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酒不是没毒吗?怎么会这样?!”
高孝瑜胡乱擦拭,刚要开口,一阵阴风吹进,娄子彦又挑帘入内,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
“酒,真是难得佳酿,只是这蛇涎遇上羊茅便会产生剧毒!”娄子彦不慌不忙道,“还望神医、河南王见谅!这羊茅草味极淡,连神医都未察觉,也难怪末将忽略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宫,请御医诊治,不然河南王性命堪忧啊!”
我深吸,果然一股淡香环绕,起初以为只是皇宫马车寻常薰香,不想竟如此厉害……还是着了高湛的道!我再想离宫,也不能不顾高孝瑜的性命!
高孝瑜忍痛冷笑:“娄子彦,莫要做戏。神医不识此物,如何觉察不妥?若非你故意陷害,单凭车中分量,又怎能奈何得了孤?”
顺着高孝瑜的目光,我看到之前丢弃的绢帕,那是娄子彦递上的。难怪好心,原来下毒了!
娄子彦见被拆穿,也不害怕,索性道:“河南王既已通圣意,何苦还要执意离宫?只要神医守在陛下身边,河南王自可转危为安,后福无穷……”
“住口!”高孝瑜打断,话锋一转,“你可知为何孤明知你在外觇视,还与神医畅谈弟兄之事?”
娄子彦不自然道:“娄某虽忠于陛下,但品格坦荡,知晓非礼勿听……”
“呸!”高孝瑜不屑骂道,“卑鄙无耻之徒,也配谈品格?实话告诉你,孤敢说,就不怕你听!因为孤算准你没机会传出去,要死孤也要你先开路!!”
“高孝瑜……你……好大的口气!”娄子彦被臊得气极,“平日仗着文襄威名,多次忤逆犯上,今日我就清君侧,为陛下除后患,看看鹿死谁手!”说着举手攻来。
我下意识将他拦住,娄子彦不敢伤我,犹豫间,高孝瑜一脚将他踹出车外。
娄子彦暴怒,却不见其动。这时,车外传来打斗声。高孝瑜笑了:“是元夕。”谁知这一放松,黑血又像开了闸一般汩汩冒出。
赶忙撕下衣角布条,扎紧上肢动脉,我也知此法不对症,但想不到更好的急救方法了。
不能困在车中坐以待毙,我搀扶高孝瑜,慢慢下了马车。
四下空旷,居然一个值夜的侍卫都看不到……看来他们早已调开所有人,以免行凶落人口实。
元夕一见我们,分心喊道:“三台守卫太过严密,属下未能及时保护沈医工,还望沈医工恕罪。”
娄子彦狞笑:“原来兰陵王亦参与其中,心存不轨……”
“少废话!”正如高孝瑜所说,元夕的出现代表四郎对我仍然关心,内心顿时澎湃……但眼下不是时候……我大喊:“元夕,别说这些没用的。集中精神,将这厮打扁,打到他不能开口!”
“喏!”
“看看,是不是?一提到老四,又急了!”高孝瑜虚弱调侃,我将他扶坐一旁。
元夕是四郎的近身护卫,尽得真传,娄子彦又岂是对手?不消几个回合,便气力不支。
他倒退两步,将手指放入口中,发出长啸,一队铁甲罩面的侍卫军突现。娄子彦一指元夕、高孝瑜,狠狠吐出一字:“杀!”
人数众多,元夕再厉害,也难顾及周身三百六十度。
高孝瑜勉强抵挡了两下,即被打倒,我想靠近又被隔开……眼见他就要丧命之际,不知从哪又奔出一队人马,黑衣黑巾遮面,连马都是黑的,及时拨开致命一击,即与众侍卫战在一处。
领头人高大圆滚,似曾相识……高孝瑜舒气,低声道:“老五来了!今日高湛于三台隆重设宴,我猜他必邀你出席,便于老二、老五定下接应之法,将你带出!只是未想到竟……如此周折!”
“高延宗,别遮了!”娄子彦也认出来了,都怪高延宗胖得太超群,连马都比别人的高大许多,“原来文襄六子皆有反意,握兵不轨,我定要禀告陛下,将尔等全部……全部……”
“如何?”高延宗大刀一挑,将娄子彦挥开几丈,索性扯下面巾,骂道:“憋死孤了!早知如此,何必麻烦!”
他见高孝瑜吐血,大惊,急步赶来:“大哥,这是……为何?那姓娄的,不该是你对手!”
“他中毒了!”我悲愤道,“他刚刚连饮十五坛蛇涎,车内有羊茅……娄子彦又下毒……”
“我杀了他!”高延宗怒极暴起,被高孝瑜伸手拉住:“休……得鲁莽!此地还属三台,闹大只怕……只怕牵连太广,尽速解决那厮!”他颤抖着双手,又将高延宗的面巾拉回。
泪光浮现七尺壮汉目中,高延宗对我说:“沈兰陵,你不是神医吗?赶紧救大哥啊!”
我哽咽道:“咱们回去找高湛!”
高孝瑜缓缓摇头:“我不能再将你交给他!”
“没关系,这次我不怪你!毕竟我是神医,高湛总有所敬畏,但你……不能再等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他交出解药。否则四郎知道他大哥被我连累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你不了解高湛!”高孝瑜又摇头:“即便此刻回头,他亦不会放过我,此毒无解!这些年来,我等兄弟行事内敛低调,就是怕他忌恨……上回骗你入宫,其中一个原由也是你声名太大,行事又过招摇,怕你给老四惹祸,没想到……老四对你情根深种,数十载不移……自皇祖母崩逝,我与三弟王府四周突增暗卫,每至一处,必有人跟踪监视,我便知大限将至。定是又发生何事,终于让高湛痛下杀心……”
我道:“娄太后说你和高孝琬皆比他有才能,更适合当皇帝!她要废旧立新!”
高孝瑜一点不意外:“自小我便知他心善不足,气量狭小,但一同成长,情义深厚。为他登位,我亦满手染血,令得不少无辜枉死。沈兰陵,你说过鸟尽弓藏,如今应验,终于轮到我了……这是报应,我不怨……从此消除他的猜忌,换来上下平安……你赶紧出阖闾门,老二在外接应。老四回来前,你可去我的封地暂避!”说着在腰间摸索,只是腹胀如鼓,一时难以找到。
“你听好,就算逃,我也要先治好你,否则我哪知道你的封地在哪?你不想回去求高湛,我听你的,但你得跟我回西兰苑,我的家当都在那,说不定有什么高科技能医好你。高延宗,有没有马车?”
就在此时,娄子彦又发出指令,铁甲侍卫数量猛增三倍,黑压压一大片……
高延宗一挥手,一辆简便的马车跑来。高延宗又招来四名护卫吩咐:“保护河南王和神医从西华门出去。”
他将高孝瑜背上车,一边对我说:“此处有我和元夕阻挡,我会派人通知二哥前往西华门接应……好生照顾大哥!”再挥手,马车向前急奔。
高延宗暴喝杀回阵中,杀红了眼对娄子彦穷追不舍:“让你害我大哥,让你害我大哥,纳命来……去死吧!”一刀穿其胸膛,又一刀斩其头颅滚落在地,众人皆畏,退让不少。
高延宗对元夕施以眼色,主谋已死,尽快脱身杀出重围。
颠簸的马车中,高孝瑜终于摸出令牌,交至我手中:“平日见你挺聪慧,关键时候总犯糊涂,对老四的感情亦是如此……我是河南王,封地自然在河南。你带上我的王令,前往洛阳,自有人接应,不敢怠慢。且洛阳是我大齐军事重镇,段太师、斛律将军,甚至老四,皆有兵马驻守巡防。京畿护卫想要捉你,并非易事……”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赶紧闭目养神,等我治好你再慢慢交代!”心烦意乱,满脑子都在搜索行李中还剩什么药品能解内脏的毒?暂时压制也行!
我微微掀开窗帘,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隐约有水声,高孝瑜勉强睁眼:“已出西华门,至漳水畔。”
马蹄声从后传来。
高孝瑜说:“定是老五赶上来了。”
“嗖嗖”,羽箭破空,两支重重扎在车梁上,马儿嘶鸣。高延宗应该不会这么对我们吧!
高孝瑜脸色剧变,更加难看,我安慰:“可能姓娄的人数众多,高延宗一时难以脱身,再等片刻定能赶到,到时高孝珩在前,前后夹击,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高孝瑜望着我,笑了,只是有些苦:“我们都没老四幸运!”
我一愣。
“老四虽自小受尽磨难,但上天让你遇见他!我等虽生于世家皇族,荣华显赫,却整日尔虞我诈,同室相欺!沈兰陵,你虽粗鲁冲动,但心地善良,从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是一心一意爱护老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单凭这一点,我们差老四太多。待老四班师……虽有重孝,但我许他娶你,且越快越好……”
“你……”这个时候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扑扑”又是两声,高延宗派来的侍卫中箭,扯开车帘,绝望道:“吾等保护不力,四人皆丧。望河南王、神医……珍重!”咽气,滚落车下,马车自行奔跑。我想出去驾车,高孝瑜阻止:“老四说你不会,还是我来吧!”
“不行,你现在根本不能动!”摇晃着起身……高孝瑜使出最后气力,一掌劈向颈后,我顿时倒地不起,我咬牙不让自己昏厥,怒瞪高孝瑜,都这时候了,还想干吗?
高孝瑜淡笑:“沈兰陵,我母妃的确抱恙不适,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还望你日后多加照拂!”
这不废话吗?只要逃出去,我自义不容辞。
高孝瑜艰难向车门爬去,突然间,我明白了他的意图!想要阻止,却发不出声音,任泪水模糊视线……
高孝瑜停在车门,最后望我笑了笑,两手一撑,纵身跳下,“扑通”掉进漳河。
后方大喊:“刺客水遁,速速捉拿!”
我们竟被扣上刺客的罪名,高湛真的不给活路了。高孝瑜以命引开追兵……我一定要清醒过来,不能让他有事!
我猛掐人中、虎口,硬是向前爬了两步。突然,马儿受惊长嘶,尥蹶子狂奔,我四下翻滚,全身碰撞,额角重重磕在车框上,最后亦被抛出马车,跌落漳河,不省人事。
次日,高孝珩和高延宗带兵寻至漳水,最终只发现奄奄一息的高孝瑜……
“救命……救命啊!”我翻身坐起,只觉全身疼痛,尤其头痛难当。
“勿碰,勿碰。这位娘子,你额间伤势颇重,医公说得有数日方可痊愈。”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药碗。
“这……是哪?”柴门灰墙,家徒四壁,极为简陋。我身上的衣服也换成粗布麻衣。
“这里是邺城西郊,老妪与夫来邺置货暂住。五日前正要离去返家,在河边发现娘子,便带了回来。”
“我已昏睡了五天?”那高孝瑜怎么样了?
妇人点头:“先将这碗活血散瘀的药饮下吧!”
既然好心相救,自不会加害,我得尽快好起来,于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夫人贵姓?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好好报答!”
“夫家姓阎!娘子不必客气,机缘巧合罢了。不知娘子何方人氏,因何落水?”
“我……”编了个身世,“我本南方人氏,只因家道中落,远道投亲,却不料被人拐骗,逃脱之际不慎落水。不知阎夫人家在何处?可否同行一段?我愿打工……呃,就是为您做工,换取食宿。”
阎夫人笑了:“夫家在周境,待娘子无碍便可启程。同行无妨,只是你体虚未愈,怎能做工?放心,夫家买卖虽不大,但多一人食宿,不成问题!”
我连忙道谢,心想往西也行,只要在抵达周国前分手,再转道洛阳……
“敢问阎夫人,这几日邺城……城内可有大事发生?”
阎夫人摇头,虽然知道高孝瑜生还机会不大,仍然松了一口气,心安些。
又休息了三天,我觉得不能再拖了,便委婉催促阎夫人起程。
阎夫人爽快答应,但她仍然担心我的伤势未愈,于是送来一套厚衣和遮面斗篷,将我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以免感染风寒,我着实感动。
阎家上下二十余口,两辆马车,我已白吃白住,自不好意思再与主人同坐车,便混在步行队伍中。听说阎翁也染病不起,所以还没照过面。
我惊觉街道不似往日热闹,巡卫增加许多。城门口居然还贴着自己的画像,阎夫人不是说无大事吗?
来不及细想,已开始接受出城盘查。
阎府有人递上文书,士兵看过,仍一一检查车内物品,最后来到我面前,要我取下斗篷。
正不知如何应对才能不牵连阎家时,阎夫人跑来:“大人,我女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原以为吃几服药就能无事……却久病不愈,周身还出现红疹,医公恐是痘疮,要我等赶紧出城回乡养病,大人仁慈隐恻,别被我苦命的儿连累!”
一听天花,骇得所有人倒退数步,阎夫人适时又塞了几贯钱,但统领仍不肯轻易放过:“陛下圣谕,定要找到神医,吾等就算身死,亦不能错放。你,脱帽!”
我不知所措,缓缓抬手……突然远处有人大喊:“神医落水,神医在漳水……”
统领即刻命道:“你们都跟我来,解救神医。”
留守士兵对我们一挥手:“走,赶紧走!”
我惊诧,为什么这一幕竟与十六年前如此相似?难道又是韦孝宽派人……我四处张望……
阎夫人低声道:“娘子看什么呢?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
我望着她,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再说,不能再连累无辜了!
一行走了三个时辰,我实在走不动了。恰巧阎夫人决定落脚歇息。
就这样走了三天,阎夫人对我照顾有加,甚至邀我上马车代步,但我觉得是时候分道了!
正要告辞,客栈外一阵喧闹欢腾:“兰陵王凯旋班师了!”这么快?不是要月余吗?肯定是知晓京中变故了!
“兰陵王率师回京了!”
“兰陵王凯旋了!”
我冲到街上,远远张望,尘土飞扬,马蹄奔腾。
我大喊:“四……”
“郎”字还没喊出,就被从后掩口,一阵眩晕,不省人事。
不久转醒,发现还在客栈,阎夫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不觉缩了缩。
“莫怕,莫怕!适才怕娘子冲撞兰陵王大驾,不得已才将娘子拖至一旁,谁知下手过,令娘子昏厥!兰陵王乃齐国皇族,吾等庶民不敢招惹!”
“无妨,无妨!”我直点头,“是我不知轻重,差点闯下大祸,多谢阎夫人及时出手。”
“娘子受惊了,且好生歇息!”
我又连连点头,阎夫人退了出去。
我开始养精蓄锐,一过子时,便悄悄起身离开客栈。狂奔了几千米,想着应该安全了,便靠在一旁喘气。
“夜寒风凉,娘子不在屋中安睡,独自跑来此地作甚?快随我回去罢!”阎夫人阴魂不散,又出现在眼前,只是此刻笑容已无!
“打扰多日,多谢夫人照顾。如今我已痊愈,怎敢再烦劳夫人费心?就此别过,不必远送。”
“神医此言未免太过无情,既承吾等照料多时,怎可一句话不留就走?”
我也不想再演戏了:“既然你称我神医,想必早知我身份,一路遭遇亦非偶然吧?”
“此言差矣!”阎夫人道,“当日漳水之中救起神医,只见神医衣料名贵,身着一品鞶带,再看年纪与面容,与坊间传闻无二,才敢确认身份。只是神医醒来不愿提及,故小民亦不敢在神医面前妄言!”
“是吗?”骗鬼去吧,“寻常百姓竟能根据鞶带样式辨别品级?阎夫人,事已至此,还有必要遮掩吗?或者……我该称您阎姬娘娘?”
“哈哈哈……”一道爽朗利落的女声传来,“神医沈兰陵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何时识破吾等身份?”又一贵妇拖着长裙从街角缓步而来,雍容华丽,眼角眉梢异域风情,想必年轻时也是大美人。一队丫鬟和侍卫紧随其后。
“妾身才是阎姬!”她竟向我微微屈身,“她是我的侍婢,幼时便追随左右。”
“哦,那就难怪以这位阎夫人的年纪来说,妆容尚算得体,但十指蔻丹却是少女般的艳丽,极为名贵!”
“妙哉!”阎姬赞道,“仅凭此细微之处,神医便能看穿吾等身份?!”
“客气!我不是神仙,当然不止这一处。邺城内已找我翻天,守卫森严,这位阎夫人却告诉我并无大事,我已觉奇怪,此乃其一!倘若不知我的身份,又怎会冒死助我出城?适时又有替身出现,转移官兵视线,又岂是寻常商家可以办到、又愿意去做的?”
阎姬细听不语,我转对之前冒充阎夫人的侍婢道:“阎夫人一路上对我这个陌生人太过迁就,我一说累,便停下住宿,还要将马车让出,行程完全根据我的体力而定!还有,每次相见或告退之时,出于礼貌总会向我微微行礼致意。若非知我身份,一个长辈兼恩人怎会向一个被救之人行礼?也正是因为长年的习惯不易改变,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行的是宫礼!此刻须出城向周的皇族贵妇,除了阎姬娘娘,还能有谁?”
说起宫礼,多亏秦尚宫!要不是她坚持礼不可废,每次见到我毕恭毕敬,行整套大礼,连手下宫娥稍不到位,她都会出言训斥,好一番教导!虽烦,但也让我或多或少了解宫廷礼仪,想不到这还能派上用场!
“啪,啪,啪!”阎姬拍手称赞:“果然聪慧敏捷!神医既知妾身身份,也该明白妾身用意,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妾身必不亏待神医!”
一凛,我正色道:“看娘娘风姿绰约,可见大齐对您有多仁厚,您怎可掳走大齐神医?”也就是我。
阎姬轻笑:“神医若有心留齐,又怎会狼狈落水?”
“那又怎样?并不代表我想去周国。我劝您适可而止,莫再徒生事端,毕竟这还在大齐境内!”
“若我非要带神医走呢?”
“放肆,谁敢动神医,小心项上人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元夕!”我激动,终于盼来了自己人!
“沈医工,请恕属下来迟!尔等何方贼人,竟敢打神医的主意?”
“她是阎姬!”我小声道。
“阎姬?”元夕没反应过来。
“宇文护的母亲!”
元夕恍然大悟,拱手:“原来是娘娘,陛下已设大驾将您送返周国,为何滞留在此?若让陛下知晓,必伤两国和气。”
阎姬并不惧怕,冷笑:“若非段韶,就凭高湛那个昏君,岂是我儿对手?知晓又能如何?今日我一定要带走沈兰陵!她曾在安坪村重伤我儿,今日她便是我们母子重逢的大礼,大挫齐国军威!”
“阎姬娘娘,我大齐从未因您是宇文护的母亲而有所加害,更将您许配中山王为妃,无限风光,您怎可如此背恩忘义?!”
“我不过是中山王的妾室,他亦从未正眼待我。我儿在周日之方中,我是他母,那才叫风光!”
“元夕,别跟她废话,咱们走!”
“想走?沈兰陵,我早已探过你无半分武力,单凭一个护卫就想逃脱?”先前冒充阎夫人的妇人不屑道,随即示意侍众围上。
看来又要开打,我头痛不已,悄悄对元夕说:“别理他们,擒贼擒王,只要拿下阎姬,他们就不敢动了!”
元夕一点头,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越过去。万万没想到的是,阎姬竟然懂武,与元夕过起招来,阎姬侍婢一伸手锁住我的咽喉,而此时元夕又刚好制住阎姬,双方对峙起来。
“放人!”
“放人!”
同时响起。
“阿奴,别管他!我若在齐地有分半损伤,我儿必兴兵来伐,高湛必诛他全族!”
“呵呵,那你可说错了。”我冷笑,“尊不尊贵得看跟谁比?现在周、齐君王心中,恐怕谁也没我重要!只要我没事,谁死都行!你以为你儿子多在乎你?从头到尾连个使者都没派过,儿子是你生的,知子莫若母,你真有信心的话,也不必抓我献礼了!……不信尽管试试!”
我向前一抵,阿奴急忙一退。见状,元夕有了把握,架着阎姬一步一步向我靠过来。
趁阿奴一分神,我猛戳她肘上麻穴,然后呲溜躲到元夕身后。
阿奴刚要追来,元夕便将阎姬挡在中间。
“沈兰陵,你们跑不掉的。只要你与我归周,我会劝服我儿,前事不计,待你若上宾。”
“拉倒吧!这话说得不嫌亏心啊?先顾好你自己吧!我说了,宇文护真要有心的话,也不会把你丢在齐国多年不闻不问,如今才想起来!……都给我让开,把马车赶过来……不让是吧?元夕,先在她脸上划一刀!”
“喏!”元夕也知道我只想吓唬,故意夸张地将刀刃抬高。
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都爱美,阎姬急忙命人驾车过来。
我一把扯掉阎姬前襟,露出大片酥胸,作势再向下扯……“你们还敢看?宇文护要是知道你们亵渎他母亲,不剜了你们眼睛才怪。”
所有侍卫转身背脸!
元夕押着她上车,我又喊:“你们听好了,谁要是敢追上来,我就一件一件脱她衣服,直到脱光为止。谁最英勇救人,谁就能最先看光宇文护母亲的身体,做宇文护继父!”
元夕将阎姬绑牢,驾车离去。
“沈兰陵,想不到你竟也如此手段下作!”阎姬骂道。
“客气,兵不厌诈,老娘能成这样,全靠你们‘循循善诱’!”说罢,闭目养神,不再理会,由她骂。
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疲惫不堪。我取过元夕的匕首,挑断阎姬身上的绳索:“你走吧!”阎姬愣了,元夕也不明所以。
“放心,你我本无仇怨,各为其主而已!由始至终我就没想过真的伤害你,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忘!阎姬娘娘,你是聪明人,荣华、风光就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必因我再横生枝节挑起两国争端,后果难料,宇文护未必感激你!神医,听说周国也有,你只需安享子孙福,过好后半辈子,就是最大的福气。赶紧走吧!”
阎姬喃喃:“你不怕我……”
“累不累啊?”我不觉提高声音,“非要惹我你就真的摊上大事了,别说我把你绑了交给高湛,我只需放出风声,说你意图绑架我献给周帝,你就别想再出齐国,这辈子都别指望见你儿子,值得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中途离队,折返邺城,原因我不想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我始终相信你救我是碰巧,是偶然,恰恰证明你有善心,既然如此何必蹚政治这池浑水呢?!”
阎姬望着我目光复杂。就在此时,马蹄声又起,三人皆惊,阎姬道:“不是我的人,没这么多马匹!”
“赶紧走!”我话音刚落,黑甲兵已近在咫尺。我们只得弃车躲入草丛。
“禀将军,只有一辆马车,不见人影。”
“给我仔细搜!和大人有令,此番皇宫遇袭,河南王被刺,陛下震怒,一经发现可疑之人,就地格杀!”
“可若伤及神医,恐陛下亦……”
“住口,和大人说神医已然得救,正在宫内休养,外面全是乱臣贼子。和大人的命令就是圣意,尔等听从便是。”
“是!”
和士开这是借刀杀人,想趁乱除去我!
搜索了近一个时辰,将士才离开。我仍窝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元夕连喊了几声,我才呆呆问:“高孝瑜他……”
“河南王已薨逝,据悉至亲、挚友都在,王先于大军赶回……宫里说,河南王是因护驾罹难,陛下已下旨追封河南王为河南康献王,葬于帝陵!……宫里还说,神医无碍,但受惊过度,需静养,不得打扰……”
“那四郎呢?他……”
“王一回京便赶往河南王王府,属下这几日四处搜寻沈医工踪影,还未及与王详呈。”
我双目痛红,双手紧握,掌心被掐出血,亦不觉得痛……高湛,你真不是人!
元夕不忍劝道:“沈医工,追兵肯定还在附近没有走远。我引开他们,你们找机会逃走!”
“不行!”我决定,“你带阎姬走!如果她有损伤,或是被高湛所抓,只要与我有所牵连,必然没命!周国就有了兴兵的借口,又要征战连连。咱们分开走,减小目标,你务必完完整整将她交还原来的队伍。然后……告诉四郎,我在洛阳等他……如果他还愿意来找我的话。”
“这怎么行?王要是知道我弃您不顾,非杀了我不可!”元夕急道。
“不会的,他明白我的处境。这是命令!否则我照样让他砍了你!”
“……喏!”最后元夕不得不服从。
“沈兰陵,你……”阎姬诧异,想不通我这个现代人的心思。
“娘娘,你也看到了,于人于己,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从今往后,享享清福,别再过问朝堂之事,这个世道太可怕!元夕,带她走!”
“等等!”阎姬从袖内取出一物递给我,竟是高孝瑜赠我的令牌!先前我以为遗失了。
“那日救你出水,给你换衣时发现的。单凭此令,便知你身份不简单!如今还你,去洛阳方便些!”
“谢谢!”我郑重接过,这是高孝瑜最后的嘱托。
元夕把身上值钱的都给了我,随即分开行事。
我一路躲避追兵,打听洛阳方位,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抵达距洛阳城数十里外的一个小镇。
形容已与乞丐无异,身无分文,能当的都当了,还饿了三天。望着刚出炉的馒头,我实在忍不住,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来不及跑,就被现场抓住,摁在地上就打。我知道偷东西不对,但我实在太饿,我要活下去,大不了以后加倍补偿不行吗……
“住手!区区一个馍,要人命吗?她的钱我付!”一道熟悉的男声。
我抬眼,乍见故人,很是激动,气力不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