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公鸭般的沙哑,嗓子快要冒烟了。眼皮沉重,脑袋好像压了无数块大石头!
除了宿醉不适,还被大雨淋湿,加上昨日一系列的“刺激”,感冒伴着高烧,来势凶猛。
绣云托起我的后颈,缓缓喂下一杯温水。
掖好被角,绣云又在炭盆中添加几块,才道:“您已经昏睡两日,王很是忧虑。沈医工也是精懂医理之人,怎会如此大意自己的身体!”
“王……呢?”我艰难开口。本想问谁把我带回来的?可在这,还有谁敢对我“动手动脚”?
“您一直高热不退,呓语不断。王不眠不休守在榻前,直至今晨见您终能安睡,才出城巡视军营……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回了。”
我虚弱道谢:“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王吩咐,沈医工一醒,便让您服下这祛病的药。”说着绣云端来一大碗黑乎乎的汁水。
我闭上眼睛:“累……再睡会儿,先放着吧。”
绣云无奈,静静退了出去。
昏昏沉沉不知又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四周漆黑,全身依旧难受得很。
我挥开锦被,重重咳了几声,气管乃至整个胸腔像被撕扯般疼痛难忍,不会直接病成肺炎了吧?!
绣云听见动静,推门而入,又要送药。我问:“王……还没回吗?”
绣云轻声道:“回来了,此刻就在外屋守着呢。晚膳都没用,说是怕惊扰沈医工……”
一撮无名火冒出,顿时脸颊又烫几分。
“去……请他进来!”这场病让我连发火的气力都没有了。
“奴婢这就去请!”片刻,四郎迟疑的声音:“……兰陵……”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扯着嗓子没好气道。
四郎跨步来到跟前,仍是一脸担心加小心。
我挣扎着起身,四郎忍不住伸手相助。我一惊:“怎么这么凉,你也病了?”
四郎柔声道:“我没事,是兰陵病了,才觉着我不暖和。”
哦!松口气,我顺势将他拉坐床边:“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打算跟我绝交吗?”
四郎摇头:“我永远不会离弃兰陵!……是怕兰陵不愿见我,生气……更伤身。”
心又一颤,我仍装强悍道:“你是外人?还是把我当外人?一事归一事,咱俩之间能有什么隔阂搞得要你躲我?”
“兰陵……”四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接话。
我忍不住又是一阵猛咳……四郎从绣云手中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道:“来,兰陵,先把药喝了。周医正说你是重伤风,气血不足……若不及早调养,恐致痨病。”
痨病就是肺结核,没那么夸张吧?
忆起那令人胆汁都能呕出来的味道,我的胃又忍不住纠结。要不是自带的药品差不多都用在一路的难民身上,何至于遭这份罪?
“有没有放糖?”我问。
四郎摇头:“减淡药效,此药不宜味甘。”
“周医正是谁?御医?会不会被人收买,加了什么料?”反正就是不想喝,四处找理由。
四郎微怔,绣云忍不住道:“沈医工理应更懂良药苦口。王是周医正的恩人,就算您不信他,这药可是奴婢亲自煎的!就算您不信所有人,总该信王!这药刚熬出第一碗,王便亲自为沈医工试过药性。王说沈医工怕苦,这是要与您‘共苦’!”
我呆呆望着四郎一丝腼腆不自在,他看了绣云一眼,甚是责怪。
我知道这小子真心对我好,但我们却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发生分歧,这教我如何舍得?
本来还有一通怪他乱服药的话,全部噎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一饮而尽,好像的确不如之前那么苦了!
绣云递上漱口水,四郎又送上几块枣泥栗子酥。我摇摇头。
“双目怎么红了?”四郎突然问道。
我吸吸鼻子:“生病的人都这样!”
四郎却始终盯着我看,躲闪不过,我索性伸手将他牢牢抱住,脸埋在他胸前。“病人不宜吃不易消化的食物。四郎,让人给我熬些清粥,你也没吃晚饭吧?咱们一起。”
“兰陵……”四郎一时搞不清我的转变,不但抱他不放,还要一起吃饭?
我抬起头:“怎么,怕我传染?”说着狠狠在他面颊上香了一口,“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已经中了我的病毒!”
四郎被我的无赖之举弄得没办法,只得道:“我怎会嫌弃兰陵,只是……兰陵不生我气了?”
“怎么不气?不过现在头昏气不动。话已经说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了。出什么事,一块儿倒霉,你忍心看我为你陪葬就行!”
四郎不语出神……直到我又咳嗽,他急忙轻拍我的后背,刚要转身吩咐绣云……
我道:“别动!”四郎果真一动不动,任我像树熊一样挂着。
最后他只得僵硬地微抬手指加上眼色,绣云会意,忍笑退出,去厨房张罗了。
在四郎的悉心照顾下,病情开始好转,但我仍能感觉到免疫力、抵抗力大不如前。若是从前,最多七天就能康复,如今过了十天,才见起色。
四郎一忙完公事,便来陪我。绣云严格遵照四郎指示,坚决不让我出门,生怕再次感染风寒!
又过了五天,精神终于大好起来!我正打算主动去找四郎一回,那个最小的丫鬟怜心突然慌里慌张跑来,伏在绣云耳边低语几句,绣云脸色大变,还不停望向我……
“什么事?”我心一沉,难道高湛的魔爪这么快伸过来了?
“是不是王有事?”绣云还是不答。
我追问几遍,绣云才嗫嚅:“没……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你就直说呀!”
“沈医工不必担忧,其实这事……对王来说也未必……不好……”绣云还在吞吞吐吐。
“那我直接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别,沈医工,奴婢说!”绣云拦住我,终于道出:“今日午膳,王设宴款待从关口回来的守将和一众副将,多饮了几杯……”
“……难道酒有毒?”我一下想到这个可能性。
“不是,不是!”绣云急忙说下去,“午宴无碍,将士们也已离府。王照常处理公务,可能是多饮了几杯,需小憩片刻,便让人退离,不得近身侍奉……”
“然后呢?”最近他照顾我的确辛苦,午休一下也应该。可听了半天,症结到底在哪?!
“……不到一个时辰,便从房中传出女子声响,待王传人入内,才发现那是郑家娘子……”
心一下拎到嗓子眼……
“……衣衫不整……说是王对她……”绣云的吞吐已在我脑中勾勒出一幅最不想面对的画面。但我压根不信,瞬间推翻!
“咣当”一声,手炉掉在地上,双手竟不受控制地发抖!
好一会儿,我冷静下来对绣云说:“吩咐高管家,封锁消息,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喏!”
说起来四郎办公的地方也算军事重地,郑娘怎么进去的?毕竟世上只有我一个沈兰陵!……就知道他们不走迟早是个祸害!
侍卫如常驻守在外。我示意不必多礼,径直向内走去。
人渐渐多起来,除了王府的侍卫,郑府的丫鬟婆子也围在厅外向里张望。
四郎端坐正中,面色无波,只有美眸压抑怒火和不耐。见到我来,起身相扶,仍然一言不发。郑娘倒在郑夫人怀中哭得花枝乱颤,隐约可见头发凌乱,衣衫虽被拉平过,依然不整。
郑翁看到我,立马上前,一副有冤要申的模样:“亲……神医,您说这叫什么事哟?陛下既已赐婚,小女就是钦定的兰陵王妃。这兰陵王何必着急这一日半日的,只待行过大礼,便可名正言顺与小女……”
我巡视全场,最后看着郑翁,看他还要说什么?
郑翁干咽了咽,顶着我的眼光继续道:“小女名节事小,兰陵王的声誉乃至前程有损是大!还是尽快将亲事办了吧!今日之事便可名正言顺……再无人提及诟病……”
我扯起嘴角,问:“到底什么事?”
郑翁瞪大眼睛,看了看郑娘,又看看四郎,那模样好像摆明所有人一看都能明白,我怎么还问?
“小女……小女……被兰陵王轻薄!”郑翁痛心疾首,一副羞于启齿又不得不说的模样!
“轻薄?”我轻笑一声,“什么叫轻薄?”
“男女共居一室……肌肤相触……”郑翁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就像现在咱俩这样?”我突然这一问,吓得郑翁连忙松开我的宽袖。
“眼下我们就是同处一室,刚才你还拉我求我做主。是不是你不给我个名分,我就得去死啊?”我提高声音。
“呃……”元夕硬忍着没敢笑出来。
郑翁傻眼。
“夫人,您同不同意?要不要奏请陛下允我过门啊?”我转问郑氏。郑夫人也傻眼,郑娘亦停止哭泣愣在当场。
“……小人万死不敢亵渎神医!”郑翁扑通跪下,想必也听说了胡侍郎的事。但他仍然不死心地辩道:“不过,小女与兰陵王之事绝非如此,当时只有他二人在房内……”
“你看见了?”我打断,“若是你亲眼所见,房中就不止两人,否则你如何断定?”
郑翁语塞,不知怎么说下去。
我寒着脸问元夕:“元大人,当时您在忙什么呢?”
元夕正色道:“卑职受王差遣,出门办事,刚刚回府,只比神医早到一步!”
还护卫呢,关键时刻死哪去了?!我瞪了他一眼,转问高管家:“总管大人,伺候王的人呢?还有门外的侍卫,有客到访,都不用通报吗?”是个人都能随便进来?万一刺客呢?四郎的安危就这么暴露啊!
高管家一凛,道:“都带进来!”
兵将押着小厮和一侍卫跨进门来。四郎素不喜有人跟着,但我认得那小厮,的确是四郎身边出现频率最高的那个。他说:“王吩咐小人去膳房看看沈医工的糕点是否备妥?着小的给醉兰阁送去。”
我心一暖,转问那个侍卫:“王的书房外只有你一人当值吗?”
高管家答道:“正是。王喜清静,且近日大半侍卫都已调至醉兰阁外加强守卫!”我心又是一暖。
语气不觉柔和下来,继续问那侍卫:“既有客到访,可曾与王通报?”
侍卫面露惊慌:“卑职并未看到郑家千金。”
“那就奇怪了?”我略夸张地四处张望,“难不成这还有地道不成?还是郑家娘子懂穿墙遁地之术?”即便真有地道,我不信郑家会比我先知道!
我问高管家:“王府守卫竟如此松懈?这要真来了刺客,是不是还要王保护你们?”
高管家面色一沉,大声喝道:“说,究竟有何异常?不然休怪老夫亲执军杖,活活将你打死。”
侍卫终于求饶:“王恕罪,小人吃坏肚子,腹痛难忍,本想找人替换,恰巧遇见……膳房为王送茶之人,她见小人不适,便好心替小人看管一会儿。小人实在忍不住……只是走开片刻,没想到会……”
“那人是谁?”高管家厉声问道。
“还是先看看那杯茶有没有问题?”我提醒。
高管家急忙取过茶盏,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下,最后用手指蘸了放进口中,最后确认:“应当无碍!”
既然茶没问题,以四郎的身手,又怎么会防不住郑娘?说到底我就怕是四郎有心……我有些心虚地看向他,却发现四郎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眸中尽是渴望,还有期待……
“神医!”郑翁喊道,“小女总不可能拿自己的名节玩笑吧?!”
“什么名节不名节的?由始至终我没听到当事人说过一句,都是你在说。既然你不在场,凭什么说你女儿没了名节,还是你巴不得如此?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你暗中策划?”
“沈兰陵!”郑翁忍无可忍,跳起来指着我大骂,“你一再阻挡小女嫁入王府,我看你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小女一早便与兰陵王定亲,圣旨也下了,你却一再视而不见,如今这……一切不明摆着吗?有目之人都知发生何事,米已成炊,你还不认?我倒要问你是何居心?难道想仗着皇恩逼死我儿吗?别忘了,我们郑家对你有一饭之恩!”
“嘶”一声,我也气极,一下撕开衣领,露出锁骨。“你硬栽兰陵王非礼你女儿,好,那你现在也看到我的肌肤,算是扯平了!放心,我不会追究。但日后倘若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你女儿跟兰陵王如何如何之类的流言……我保证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所有人石化,高管家和元夕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别开脸。
见郑翁还不表态,我冷笑:“怎么还嫌不够吗?要不要我再脱条袖子,才算公平?你们才肯罢休?……好,我就吃点亏……”
正准备撕袖子,突然一阵劲风,眼前漆黑一闪后恢复光亮,全身已罩上四郎的外氅,裹得严严实实,不能动弹。
四朗站在我与郑翁中间,头回发现他看我的眼神能这么凶狠,让我着实打了个喷嚏。四郎一怔,想起我大病初愈,随即转身对郑翁无比阴冷道:“今日之事,若敢传出半字与沈神医相关,孤定当剜去你的双目、割了你的舌头!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小人不敢!不,不……小人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郑翁吓得直哆嗦。
“还有尔等呢?”四朗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他依旧盯着郑翁,其他人看也未看。
“喏!”所有人诚惶诚恐。
这么血腥的话从四郎口中说出来,真心不适应,上次这个场景好像是在山上……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四郎将我揽入怀中。
我笑了,就知道他们骗人!
“我沈兰陵恩怨分明,一饭之恩?好,我欠的我还,兰陵王娶不娶你女儿跟这事没关系!你们别总把两件事混为一谈。高总管,麻烦您安排厨房做一百个大馒头,请郑翁你今日就给我吃下去!”噎不死你才怪。
郑翁又要发作,碍于四郎,老脸涨得又红又紫。
我继续道:“光凭眼睛看到的片断去臆测事实,难怪世上有这么多冤假错案!兰陵王当真施暴于她,她没胆为自己申诉吗?想当兰陵王妃,就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来,否则凭什么挑起王府,为兰陵王分忧?”
众人又惊,尤其听见施暴两字,高管家和元夕都咂舌不已。
“你……”郑翁恨声,“这种话女儿家如何启齿?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般……不知羞耻吗?”最后声音极低,从牙缝里迸出来。
我一愣。
“放肆!”四郎怒极,所有人瑟缩。
于是我顿时有了底气:“她敢来,却不敢说吗?分明就是你们合谋算计兰陵王!也不照照镜子,就她那样,兰陵王就是对着镜子调戏自己,也绝不会非礼你女儿!”
全场又惊。这回连四郎都忍不住眼角抽搐,我也觉得话又过分了!
郑翁脸色由红转白,煞白煞白,最后,他一转身拉起郑娘:“女儿,你说,发生何事?!”
郑娘哪见过如此阵仗,早被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兰陵王是我夫婿,我见他为国事……为神医连日操劳,忧虑他的身体,便来探望。谁知……王拉着我不让离开,说……说既是夫妇,就不必见外……然后……就扯破我的衣裳……要与我……合房……”
“住口!”明知她在胡说,可眼角也忍不住狂跳,一个字我都听不下去了。
郑娘号啕大哭。
最后,我道:“其实要证明你所说是真是假,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自古皇室娶妻,不都要验身吗?我也会!”
郑翁和郑娘脸色剧变。我对郑娘说:“走,跟我进去!如果事实证明……诬陷皇族什么罪名,不用我再说了吧!”
“神医一向不喜小女,”郑翁急忙阻拦,“即便要验,也应派他人!不如改日另请……”
“不行,要验就现在。时间一久,可就说不清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另外找人……再栽给兰陵王?我可告诉你们,既然我是神医,不管你们怎么做,我都有办法查出……”
“砰”的一声巨响,我话没说完,郑娘已一头撞向墙壁,顿时头破血流,昏死地上。轮到我傻眼!
郑翁夫妇哭天喊地开来:“女儿啊!沈兰陵,你暴戾恣睢,逼死我儿,毁她清誉。我们郑家到底有何对你不起?我儿一片善心,于城外救你一命,没想到你以怨报德,这样害她。你还她命来,不然我也不活了。我郑家即便倾尽所有也与你势不两立……你还我女儿……”说着两口子扑打过来,四郎一一为我挡开。
她怎么会……我回不了神。明明就在弄虚作假,她为什么自杀……
“四郎,你把我解开,我去看看!”裹成这样,动弹不了。
“怎么?怕我儿不死,还要再下狠手?什么神医,你就是妖孽!”
……
“你们闭嘴,不想真出人命的话,就让我看,头部受伤的人需要急救,错过最佳时间,真会死人!”
“呸,我才不信你有善心,分明是要加害我儿,你若有心救人,就不会逼她到如斯境地!”郑氏夫妇不依不饶。我着急让四郎将我解开,他却像没看见一样。
“够了!”四郎终于发火,用内力一喝,震得我耳膜生疼。所有人噤声!
“来人,即刻请医官前来症治!”四郎命道,高管家施轻功飞奔而去。
“其实我可以……”
“你也住口!非要闹大吗?”四郎突然对我也吼道。他从来没有对我如此声色俱厉,顿时红了眼眶。
“元夕、绣云,送神医回房,不得踏出半步。”四郎命道。
元夕和绣云连拖带拽地将我请了出去,我拼命向后仰头,想跟他再说几句,四郎却没看我。他真的生气了,因为郑娘?!
回到醉兰阁,元夕将我从披风中解出后告退。
我呆呆坐了大半天,反省自己怎么又过分了?那些话对古人来说杀伤力太大!
兰陵王府的北角后院,我还是第一次来。高管家说过这是王府下人居住的地方。房门大开,我仍然象征性地敲了敲。
这屋住着的两人都在,此刻满怀愧疚不安,想必已猜到我来此的目的。
“王大娘,不必见外。你们来了这么久,我一直不得空探望,实在抱歉。一切可安好,兰陵王府没人为难你们吧?”
王大娘直点头,不敢直视。
“小玉,你说呢?”
她也点头,实在捱不住良心的谴责,扑通跪下,王大娘跟着也要下跪,绣云及时拦住。我拉起小玉:“这又何苦?既知王府待你们不薄,至少不比郑家差,为何还要帮着他们陷害兰陵王?”
王大娘哭道:“神医心善,怕我们受苦才将我们留下。可我王家三代皆为郑府家奴,小玉更是从小与娘子一同长大……那日娘子哭求帮忙,奴婢们甚是不忍。奴婢想着神医地位稳固,就算郑娘入府,也无甚影响……”
“所以你们就在兰陵王的膳食中动了手脚?”我接过话道,“王大娘原本就是郑府厨娘,我将你们要了过来,管家自然还是留你们在厨房当差,却让你们有机会为旧主下毒?!”
“不,不,不!”王大娘连忙否认,惊慌道,“奴婢万万不敢加害兰陵王。本来阿翁让我落迷情之药,为免在座各位将军误食,特意嘱咐抹在兰陵王专用的食具上。奴婢反复思量,终将迷情药换成普通安神之药……神医明鉴,小玉的舅父此刻还在郑府当差……”
王大娘递上一封未拆的小药包,我默默收下。安神药……加上四郎日夜照顾我的缘故,才会困顿。
“那侍卫腹痛,也是你们所为?”
小玉点头,愧疚道:“奴婢藉由他当差辛苦送上加了巴豆的茶水,趁他方便之际,郑娘得以进入。”
我叹息,果然应了那句话,日防夜防,防不住信任之人。封建的奴性啊!真不知该夸她们忠心,还是骂她们愚忠。
我缓缓起身,向外走去:“其实侍卫一说膳房之人,我便猜到你们,阻止管家继续追查。此番来就是想确认……唉,郑翁总说对我有一饭之恩,但我只念你们的好,所以今后是去是留,兰陵王府绝不为难,但此事绝不可再犯!”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多谢神医,多谢神医……”两人流着眼泪道。
还好她们不是四郎,只要四郎不这么对我,其他人对我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的,正常,正常……
我吩咐绣云:“赶紧去跟管家说,今后不得再让王大娘母女经手兰陵王的饮食。至于其他……不得为难。将我刚刚所说转告他!”
“喏!”绣云道,“待奴婢先送您回房,再去找总管大人。”
“去吧,去吧。我又不是呆子,这几步路还要你送吗?”
绣云有些为难:“王说……”
“由孤送神医回去,绣云姐总该放心了吧?”戏谑的声音响起,高延宗不知从哪冒出来。
绣云福身见礼,高延宗嬉皮笑脸地让她起来。我道:“这下放心了吧!安德王身手不比你差。真要出什么岔子,也与你无关,自有人找他算账!”高延宗在林道子面前保护过我,我相信他本质不坏。
绣云走远,高延宗贼兮兮凑过来:“沈兰陵你果然厉害啊!之前大闹醉香楼,搞得京师第一名妓上吊,今又逼得四哥御赐的王妃撞墙,你真是……”高延宗竖起拇指,“巾帼英雄!四哥府邸从未如此热闹过!”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明明嘱咐不能外泄,高管家不想混了吗?
“别担心,别担心!”高延宗解释,“无人失职。孤一早便来了,再说我跟四哥又不是外人,你放心!”
“放心?你……”我来了气,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妻舅万俟展在外干了什么勾当?鱼肉百姓,你难辞其咎!”
高延宗难得正经道:“此事四哥早已斥责过我,令我彻查。说起来万俟展还算不上我的妻舅,他只不过是我一房小妾的表兄,长何模样都不记得了。我已经斩了他,你满意了吧?”
“什么叫我满意……你什么态度?斩一个有什么用,关键是平时要对下属勤加约束,别闲来没事总往这跑!”
“是,是,是!不过……”高延宗又恢复笑脸,“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既然如此在意四哥,为何不直接嫁与他?”
“我像禽兽吗?”
高延宗一愣,不明所以。
“傻子都看出来,你悍妒!四哥身边一有女人,你就出手。”
莫名的心虚又冒出来:“纯属巧合。难道你希望一个妓子当你四嫂?”
高延宗直摇头:“那郑家千金有何不好?论出身、学识相差无几,论仪容,更是……”说着不停扫视我,这小子真是欠……
“她心不善,虚伪矫情。娶妻求淑,她不配你四哥!”
“可圣旨已经下了,难道你真要四哥抗旨?”
我急了:“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何况婚姻是私事,轮得到高湛管吗?我会想办法的,去,去,去,别烦我!”
“别这样嘛!我可是四哥最亲的胞弟,咱们再聊聊!”高延宗涎着脸道,“我看四哥这回真的动怒了!”
“你四哥从来不会真的生我气!指不定这会儿到处找我,多着急呢!你别跟来!”说完径直跑回醉兰阁。
可到了晚上,还不见四郎回来用膳。绣云禀道:“今日王宴请郑府!夜晚还要看军报,在偏殿就寝。”
好吧,我忍。就当我过分了,四郎出面补偿。可用不着一连三天,天天如此吧。当真夫妻、翁婿把酒言欢?最可气的是,这三天我一面都没见到他。
今早又吃了个闭门羹,我冲进书房,不见踪影。结果中午又传来他与郑家共膳的消息。
一气之下,不顾绣云阻挡,我再次收拾好行李,拖着行李箱,坐到兰陵王府大门外,很快高管家得到消息,跑了出来。
“沈医工,您这唱哪出?小人如有怠慢,您要打要骂都行。这般……可折煞老奴了,王的颜面也不好看啊!”不少过路之人,指指点点。
我负气道:“要我回去可以,让你们王出来接我。还有即刻遣走郑家的人,是所有人!否则有他们没我!”
高管家没办法,只得去请。我就不信,都这样了,四郎还不理我?
果然,大门转动……虽然这次等了一个多时辰,有点久!
四郎率先从内而出,我笑了,想着赶紧借坡下驴,午饭还没吃,早就饥肠辘辘了。
只是……下一刻笑容凝固,我看到郑娘无比幸福娇羞地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