。感谢丫鬟的细心,猛然将整个脑袋扎了进去。任凭瞬间的窒息感彻底冲刷盘桓在心头的血腥画面和生存绝望……
谁说女子不如男?不出三日,捷报传来,严瑞率军全歼那股偷袭的突厥军,生擒千余人,亲手斩下领将乌古斯的首级,悬于城头,威慑四方,一时士气高涨,群情激昂。
洛阳城,洛州府衙中。
潘崇听着严瑞的回报,赞不绝口:“严将军厥功至伟,吾定向陛下奏表,嘉奖三军!只是本官不明,此番严将军为何打出‘花’字军旗出战……有何玄机?”
我一愣,顿时明了!
“潘大人,可能这只是严将军的策略,讨个彩头!只要能打胜仗,咱们别过问太细,随她吧!”
“是,是!”潘崇急忙附和,“神医说的是!那严将军,此番抓获的突厥人可有交代为何入齐?”
严瑞面色凝重:“末将正要禀报,据战俘及乌古斯死前狠言,阿史那已借兵周贼,两处合军十万攻齐,洛阳城首当其冲,不日便到!”
果然,我就奇怪这支突厥军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别国嚣张狠辣?原来大军压后。
潘崇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落:“如今城内守军不足两万……敌军十万……神医,这可如何是好?!”
该来的总会来,我能怎么办?“有没有通知京师增援?”
“对,对,对!”潘崇直点头,“下官这就去办。”
“等等,同时通知晋阳段太师!”如此大战,怎能少了他?!
“禀神医、潘大人,卑职以为如将大战,理应遣散洛阳百姓,以免殃及无辜!”
对,我差点忘了这点!不禁打量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你是……?”
“卑职洛州舍人,独孤永业!”
“好,就照你说的办。陈明利害,绝不能武力驱赶!”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