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陵……哀家终于盼到你了!”娄昭君激动地撑起病躯,拉着我的手,“先前哀家就想召你伴驾,结果不是孙儿推托,就是儿郎不许。哀家这个太后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无论昔日如何威风八面,如今也只是个垂垂老矣的病人,我不禁柔声道:“小病是福,太后福泽深厚,必能康复如初。”这么好的条件还不中用的话,寻常百姓怎么活?
“哀家体况日衰,自知时日无多。惟有依靠神医……方能重获新生!”娄昭君殷切道。
果然……
“太后,”我无奈反复强调,“草民真的不是神仙!太后唯有放宽心,好好调理,才能延年益寿!”
“兰陵在侧,哀家自可宽心。”娄昭君还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接着又问一旁垂首站立的妇人:“素和氏,当年你也见过沈医工,你看她……”
妇人直接道:“回禀太后,依老奴所见,沈神医与十六年前未差分毫。实乃天人!”
我心更沉,娄昭君开怀:“是啊,咱们的神医可是真正了得!难怪周贼多番觊觎,幸亏长恭早在周齐边界布下重兵,又多番前往督军,周贼才未得逞。数十年来,周贼总称其乃天命所归,有神医庇护,却始终藏头遮面,故弄玄虚!如今沈神医现身,孰真孰假,立见分晓!”
周国有神医,我已听说。让我惊讶的是,都入齐这么久了,他们还不死心?!四郎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从来没提?
关于神医这个身份,我已懒得再辩,反正没人信,只得岔开:“太后此次病发,多为国事所累。草民无才,岂敢与太后分忧?太后应多听御医嘱咐,好生调理。”
娄昭君叹道:“魏时我高家已是股肱,显赫四方。可他们父子……并不知足!如今虽如愿问鼎天下,可惜龙生九子,一子不如一子……论才干,步落稽远不如子惠、子进,论贤明,亦不如延安。可怜哀家这把年纪不得不劳心费神……”说着咳嗽不断。
高睿见我疑惑,道:“沈医工,太后口中的子惠就是文襄帝,子进乃文宣帝,延安则是孝昭帝。”
哦……文襄帝就是高澄,文宣帝是高洋,那孝昭帝不用说肯定就是老六高演了。高欢有十五个儿子,娄昭君一人就生了六个,四个都当了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过知儿莫若母,高湛的昏庸,换了谁都不省心。
我还是得安慰:“太后不必太过忧心。陛下政事繁忙,方方面面难免有些不周全,所幸朝中还有一班贤臣……不会有事的!”
娄昭君却更加烦心:“就算朝堂尚有贤臣可阻一时之患,可这内宫……唉!胡氏无用……统率一众内命妇,竟无一人能留住陛下的心,统统加起来,还不如一个……一个……汉妇盛宠!”
悍妇?
“李祖娥这个狐媚子!当年若非子进执意要娶,哀家绝不容许此等庶出贱婢入门。”娄昭君恨恨道,“多番让他兄弟心猿意马,子进仍不顾妄议,立她为后,百般宠爱。子进驾崩后,她不知节孝,竟转投步落稽怀抱,令我高氏落得个兄弟共妻的污名,遭天下耻笑!哀家几番赐死,都被阻拦。可怜绍德孙儿,多次前来寻母,不得其面。今日恰巧被陛下撞个正着,结果……结果……步落稽被李祖娥迷昏了头!竟对亲侄下狠手,若非哀家闻讯及时赶到苦苦拦住,恐已……唉!可恨事已至此,生身之母竟还不露面。哀家一时气窒,当场昏厥……”才有了高睿请我来急救。
在高家,兄弟共妻算什么,高澄不是娶了庶母柔然公主,还生了个孩子吗?那可是父子共妻!是娄昭君对李祖娥的偏见始终没变过!
不管怎么样,这是人家家事,我只能当个忠实的听众,让她宣泄过瘾。但娄昭君却越说越气,加剧咳喘。反正有我这个神医在,她是放开了。
素和氏提醒:“太后,适才内侍来报,太原王还跪在昭信宫外,不肯离去!”
“什么?”娄昭君坐直,“陛下不是罚他跪两个时辰吗?如今时辰早过,他还……这孩子真是……来人,整装!”
素和氏担心:“太后,您还病着……”
“有兰陵在,无碍!哀家再不去,怕是连这个孙儿也保不住了!”娄昭君急道,“兰陵,跟哀家一同前去!”
我去干什么?刚要推辞,看到高睿恳切的目光,必有用意。于是跟上。
李祖娥居住的昭信宫位于皇宫深处,甚至比娄昭君的住处更接近腹地。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跪在宫院,想必他就是太原王高绍德,当年我离开时,李祖娥刚刚生下的孩子。
鲜血落在净白的锦袍上特别夺目。
我见那少年脸颊浮肿,口角渗血,双手破裂,但目光决绝,直直盯着前方紧闭的殿门。
“你还在此作甚?”娄昭君又气又心痛,“赶紧回府疗伤,莫要再让你叔遇见!”
沉默。
高绍德突然向娄昭君深深一拜:“多谢皇祖母关怀,但孙儿今日一定要见到母后,皇祖母请回,多多保重。”说完,又跪正紧紧盯着前方。
“来人,送太原王出宫!”娄昭君下令。
“喏!”侍卫上前就要拉人。
高绍德不知从哪摸出一块锋利的石子,抵在喉间,坚决道:“皇祖母莫要相逼,今日孙儿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见到母后问个明白!”
“你……”娄昭君急忙示意侍卫退下,骂道:“犟种!如此不知羞耻之母,你何苦为她受累?”
高绍德没回应,但手中的石子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娄昭君拂袖:“好,你要死哀家拦不住。哀家就当没你这个不肖子孙!”
高绍德依旧无动于衷。
娄昭君无可奈何:“兰陵,跟哀家回宫!”
我挪不动步子,道:“太后请先回。草民想为太原王处理伤口,以免伤势扩大。”
娄昭君点头:“也好,孙儿有神医照拂,哀家自放心。哀家在宣训殿等兰陵共进晚膳。此后就留在北宫与我相伴吧!”
我一摇头,娄昭君脸色一变。
高睿即解围:“启禀太后,沈医工确有他事。得知太后危急,才抛开一切俗务入宫。高睿亦承诺即时送返。太后,沈医工就在京中,太后若有召唤,高睿定当亲自接神医前来。”
娄昭君想了想,叹道:“哀家亦明白高人难求,不敢相迫。不过赵郡王既说了此话,他日若做不到,哀家可要治你不实之罪!”
“喏!”
这是拿高睿的性命要挟我!我大声道:“太后若有吩咐,草民定当及时与赵郡王前来。”单独我也不来。
娄昭君这才满意率众离去。
我一伸手高绍德就条件反射地避让,厌恶道:“放肆,谁许你碰孤的?孤可治你死罪!”
“小小年纪,嘴巴别那么毒!”我直接将他拉回来,“放心,你想死没人敢拦。但我是医生,见不得人在面前流血。等我止了血,你爱跪多久随你!”
消毒水的刺激,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缠好最后一道绷带,起身对高睿说:“好了,咱们走!”
突然跑来一个宫女,跪倒在我面前,带着哭腔:“神医别走,求神医看看我家娘娘。她已有两日不食不语,常人身子都受不了,何况她……她还……”还怎么样?
我最讨厌话说一半,不好断症!
那宫女不断看向高绍德,好像因为他,才不敢说下去……难不成还要我清场吗?
高绍德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继而对着紧闭的殿门大声道:“母后肚子大了,是以不敢见我。”
肚子大了?呃……是吃多了吗?我暗自摇头……这种事,即便发生在我的时代,也挺尴尬!
宫女不敢正视高绍德,只是不停央求我一定要去看看。
我想了想,对高绍德说:“别跪了,先回去吧!”顿时又换来高绍德的怒目相向:“放肆,孤已忍你刚刚之无状,莫要得寸进尺,退下!”
高睿刚要喝斥,被我阻拦。“虽然不知李后为何不见你,但我可以肯定,若无李后求全,就凭你这样胡闹,早就步你兄长的后尘了!”
高绍德和高睿皆惊,但……难道不是吗?
“或许你兄长的死与之无关,但高百年呢?”
高绍德微微抖了抖,我继续道:“天下没有不牵挂孩子的母亲,我想她肯定有苦衷,也肯定是经过百般思量,为你打算过才这样做的。所以别再闹了,我这就进去看看,若能探听到什么,一定如实转告!”
高绍德望着我,并不相信。
高睿道:“她就是沈兰陵,朝野闻名的神医,陛下和你皇祖母无不信服敬重。她答应你的事,定不会食言!你若再如此不知轻重,迟早……李后也保不住你!”
高绍德思索片刻,终于踉跄起身,摇晃着向我一揖,然后一瘸一拐向外走去。不远处的丫鬟、随从急忙跟上。
缓缓推开昭信殿大门,一片阴暗。中国古代建筑的缺点就是采光不足,再辉煌的建筑都避免不了。而此刻,所有的窗户还是紧闭的,怎么适合孕妇?!
我让宫女守在门外,独自入内,只见偌大的床榻上靠坐一人,锦被裹身,脸朝内侧。
“草民沈兰陵见过李后娘娘!”我小心翼翼道。
榻上之人缓缓转头,我不禁又为之深深惊叹!
当年的李祖娥已是娇艳无比,又如百合一般清纯脱俗,而眼前之人则像一朵盛极怒放的牡丹,展尽风情。秋波善睐,神光动人!
若说四郎是天上的谪仙,那李祖娥的美就是世间之极。艳丽的面庞上带着一抹风尘沧桑和掩不去的满面泪痕,她哭过!
十六年的光景非但没有摧损容颜,反而让她更具成熟魅力。但凭眼前这份梨花带雨、欲说还休的气韵,饶是冯京娘也望尘莫及。
“沈医工,为何这样盯着奴家?”李祖娥开口了,竟是语态轻佻,“阔别十六载,神医果真如传闻一般容颜依旧。奴家脂残粉褪,让神医见笑了。”
我默默取过胡凳,在榻边坐下:“我与娘娘是旧识,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说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呢?自古红颜多薄命,想必这十六年,娘娘受了不少苦吧?!”
微愣过后,李祖娥泪珠滚落,良久,才缓缓揭开身上的锦被,露出翩翩大腹。
我取出手套戴上,李祖娥惊讶我的平静:“你不问问这个孩子是谁的……怎么来的吗?”
我笑了:“不管是谁的,总是你的孩子,不是吗?来,暂时不要说话,躺好,我给你做个检查。”
李祖娥更惊讶,但她还是很配合地躺平,一言不发。
我舒了口气:“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胎动比较频繁,母体有些虚弱。不过以你现在的年纪来说,状态在高龄产妇中算是不错的。七情伤身,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持心平气和,饮食要忌辛辣忌生冷,不能太滋补,早睡早起,适当运动……还有……我想想……”
“沈……沈医工……”李祖娥忍不住问:“你不骂我狐媚、寡廉鲜耻?”
“我哪有这个资格?这是你跟高家的私事,其中恩怨纠葛不足为外人道。我是医生,只希望经我诊治的都能好转,健健康康。”
“兰陵!”李祖娥一下拉住我的手,眼泪又扑簌簌而下。
我急忙安慰道:“娘娘您不能总哭啊!不但伤身,还会影响孩子……”
“兰陵带我出宫!”李祖娥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没想到她的心愿跟我一样,但我……做不到啊!自保都成问题,何况她是盛宠,高湛肯定不会放人。
“娘娘若想出宫,自可与太后说,还有太原王也盼着娘娘,每日都……”
“不可!”李祖娥直接打断,“娄氏一直恨我不死,绍德他……若我擅自离开,高湛定会为难于他。我听闻陛下想留你在宫,被你拒绝,却未有任何追究。你是神医,无人敢拦,带我走!”这怎么一样?说到底我对高湛没有吸引力,他只想沾沾我的仙气,关键当时我还有个军功赫赫、武功超群的四郎!
“娘娘,”我只得换个方式劝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看情形不到一个月,你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去哪都不方便,太原王还小也无力护人护己……我建议你还是安心待产。一切等身体恢复……再说吧!”
李祖娥眸色黯然:“早知如此,当年就算拼得一死,也绝不嫁入高家。”这点怎么跟娄昭君一样,一样悔不当初?“人人骂我悖伦常,乱纲纪,兰陵是唯一惜我、暖我之人。”
“其实太原王也很关心娘娘的,”我适时道,“爱之深责之切,娘娘何不见上一面阐明缘由?”有了家人的体恤,她会更有勇气面对。
李祖娥叹气直摇头。正当我以为她要讲明原因的时候,她却开口说起了往事:“昔日魏时,我赵郡李氏虽不及高氏显赫,也算得上世家大户。我父乃上党太守,膝下姐妹数人,个个温婉可爱,时常天伦,倒也无忧!自我及笄后,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父亲宠爱,总想为我寻一门最佳匹配。不想,一次出游,意外得遇夫君,就是当年的太原公。第二日高家便送礼下聘,我自不愿,并非嫌弃夫君相貌不扬,只觉他硙板木讷,不甚喜爱,更不喜高家如此霸道行事!”
我点头,换了谁都不乐意。
“父亲大人自是婉拒,不想数日后竟被冠以莫须有之事入罪。当时的高家已权倾朝野,他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要挟我出嫁。为了宗族,为了年迈的父亲,三个月后,我便成了太原公夫人。入门方知娄氏根本不喜我乃汉氏庶女,众叔伯更是……言行轻佻,还记得那回若非兰陵出手……惟夫君对我甚好!夫君虽不出众,但淳厚敦朴,安稳一生,于愿足矣!”
这个时代女性的悲哀啊!
“次年,我产下殷儿,举家欢乐。可我渐渐发觉夫君心性有异,人前还是忠厚木讷,但私下总会莫名发怒,即又恢复。直到大伯离世,夫君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举夺取江山,取而代之的是决断、狠辣,甚至残暴……想必兰陵也有听闻?”
我又点头,高洋的变态行径令人发指。
“世人皆道文宣帝喜怒无常,唯独对我宠爱不衰。众臣曾因我的家世出身,群起上书废我立段韶之女昭仪为后。先帝不理,坚持尊我为可贺敦皇后,鲜卑族中最高的圣女皇后。我感动满怀,同时亦招来娄氏的更加憎恶。”
唉,自古婆媳关系就是难题,关键老公疼就好。谁知李祖娥话锋一转:“岂料先帝对我家人却毫无友善。我母入宫看望,他竟狂性大发,用箭射穿她的面颊,又挥鞭痛打,若非我以死相拼,恐命丧当场。他又见家姐貌美,将姐夫直接射杀于宫中,家姐拼死不从,一头撞死在这昭信宫外!”
啊?!
“自此我对他彻底断了情义,不问世事,专心礼佛。可有一回先帝醉酒,我才得知,昔日我被其兄弟轻薄,他竟无一不知。我是他发妻,他看着我受辱,一次都没站出来,我究竟嫁了……何人?!他隐忍本性,早有图谋。只因当时大伯在,凡事轮不到他!为此,为此他还……还……逼奸了大嫂!”
元仲华也没逃过高洋的蹂躏?!丈夫离世,家族毁亡,儿子没了应有的前途,当朝公主一夕变得一无所有,连二叔都能……怪不得一提元娘娘,高孝琬的脸色很难看,想必恨极了这些叔叔。我终于体会到四郎所说高孝琬的忍辱负重,真的……很不容易!
高洋长期伪装,导致性格扭曲,出头之日全部爆发出来。唯独面对李祖娥又爱又愧,还有恨,恨他人恨自己,才会导致如此分裂行径。可怜李祖娥在外人看来无比荣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至亲下场悲惨,无能为力。这种冷暴力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浑浑噩噩过了数年,文宣帝终因荒淫无度驾崩。殷儿继位,本宫依礼成为太后。原以为终可过上安稳日子!殷儿年幼,我便时常以孔孟儒道导之,要他广开言路,多选贤良,既为一国之君,便不能分胡汉,理应同等视之,选拔汉官。”
到底读过书,李祖娥在这点上很开明,具有前瞻性,都是中国人嘛!
“谁知又妨碍了娄氏为首的鲜卑权臣利益,他们认定我要培植外戚,对他们不利。娄氏因先夫才隐忍多年。她欺殷儿年幼,竟联合六子、九子翦除辅佐殷儿的全部忠臣,又亲自向我们母子逼宫。无奈之下,只得低头。想着自此能与孩儿安稳度日,也无不可。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殷儿!杀了我儿子,那也是娄氏的嫡孙,他们的亲侄啊!殷儿生性温和善良,从无争斗之心,我们已经让出皇位,他们为何还不放过?殷儿满身鲜血倒在我怀中,我怎么唤他……都不应我……他还不及弱冠……为什么?为什么!”李祖娥凄厉的指责,让我无言以对!对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伤害她孩子更残忍的事?
“接着,娄氏还要赐死我!”李祖娥含泪恨道,“刚好高湛那个登徒子,又向我暧昧勾搭,我便投入他怀抱。我自知无力为殷儿报仇,但我可以令高氏蒙羞,让他们受尽世人唾骂。果然高湛登基后,亦开始学前人铲除同族宗亲。初时我无不痛快,他们逼死殷儿,终于遭报应了!可当百年被高湛虐打时,我竟承受不住昏厥过去。因为百年太像殷儿,一样年少,一样无辜,一样无助……待我苏醒想救,却已不见百年踪影,想必他跟殷儿一样已经……”李祖娥悲愤得快说不下去,“我恨毒了高家,恨毒了这帮禽兽,再不想停留片刻,便借故离去,不想高湛又以绍德相胁,若我不从,便杀了绍德。是以我不敢相见,生怕……生怕克制不住……”
一切大白了!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就是李祖娥的真实写照。
“我惟求兰陵带我离开,只有你能带我全身而退,与绍德重聚天伦。你救救我吧……”李祖娥苦苦哀求。
我头痛,思索良久:“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首先我会将娘娘的困境一一转告太原王,你们还是见上一面好,不要独自承担,你会开怀许多。至于离开,你让我想想,好好筹谋。但还是那句话,先把孩子生下来,目前最重要的是母子平安。总之我保证想办法带你走。”希望到时我这个神医的身份还能起点作用,这个女人的命太苦了!
李祖娥燃起微弱的希望,直点头。
“娘娘,一定要按时吃饭,身体好才有将来可言,快通知她们传膳吧。草民先行告退,如有机会,定来探望。”
在李祖娥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我退了出去。
天色已晚,高睿还在门外等我,很守信。
一路无言出了北华门,高睿才道:“我送沈医工回兰陵王府!”
我一愣,差点忘了四郎和郑娘的事,摇头:“去西兰苑!”
事情太多,我需要冷静。
高睿也不多问,直接改道西兰苑。
虽然唐突,大伙见到我还是很高兴,神医这神医那的,拿出最好的食物给我享用。
如果此时……四郎也在,多好!简陋却处处洋溢着温暖真诚,与宫里的奢华却一派愁云惨雾、泪水涟涟,对比鲜明。
匆匆吃了两个大白馒头,便住进他们给我保留的一间“上房”。
直到日上三竿才睁眼,用过早中饭,有人跑来告诉我:“沈神医,赵郡王已等您许久。”
我一愣,昨晚不是才见过?怎么又来了?
我连忙跨出门,果然是高睿,露出一丝尴尬笑容。
我道:“赵郡王既然来了,怎不及早派人通知我?”
高睿拱手谦逊道:“我知沈医工疲累,今日前来实属冒昧。高睿又岂敢打扰沈医工好眠!”
“客气,客气……”这人就是多礼,我也只能跟着尽量斯文些,“是不是又有什么急事?”
高睿正色:“奉太后口谕,请神医即刻入宫。”
娄昭君还真是不客气啊!任谁都听得出来昨天那是客套话,她当真要把我拴在身边?!
但我的确答应了,还牵连了无辜的高睿,罢了,走一趟吧!我随意抹了把脸,拍拍衣服,又上了同一辆马车,感觉坐褥还没冷透呢。
与昨不同,今天的娄昭君颇有精神,一见到我,即笑道:“兰陵,今日哀家宣你入宫,并非诊症。实乃一件天大的喜事!”
“……恭喜太后。”我配合道。经过与李祖娥的一番长谈,更加让我觉得宫里每个人的双手都沾满鲜血,娄昭君亦不例外,能有什么喜事?不知多少无辜性命丧在她的一喜一怒间,令人望而却步。
娄昭君并未察觉我的异样,继续道:“今日一早陛下就派人通传,说是长恭要携准王妃进宫谢恩。原本哀家还担心长恭不愿,抑或是不满这桩亲事。这下可好,携郑府千金一同入宫,必是他已认可,不日便可大婚!”
什么?!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些年来,长恭从不提娶亲纳妃,陛下与哀家多番美意都被他推却。哀家一度以为长恭一脉要绝后,幸亏兰陵及时回来。定是兰陵作用,长恭才会一改初衷,子惠泉下有知亦可安慰。兰陵随哀家前去受恩吧。哀家还要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官……品阶最高的女官!走吧,别让百官久等。等等……”娄昭君想到什么,不住打量我。
而我早已一片混沌。
“素和氏,速传秦尚宫前来为神医装扮。”
“喏!”
娄昭君见我没反应,怕我不乐意,劝道:“哀家知高人不喜表相,兰陵一向简朴,不重修饰,但难得长恭大喜,兰陵与长恭素来情谊匪浅,还是隆重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