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 中卷
    第69章


    “哟,神医也在”郑翁热络地打招呼,好像老熟人一样,直到近前才微微身,算是见礼!女眷跟着屈膝福身。

     

    “那……就请神医把日子定了”郑翁道。

     

    “什么日子?”我咬牙问。

     

    “当然是兰陵王迎娶小女的好日子”郑翁理所当然道。他是真没发现我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往不知神医尊贵,失礼之处海涵!神医初到邺城之际,适逢小女善心施粥,当日神医嘛就……总之小女贤良,神医理应最清。郑某也向朝中好友打听,方知神医与天家竟有如此深厚之渊源,尤其对兰陵王更是从小爱护有加,称得上是贤婿的长辈,唤您一声亲家母也应当,您看这婚事如何操办?我郑定当倾尽全力。

     

    ……贤婿?亲家母?我满头黑线……四郎则有点想笑,但见我快冒烟了,及时敛住。

     

    “谁说兰陵王要娶你女儿?”我强压怒火道。

     

    “这……这圣旨都下了,难道神医不知?”郑翁故作惊讶手,便有人恭敬呈上。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郑翁缓缓展开“神医请过目,这可是君王亲笔御赐的喜事啊!”

     

    我一把夺来,欺身道:“看什么看,不知道我不识字吗?我只知道高……陛下让我全权负责兰陵王选妃。如今限期还没到,你急什么?”得郑翁倒退两步。

     

    “兰陵,”四郎柔声道“圣旨是真的,陛下要我娶郑家千金。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一指不远处站立的郑娘:“你真娶她?”装模作样,怎么看怎么矫情。

     

    “我的心意一早便说于兰陵,只是兰陵不愿接纳。如今这圣旨……”

     

    “是啊!”郑翁搞不清状况,听到圣旨便插嘴进来,“这圣旨可是兰陵王亲自接的。神医放心,小女善良温婉,过门后,定能好生侍奉您与

     

    “善良温婉?”我冷笑,“真是知女莫若父啊!她要善良温婉,这世上就没有蛇蝎妇人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兰陵王是不会娶的!

     

    郑娘顿时掩面啜泣,若是平常,说不定我会心软,可遇上这事,没商量!

     

    “亲家母……”我一瞪,他慌忙改口,“神医怎可如此……不通情!兰陵可要主持公道!自定亲三年,小女一直待字闺中,蹉跎光阴,如今竟……竟要落个悔婚的下场吗?我儿做错什么了?辈子都要遭人冷眼唾弃。还有这抗旨的罪名,何其无辜?我苦命的儿啊……”说着竟哭唱起来了。

     

    四郎不语。

     

    “住口”我喝道,“我与兰陵王只差四岁,别开口闭口亲家母,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你女儿今年才十八,正值花季,怎么就嫁不出去非得赖上兰陵王?那我三十未嫁的是不是不用活了?还有,别拿圣旨做文章,婚姻必须建立在感情基础上,不然就算嫁过来也不会幸福。别以为牺牲你女儿的终身幸福就能换来皇亲的身份,从而达到那些见不得人的目的,只会让人更加不齿!

     

    郑翁脸色一变,恨恨道:“若兰陵王执意悔婚,郑某亦无奈何。我儿固然错结良人,兰陵王亦要背上薄之名。到时……郑某定当上殿,为兰陵王抗旨之罪开脱,求陛下宽恕。

     

    说反话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吧?不提高湛还好,一提又让我想起昏君所为,顿时火冒三丈:“你去啊!没快马,咱送你一不怕告诉你,高湛刚被我揍了,所以你那套省省吧!不怕丢人尽管去,看看最后高湛会治谁的罪,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说将圣旨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使劲跺……就像高湛的脸,被我狠狠地……

     

    “兰陵……兰陵……”四郎轻唤了几声,上前拉住我,低声道:“够了!若是传出去……不好!”

     

    我抬头望着他“怎么不好?你是怕那昏君,还是真想娶她?”

     

    “兰陵!”四郎有些严厉。

     

    我委屈:“干什么?又心疼?我告诉你,不——————她!”语毕,一脚踢飞已破烂不堪的圣旨,头也不回地跑了。

     

    绣云见我满脸通红,双眼湿润,气喘吁吁地跑回醉兰阁,急忙问:沈医工,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直接屋,打开衣箱,开始收拾

     

    沈医工,这是做”绣云着急,我将她推出门,并告诉她不得我同意不能进来。

     

    我翻箱倒柜,把行李集中到仅剩的一个拖箱中,还有四郎人给我做的衣服……件件都舍不得,但太多了,装不下。我轻抚这些柔软的衣料……

     

    “兰陵……”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打精神道:“好了,你来了,那就都齐了。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四郎问。

     

    “回家!回我的家乡!”我坚定道,“还记得前我说过要带你回我的家乡,接受文明?那里没有杀戮没有欺凌十六年前,我们阴差阳错分开了。既然老天让我回来,就是要我再带你走!

     

    四郎一怔,有些意外。我心一沉,有些失望“你依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倾尽所有让你幸福。你也答应过跟我回去的!”

     

    “为何兰陵突然要走,有人对你不敬?还是兰陵觉得我……不好?”四郎小心翼翼问道。

     

    好!当然好!你用了十六年精心为我打造的小天地,让我很温暖很感动,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了!可出了这道门呢?……没有人权,没有法制,太可怕了!高湛带头伤害自己的百姓。他知不知道百姓连温饱都没有,门阀士族却可以挥霍无度,骄奢淫逸?人人可以凭借手中的武力去伤害他人,同时又可以用钱财、权势免于罪责,受苦的永远是弱小。他知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很无能?我相信他知道,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才最可怕,这种国家怎么能长久?

     

    “兰陵的意思是……大齐会亡?”四郎惊道

     

    我一怔,但想想这又没外人,对他我从来不藏私,于是点头道:“具体发生在哪一年我不清楚。但,统一全国的人已诞生,在周国,姓杨!算起来,年纪跟你差不多,已经成年,你说那一天还远吗?

     

    “周隋国公杨忠之子?”四郎脱口道。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当年离玉璧之际,我听兰陵对杨忠说过其子必有大作为!

     

    我一点头,四郎一凛,煞气呈现。我急忙道:“别妄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历史,你功夫再好也没用!四郎,一个朝代的兴衰,原因太多,但究其根本与其自身积累的因素密不可分,正所谓有因有果,大势所趋。就像日出日落,根本人能抗拒。再说,你为高湛这种昏君征战沙场,只是徒增杀孽而已,百姓的生活得不到一点受益和改善,甚至越来越差!你堂堂兰陵王,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空顶个皇族的名衔有什么意义?

     

    四郎面色深沉,眉头锁。

     

    我柔声恳求“四郎……肃肃,从来有你让我牵挂放不下。你是皇族,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国破之日焉能幸免?我只想拉你出这注定的惨淡结局,跟我走吧!

     

    四郎望着我缓缓道:“兰陵说过并无十足把握找到回家……”

     

    “没错,我是没把握。”我也不想再以玩命的方式回去,“咱们就在吕梁山上隐居,慢慢找。只要有你,我不介意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总比天天提心吊胆,随时有人命损伤的日子强!

     

    漫长的沉默,我知道经过十六年,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心思单纯,说走就走!但这种世道,这种昏君,堪比地狱,难保有朝一日他没为国捐躯,却血染亲人内斗的屠刀下。

     

    终于,四郎决定:“我跟兰陵走!我说过,一生都要听兰陵的话!”

     

    我大喜。

     

    可随后,“只是……兰陵容我些时日,将周遭之事一一安排妥当,再……”

     

    “不行!”我有些霸道地一口回绝,“你什么身份?说白了,你的事都与政治、军事有关,怎么安顿?你打算花多少年?一不小心传到高湛那,还能走吗?要走现在就走,不让任何人知道

     

    四郎望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他道:“这十六年来,手足相扶。怎可弃他们不顾?

     

    从前的肃肃,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无异议,如今诸多考虑不说,居然还把那几个异母兄弟抬出来隔在我们中间,怎不叫人伤心

     

    “那你去找他们吧,我走了,不送!”我负气道。

     

    “兰陵!……”四郎无奈唤道。

     

    他们算什么手足?”我还是忍不住爆发,“当年你被弃深山,有谁追问过一句?后来我们回府,他们怎么欺负你的?现在你反对他们念起兄弟情,把我撂一边,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肃肃?

     

    四郎一怔,我继续道:“高孝瑜自小与高湛一长大,与你们的情不及对高湛的十分之一。如今要不是高湛对他不复亲厚,他会转而团结自己的亲兄弟?他明知你我感情为了自保,骗我入宫,他有当你是兄弟吗?要不是现在有个和士开替代他从前的地位,他高孝瑜才是高湛身边第一宠臣,指不定对和士开多羡慕嫉妒恨呢!

     

    四郎又是一愣。

     

    “还有高孝琬,长子嫡孙,从前眼睛长在头顶上,连看你一眼带着高傲。如今倒是纡尊降贵,与你称兄道弟。四郎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手握兵权,又战无不胜,他还会与你来往?要是高澄在世或者晚死一年,这江山是他的……别让我猜中,他对皇位不死心!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别拿亲情当幌子,虚情假意的感情投资,不就是指望有朝一日,他逼宫时,你能助他兵变吗?自打我回来后,他总有意无意提及高湛的不是,又暗示我为你筹谋什么的,他是真的担心你被高湛忌惮,还是怕我的出现会给他原的计划带来变数?

     

    “兰陵!”四郎下意识道,信之前他并不是一无察觉。

     

    “你放心,这话我不会出去乱说,从来只对你交心可你呢?居然把群摆明有企图的兄弟在我们中间!那个……那个高延宗,是人都能看出,他就是个整天无所事事的混混!仗着高洋的宠爱,胡作非为。四郎,你还记得河南那群灾民吗?多惨,全拜他的妻舅万俟展所赐,要不是他官官相护,何至民不聊生?

     

    “还有高孝珩,据闻他精通诗画,才华横溢,但……他给你这个弟弟画过一幅画,写过一首诗吗?你告诉我王府哪有他的墨宝?我倒是记得当年他怎么与高延宗一起欺负你未曾开蒙,不会写字,怎么当众给你难堪,还要打你,赶你出府,有念过半手足之情吗?理他做什么?我肚里的绝世好绝不比他少,各种风格都有,要不我再给你念首有关风月的……”

     

    “别不用……”四郎慌忙拒绝。

     

    “好,等咱们归隐后,我慢慢念你听。”经过这番剖析,他总该清醒了吧,世上真心对他好的只有我一个

     

    “那绍信呢?”四郎突然问道。

     

    我一愣,那是何安妮的子,难道也不管不顾?可他也是高澄的儿子,当今的渔阳王!

     

    我强装无所谓道:“谢夫子比我明理,会好好教导明哲保身之道……总之,我在意的只有你,其他管不了了!”

     

    四郎望着我,又是良久沉默后,缓缓起身,站窗前,幽幽开口:“兰陵知不知道这十六年发生过什么,我是如何度过的?”

     

    心疼又泛起,我道:“四郎,我知你不在意荣华,却因皇族身份不得不承担起你不喜欢事情和责任……思念我,你受苦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加倍对你好!”

     

    谁知四郎泛起一抹苦笑“那兰陵又可知,这十六年我大齐历经几位天子?

     

    我一愣,加上追封的个!”十六年经历三位国君……实在不算长,那谁叫高洋早逝呢,这也没办法!

     

    岂料四郎又摇头:“四位!除了追封的,自文宣帝以来,我大齐已四主。

     

    平均四年一个?也太夭寿了吧

     

    “二叔驾崩后,太子高殷继位。但他太年幼……”

     

    我脑中浮现当年被李祖娥抱在怀中的娃娃。

     

    “……且太后一向不喜李后,更遑论干涉朝政?于是一年不到,便由六叔取而代之。六叔曾答应皇祖母及各皇族宗亲善待废帝,没想到一向守信的六叔终怕皇权旁落,还是食言了!”

     

    “他……他杀了高殷?”我声颤。

     

    四郎点头。

     

    “事后六叔觉对不二叔,愧疚所困,日夜折磨……”四郎继续道,“以致神志错乱,总说二叔向他索命。不久,就在废帝驾崩的同一年,他亦溘然逝!

     

    我心冰凉,这高演还算有良知的,要换了高湛,恐怕根本不会上心

     

    果然,四郎接下来说到高湛:“六叔怕其子百年重蹈覆辙,便直接将帝位传给九叔,临终嘱其善待亲眷,千万不要学他所为。结果……”

     

    想都不用想,高湛肯定食言了。

     

    “结果百年竟被冠以谋反之名生生被九叔打死在内宫,弃尸宫池,池水尽红,至今尸身不知下落。百年之妃斛律将军长女,夫入宫不归,不吃不喝月余,昨日刚刚咽了气!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怪不得今日朝堂上斛律光面色灰,双目痛红。想不到当年那个高欢想嫁给肃肃的女孩,如此痴情!

     

    “什么时候的事?”早知高湛灭绝人性至此,就该狠狠将他打扁,管他会不会猝死!

     

    个月前。”四郎语气,但我能感觉他平静外表下,内心的翻涌“兰陵从内宫返回不久,饱受惊吓,我不忍再告之!

     

    “是……是因为我吗?我擅自离开激怒高湛,所以他才会杀了高百年泄愤?

     

    四郎摇头:“百年一直是陛下心头一根刺!”

     

    我怒道:“高湛根本不是人,不配当人君!这种皇帝的国家能长才怪。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咱们现在

     

    四郎没有正面回应我,反问:“兰陵有没有想过,皇室宗亲屡遭屠杀,为何吾等兄弟六人,最有资格问鼎皇位的长房嫡脉,可以完完整整存活至今?不说风光举世,也算得安稳?

     

    “因为……”你会领兵打仗?根据高湛的“劣品”,现在我不敢这么笃定了,毕竟江山不是四郎打下来的,在高湛眼中肯定也不是只有他一人才能镇国。

     

    “是大哥!”四郎郑重道“还有三哥!或许他们是有私心,令兰陵不齿。可这十六载的光阴,若大哥相护,兄弟守望,我亦无法保证等到兰陵归来。

     

    四郎顿了顿,接着叙述:“当年父王崩逝,兰陵坠崖,整个齐王府陷入大乱。父王在世时树敌无数,皆伺机而动,妄图连根拔起。我深刻体会到兰陵说人走茶凉世态。大哥毅然暂别九叔回来撑起王府,而三哥则凭借嫡母元氏皇亲在朝中的威望,不断斡旋甚至……恳求!我见过他们在背人处,偷偷泪。二哥本醉心诗词赋,亦收起笔墨,每日与大哥、三哥一起处置安排公务,夜夜到天明。苦捱了一年,才等到二叔登基。

     

    “二叔在位励精治,令国家强盛。可每每局势一稳定,便开始酗酒无度并服食丹药。或许清醒时还能记得对兰陵的承诺,但智昏之际……比当今陛下……更为无情!他曾将三叔和七叔囚于铁笼,亲率侍卫在笼外用铁矛猛刺致死,最后连同铁笼,一并焚毁……”

     

    我战栗,原来高洋也有病,而且病得更严重!

     

    “二叔曾有爱妾薛氏姐妹二人,只因一句玩笑失,二叔竟亲手将其姐锯死。后又疑心王叔清河王高岳与薛妹有染,不但赐死清河王,还将薛妹头颅斩下,藏于怀中,于宫宴抛出,又当众将其肢解,用人骨做成琵琶弹唱……”

     

    “别……说了……”我想吐。根本就是变态杀手所为的连环血案,早该毙了。我真不敢想高洋治理下的齐国是什么样?比起商纣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为何二叔……就是文宣帝独对李后一人敬重有加。对李后家人,又无礼遇。尤其李后之母,不但用箭射之,还无故鞭。文宣帝……甚至对皇祖母亦粗暴相向,将她推翻在地,还扬言将皇祖母配于家奴……兰陵还觉得吾等生计安稳吗?若大哥苦求九叔从中斡旋,想来也兄弟不全了!

     

    头晕目眩,想不通老天怎么会让这种家族称帝?推翻旧朝,建立新政,通常都建立在人心所向的基础上,高洋这样的皇帝会有百姓拥戴?

     

    “当年九叔应大哥之求,多次死谏二叔,求他不必与我计较,被二叔打头破,全身伤痕累累。老五生性顽劣,也知血浓于水、手足情深。他自小仗着二叔宠,一通撒泼打我们过关。大哥知我思念兰陵,便在府内设水舟龙堂,时常与兄弟一同寻乐解闷。

     

    “水……舟龙堂……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都道兰陵是南朝人,又曾以水计帮父王收复大哥才想以此来缓解我的相思。”四郎如是道。

     

    我一丝恍然,想不到高孝瑜竟也心思细腻。

     

    “兰陵说过世人总是相互利用,无妨,但最怕被至亲出卖伤害。大哥对和士开是嫉恨,但他在意的不是和士开得到的权势,而是陛下的信赖和亲厚!”

     

    触动

     

    “兰陵觉得三哥对皇位不死心,其实与其说他留恋皇权不如说他更想一展抱负。三哥自便是身份尊贵,万千宠爱。他受名师指教,习的是帝王之道治国之方,平日自是倨傲了些。若父王在世,他必是东宫不二选。可夕之间,他不但与皇位失之交臂,还眼看朝政日益败坏,百姓疾苦,不能作为!生怕一出声就陛下忌恨,自己性命不保,还要连累兄弟。换作兰陵,心中能无怨愤吗?

     

    我无言以对。

     

    “去年,周帝宇文邕联合突厥大军围攻晋阳,陛下亲自前往督军。结果突厥从北组成战阵往前推进,东抵汾水,西达风谷,以逸待劳等着援军自投罗网。陛下见此阵势,即刻弃战,掉头返邺。是三哥冒死拦住陛下车马,跪地苦谏,直至磕破前额,陛下才勉强答应委派赵郡王和段太师领军,重新署。数日后大败周军,周军的前锋被消灭,部众连夜逃。众人不知的是,三哥已甲胄整装准备与敌死战,但陛下怕他独揽军功,太过盛名,竟将他从阵前生生召了回来。存亡之际,陛下眼中只有皇位,而三哥看到的是国土沦丧,百姓涂炭,军威失尽。晋阳是我大齐军事之本,若然失守,破邺易如反掌。你说三哥该如何平静?至少他比九叔更懂治国,安抚民生!

     

    “你……”我惊道“你不会真助他起兵造反吧?”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死伤无数,生死难料!

     

    四郎道:“我的心性兰陵最清楚不喜争斗,不喜朝政。但倘若真有那日,也断不会作壁上观

     

    我就怕这个“你不能看他们有难,那我呢?你有个三长两短……就像高百年那样,我能受得了吗?”

     

    四郎望着我不语,我连忙道:“好,就当我错怪了你的好兄弟,我向他们道歉,磕头认错也行感谢他们十六年来对你的照顾你也可以对他们做出预警……这样总行了吧?至于他们如何决定,你也左右不了!

     

    “我知道兰陵为我好,以我愿随兰陵离开。但必须确保他们无虞,不然心难安!”四郎如实道。

     

    “只要他们一天不放弃现在的身份,就不可能无虞。高孝瑜和高孝琬那样执着,你也看到了,让他们辞官归隐,你觉得可能吗?就算他们转性答应了,高湛起疑吗?!你那五弟,要是脱离皇族的特权身份,没人伺候供养,我怕他活活饿死!至于高孝珩……”

     

    “二哥生性温和,我兄弟行事各异,时常树敌而不自知,全凭二哥融合求全……”

     

    “我知你心善、重感情,但你要明白,就算你守在他们身边,也代替不了他们

     

    心善?四郎轻轻摇头“与兰陵相比,不足一道。自小我便发现在兰陵眼中,从无贫富贵贱之分。你待他人,尤,不分轩轾。你总告诫我要保护好自己,闲事莫理,可每遇见不平之事,忍不第一个跳出来是你!是以我道只有兰陵最懂我的心思!

     

    一抽一抽的,但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只得强硬道: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愿意帮助人,但,远没有菩萨的胸怀,我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等你把他们一一劝服,估计国破了!退一万步讲,他们信了,明天就跟咱们一起走,这么大的动静,高湛会蠢到毫无察觉吗?四郎,我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平凡庸俗的小女,我管不了国家大事,只求身边人安好。你自私一回,跟我走,暖暖我的心!”我慌,头一次对他这样没把握!

     

    四朗缓缓将目光转开,盯着窗外,不言语。

     

    “当年你答应过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向西,我说打狗你不撵鸡。今我就要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会很快忘记这里,投入全新的幸福生活!

     

    可四郎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依旧直直望着窗外。“要么我,要么你兄弟,只能选一个!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放弃我了!”我使出杀手锏,若是从前,肃肃早就二话不说扑进我怀,抱着我不放……

     

    可如今的四郎就像石化了一样,良久连眼神都没变过。

     

    我从未这么失望,委屈道:“好,既然你不我,我也不你了。当你的兰陵王吧!”说气冲冲摔门而出。

     

    刚跨出门一抬头,惊见那兄弟四人正齐刷刷站在门外,与我大眼瞪小眼。皆愣,随他们面露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他们……偷听?

     

    我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四人又是一后,全部呆呆点头“见过,见过……”,根本不在一个调上。

     

    高延宗率先道:“今日朝堂发生这么大的事,兄们一起过来看看……四哥!”

     

    在我的怒视下,高延宗有些瑟缩。

     

    “好着呢!”直接

     

    “好……没事就好……好……”高延宗讷讷道,不知怎么往下接话。

     

    高孝珩出声:“那个……沈医工……那个……”

     

    “有屁快放!”

     

    “不是我不愿意赠老四诗画……诗画乃我大齐男女情信物,我送老四……不太合适!他非但不会要,还会将我一掌拍到树上,我不敢……不过如果他喜欢,尽管来我府上挑

     

    我一愣,脸皮发烫。看来他们早就来了,那我跟四郎所说,岂不……心中大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高孝珩连忙‘好心’道:“放心,我们是从你说大哥的时候来的。之前什么也听到!那还叫没听到?!

     

    “听见又如何?”我恼羞成怒,“老娘还怕你们不成倒是四郎如何待你们的,都给我记住了!如果谁敢利用他、出卖他,甚至伤害他,我……我……小心天打雷劈!”说罢,不再理会,头跑远留下呆若木鸡的兄弟四人,愣在当场,然后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高延宗才喃喃道:“这么多年四哥一直闭口不提娶妻纳妾之事,我在猜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打动他?后来听兄长们提及沈兰陵,我也一度好奇她是如何贤淑超群,令四哥十六不忘?还曾遗憾今生无缘得见……如今总算见识到了……外表嘛,反正天下没几个能胜过四哥的,可这心性……竟是如此……彪悍想那和士开脸哦……估计两月都见不了人了。原来四哥好这一口!

     

    “去!”高孝珩轻斥“你懂什么?也就沈兰陵能让老四如此担待。换个女人,谁敢在面前放肆就算有,老四也不会理睬。不过……我一直以为在老四心中,咱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如沈兰陵一根手指想不到……还是有些量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想不到……”高孝琬亦很震惊,“想不到四弟如此通,早已察一切。

     

    “平日里最冷漠的是他,最飘忽让人琢磨不透的也是他!”高孝瑜面色愧疚,无不感叹道“原来对兄弟最上心的也是他!平寡言少语,麻木不仁,诸多埋怨……往昔我总对你们说要兄弟要齐心,原来他早就明了中真谛,不吭一声全做了。

     

    “咱们还以为自己多本事,终不如他大智超脱!”高孝琬道“与沈兰陵一起是他多年愿。如今沈兰陵如此恳求,他竟为我们拒绝……”

     

    “沈兰陵真乃奇女子……四弟也不差但只怕四弟遇见她,再难对其女子动心了。”高孝珩道。

     

    “那她刚刚所说是的吗?陛下真会对我们……”高延宗比较担心这个。

     

    高孝珩白了他一眼以陛下的手段,你觉得

     

    高延宗一抖。

     

    高孝琬沉声道:“皇族宗亲一个个被罗织罪名铲除,迟早轮到咱们,应多思退路自保。老五,平日不要再生事,兄弟之中就你最不让人省心!

     

    “我这安德王可是文宣帝亲封的,谁敢动我?”高延宗不服气道。

     

    高孝珩忍不住抬手敲他。高延宗捂头呼痛,后颈又被高孝琬拍了下高孝瑜道:“五弟,懂点事吧!高殷还是二叔亲子呢……想跟着去吗?

     

    高延宗一缩,最后带着被打的委屈道:“日后但凭各位兄长吩咐就是。”

     

    众人不语,皆是心思沉重。

     

    还是高延宗忍不住道:“哥哥们别发了。自沈兰陵跑出去后,屋里一直没动静。以四哥的功夫,不可能不知道咱们来了。你们说他是不是正伤心欲绝呢?咱们要不要进去加以宽慰?

     

    “不要!”三人异口同声,“要去你去”同时大力摇头,想想进去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三人都陆续选择离开。

     

    高延宗在后大喊:“哎,哥哥们,别走啊!等等我啊……”

     

    兰陵王府真大,来了这么久,除了醉兰阁,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天空飘起细雨,渐有转大之势。

     

    我就近跑入一间房舍躲避,发现是厨房。

     

    天色已晚,大的地方只有两人当值。一见我,又要行礼。我急忙摆手,让他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必管我,雨停就走。

     

    墙堆酒坛,连我这个不会喝酒的人也被散发出来的酒香深深吸引。

     

    “这是什么酒,是皇专用的汾酒吗?

     

    一厨子“神医有所不知,这是王最爱的兰陵美酒!”

     

    兰陵美酒?四郎为我寻来的酒!

     

    既然是我的酒,本人都没尝过,岂不可笑?

     

    “拿杯子”我突然很想一醉解千愁。

     

    厨子不敢违抗,打开酒,为我斟满。我豪饮一杯下去,酒气如常直冲脑门,呛得我泪流满脸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果然过瘾,我大喊:“再上!”厨子犹豫,我一把夺过酒坛自己满上,然后对他说:“下去吧,别管我,再喝些就走。下去,下去!

     

    我自斟自饮,可过了三,发现“举杯消愁愁更愁”那些血腥的经历,还有四郎可能的结局,不断在我脑中盘旋。更愁的是,四郎明知危险,还不愿走!

     

    “你明明说过听我的,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你不我,我也不要你了……”

     

    “你这个傻瓜,我千里迢迢,不,是万里迢迢来找你,跨越了时空,不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高湛你个王八蛋,昏君,杀人狂,变态……”

     

    酒性上来了,我不停的抱怨、咒骂,湮没在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中。

     

    厨子早不见了踪影。我在房酩酊大醉,却不知屋外大雨中也有一人始终陪着我,注视着我,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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