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管鲜血从鼻腔细细流出,高湛自己也懵了:“兰……兰陵……为何打……朕?”
“反了,反了!来人,还不拿下此逆贼,拖出去斩了!”和士开怒吼。
护殿军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全部抽出武器指向我。
高延宗急忙将我拉至身后,面对这副光景,他也发怵。
就在护殿军准备一拥而上之际,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扬起一阵旋风。“咣当当……”下一刻所有兵器全部撒手落地,所有护卫不约而同后退数步!
四郎傲然道:“谁敢碰她,死!”
“高长恭!”和士开喝道,“沈兰陵行刺陛下,你……竟敢包庇反贼,想一同犯上作乱吗?”
四郎斜睨了他一眼。和士开缩了缩,退至祖珽身后,依旧叫嚣:“沈兰陵图谋不轨,举朝皆见,高长恭包庇逆贼,皆可诛之!你……你别仗着武艺高强,就奈何不了……”
是我太冲动,我不能连累无辜,尤其是四郎,此事一出,恐怕祸延几门,又要生灵涂炭!
于是,硬生生压下滔天怒火,僵硬扯起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搐……我尽量平稳道:“陛……陛下!……其实……您误会了,我并无任何不敬之意!”
我转动脑筋搜肠刮肚:“其实……其实刚刚那一拳并非普通拳脚,在我的家乡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叫……‘还我漂漂拳’!”
“还我漂漂拳?”高湛喃喃念道,眼中依旧闪烁着奇异兴奋,鼻血流成那样也不知道擦擦,不会被我打傻了吧?!
“是啊!”我小心翼翼道,“此拳非但不会伤人,还能祛病延年,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健康,甚至……容颜也会变美,越来越年轻!”
“当真?”高湛更是两眼放光。
我正要点头之际,“胡说!”和士开不遗余力地拆穿我,“陛下血流不止,怎能祛病长生?传御医一验便知真伪,来人……”
“住口!”我喝道,“我才是神医!朝堂之上,陛下健在,哪轮得到你这跳梁小丑越俎代庖发号施令?还是……根本你就想取而代之?”
和士开语塞,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
“兰陵所说可是真的?”高湛的眼神涣散却很狂热,鼻血不止,他不管不顾一味执着地望着我。
我一点头,他猛然拉住我。惊吓之余,我下意识按住四郎的胳膊,到了这步,千万不能再冲动!
“那兰陵再给我一记神拳吧!”高湛如是要求道。
“好!”我立马反手又是一拳。高湛后退几步,浑然不觉疼痛,一脸迷茫陶醉。
现在我可以肯定他过量服食了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物,导致精神紊乱,言行举止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状态!
“怎么样,有没有看见满天繁星?那就离成仙不远了。”我故作关切上前问道。
高湛懵然摇了摇头,满脸血污,令人作呕。
“……不应该啊,看来你仙缘不够!若是旁人承我两记漂漂拳,早就有所领悟……”我故作忧愁,皱眉深思。
高湛急了:“朕……朕乃天子,怎会不及凡夫有仙缘?我怎会见不到星辰?……不可能!兰陵只管用力些,再用神拳打我,用力些……”
众人早已目瞪口呆,和士开一党正要发作,慑于四郎凌厉的目光,生生按下。
“你……还受得住吗?”我一字一句“温柔”道,“毕竟肉体凡胎,一次恐难接收许多,我看……要不改天再……”
“不行!”一听不能成仙,高湛更急,猛然清醒一般喊道,“不行,不能改日!今日朕一定要见到仙迹,兰陵你尽管打来。”
“既然陛下执意如此……”我对群臣大声宣布,“那我……也只能遵从圣意了!”说罢,铆足了劲,一拳重重打在这个昏君的面门上,顿时又是一阵鼻血狂喷。
“陛下!”和士开不忍直视。
“有了,有了!”高湛傻笑,“朕终于看到……满天星辰,还闪着金光……朕离天宫不远了,哈哈哈……兰陵,朕还要见仙人,见仙人,你再打朕几拳,快,快……”
还打?我真的很想他死,可又怕真出人命!尤其在不知道病人服食了什么紊乱精神的药物下,再施以外力,特别容易猝死。
我忍着怒气道:“欲速则不达,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今日暂且这样吧!我发功过度,急需休整。不过……”瞥了一眼和士开,“我还余些体力,虽发不了神拳,倒是勉强还能打几下漂漂掌。其效虽大不如前,但陛下不妨考虑让那些平日近身效忠的贤臣沾沾光……就好比……和大人!大齐第一忠臣,为陛下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就先让和大人试试这漂漂掌,它日若能一同登仙,也可追随陛下到天宫伺候,您说好不好?”
高湛咧嘴大笑,涎沫顺着口角直流,含糊道:“好,好……和爱卿陪朕一同登仙……好……好……”
“和大人,还不过来领赏谢恩?”我道。
和士开面色如土,刚要砌词推托,被斛律光就近一脚踹出来。
我笑问:“和大人不会想抗旨吧?您平日尽心为陛下搜罗长生之方,如今陛下体恤您劳苦功高,想让您优先体验一下成仙的感觉,您若推辞,就是抗旨。您若不信,那平日所为就是欺君。不论抗旨还是欺君都是死罪,人人得而诛之,众位可看清楚了!”
“喏!”约有半数人回应我。
“陛下,您说呢?”我故意问高湛。高湛依旧痴道:“和爱卿陪朕成仙……欺君死罪……杀,杀!……”那就行了!
和士开脸色惨白,最后还嘴硬:“国师亦懂长生之道,下官与国师切磋便可,不敢劳烦神医……”
“啪!”话还未说完,我一巴掌已经轰上去。
“沈兰陵,你……”和士开捂着脸颊,对我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仙术,是你为报一己私仇故意……”
“和大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骗……”
“啪!”又是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眼前全是那些无辜孩童的惊恐和幼小生命的离逝。
“啪,啪啪啪……”我怒急攻心,使出全身力气,巴掌连甩出去,和士开连还嘴的工夫都没有。
“够了!”和士开终于出手将我重重推开,被四郎及时扶住,同时一抬脚将他踹出数丈。和士开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只能“哎哟哎哟”呻吟不止……顿时朝堂像炸开锅一样乱哄哄……
“太后驾到!”殿外传来一声内侍通报。
娄昭君在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华丽登场。众人噤声,同时参拜:“太后万福,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娄昭君端坐龙椅之侧,突然皱眉掩着心口惊呼,“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满面鲜血,瘫坐于地?尔等身为臣子,怎可放任陛下如此不羁?荒唐!”
“臣知罪!”众人齐呼。
“太后做主啊!”和士开哭喊着爬到娄昭君脚下,“沈兰陵假借长生之名,故意殴打陛下和臣。臣卑贱之躯受此迫害,不敢委屈。可陛下乃万金之躯,竟遭沈兰陵如此戏弄欺凌,实乃大逆不道,望太后即刻将她斩杀,并严惩包庇其的一干人等,以正纲纪……”
“胡说!”娄昭君斥道,“沈医工于我高家有恩,医术也深得献武帝赞赏、信赖,她为何要殴打陛下,还在朝堂之上?”
“那是因为……”和士开不知从何解释,只能说:“太后您看……臣这身伤,还有陛下的面目,总不会无故自行所为……”
娄昭君皱眉:“看看你们君臣……体统尽失,来人,送陛下回寝宫歇息,传御医诊治。”
“喏!”内侍要扶高湛,高湛极不配合:“滚开!别妨碍朕求仙,兰陵……兰陵……”
“荒唐!”娄昭君不得已亲自起身走到高湛面前,看他一副孟浪之样,顿时气道:“拿水来!”
内侍递上。娄昭君毫不客气当头泼下,接着又是满满一钵。
高湛挣扎几下,咕哝数声,倒地任由内侍擦拭。娄昭君忍不住唉声叹气!
我适时躬身道:“启禀太后娘娘,草民来时发觉陛下似吃了迷魂丹,神志不清。不得已,才施以家传绝学,帮陛下驱病邪,重振精神!”
娄昭君望着我刚要开口,耳畔又传来高湛的胡言乱语:“‘还我漂漂拳’果然厉害,母后,朕看到神迹了,金光灿灿……兰陵真乃神医……神仙……”
惊喜在娄昭君眼中一闪而逝,相同的狂热,让我心惊,不会这母子俩有着相同的心魔吧?!
“草民只是普通人,天家面前不敢称神论仙!太后还是彻查陛下的膳食吧!”我岔开话题。
娄昭君面色一沉,唤道:“春寿,狗奴才怎么伺候陛下的,先拖出去杖责一百!都给哀家精神点,怠慢主子就是如斯下场!”
一个年轻内侍顿时下跪,大呼饶命。
一百棍下去,还有命吗?我求情:“太后娘娘,区区一个奴人,如何左右陛下饮食?还是先留下查问详情,加以预防,才能根治。要是他一死,什么线索都断了。”
娄昭君点头,对春寿厉色道:“说!陛下吃过什么不该吃的?胆敢有一丝疏漏隐瞒,今日别想走出这含光殿!”
春寿带着哭腔回忆:“陛下……陛下饮食并无异常,每日亦照常服丹。只是……”春寿想起什么,“只是今日早膳后,军情告急,陛下晚了一时三刻才服用,会不会因此……”
我心下明了,禀道:“太后娘娘,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丹药上。”
“林道子现在何处?”娄昭君问。
春寿回:“林道长会送丹药到陛下寝宫,亲自为陛下送服,方离去。此时……应在丹房!”
“宣他上殿,哀家要亲自查问!”娄昭君坐回上首,顿时又是仪态端庄,尽显皇家威严。
“喏!”春寿慌里慌张向外跑去,跨出殿门时,差点绊倒。
不一会儿,便领着林道子赶来。
望着那一身赤红的道袍,孩子们喷洒鲜血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顿时又是怒火中烧,血压飙升。
突然一股暖流从后徐徐传来,是四郎在给我温暖和力量。
林道子踏进殿来,看到满脸指痕的和士开,以及鼻青脸肿的高湛,很是惊骇。
他压下满腹狐疑,一挥拂尘,下跪见礼:“贫道参见陛下、太后,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娄昭君发话,御医也赶来为高湛止血施救。
“陛下这副失常之状,可是你的丹药所致?”娄昭君问。
“绝无此事,贫道炼丹已有数十载光景,从无人命损伤……”
“那有几人成仙?国师本人可曾入仙境?”我插嘴。
林道子脸色微微一变即恢复正常,还恭敬一揖道:“沈神医有礼,贫道稽首。成仙大事哪可一日便成?过往贫道居山林以飞禽走兽炼丹,不少山民服食,数月便觉身轻爽利,正待更进一步,便被陛下传召入宫!现以丹童为引,其效只会更好!贫道每日子时独坐入冥,每达化境,便能与上界仙人切磋如何保我大齐万年不衰,陛下长寿无期!更何况……陛下服食丹药前,必有银针试毒。若银针有变,贫道早已人头不保。”
银针试毒?还什么化境,与仙人切磋?我心中冷笑不已。
但娄昭君听后,很是信服:“国师大能,哀家早有耳闻,更得和大人一力保荐。哀家亦觉……”
“太后娘娘!”我道,“既然丹药如此神奇,不知国师自己可曾服用?……为何国师……还留在人间,不登九天仙境?”
“难道神医竟不知各人体质不同,仙缘亦不相同?”林道子不复恭态,挺直了腰背道,“仙丹配方怎可一褱而论?若是错服,必定无效。且九天仙境哪是肉身凡胎得以进入?我等学道,主炼三魂,取其精华,舍其糟粕,人身在世,长生不老,百年后,舍身成仙。为何神医似一点不懂道修之法?未免名不副实!”
“放肆!”娄昭君轻斥,“国师休要莽撞。沈神医十六载容颜不改,但凭这一点,已是不凡。国师……似乎亦难做到!”上下打量他臃肿的形态,“可能……各家法门不同……”
“太后娘娘!”我打断她的臆测,道:“佛说法门八万四千,但万变不离其宗,万法归宗,无论修的什么道法,自始至终讲究的只有一个字,就是‘善’!我不懂什么修魂炼魄,也不会炼丹,我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为了求证什么所谓的仙道,装神弄鬼,伤害无辜,枉杀性命,只会激怒满天神佛,打下十八层地狱。九天仙境怎么会有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罪孽的人渣立足之地?”
“这……”娄昭君语塞。
“此药万万不可再服!世上本无仙丹,只有毒药!草民恳请太后治他欺君的死罪!”
“住口!”林道子也绷不住,怒道,“陛下服食丹药已有数月,无一丝不良之状,反而精神奕奕更胜从前,今日只是误了服丹的时辰,才会失态。只要服下贫道的丹药,便可恢复如常。”
“你放屁!”我也火了,“只有毒品才会让人产生依赖,一些慢性毒药在使用之初非但不会让人察觉,反而有改善精神状况的错觉,但时间一久,身体机能将极速衰竭,离死不远。你也说要死后才能入仙境。那我问你,如何求证人死后是上天还是下地?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你如此为国为民,何不就地自裁一探究竟!”
“你……”
“两位卿家别争了,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大贤大能,只是……眼下还是应当诊治陛下,让他尽快清醒,处理朝事!”
老实说,御医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又扎针又点穴,高湛依旧有气无力地倒在榻上。突然他看见林道子身旁丹奴手中的木盒,顿时两眼放光,又来了精神,大呼:“仙丹,朕要服用!”
林道子得意道:“陛下英明,只要服下片刻便可见效。”
“不行,见效越快,越说明有问题!”我阻拦,“太后娘娘,陛下的症状是典型的慢性中毒,目前什么也不能做,尤其在毒性不明的情况下,只能等待身体机能自行修复,捱过发作期,再行诊治调理,戒除药瘾,恢复健康。”
“沈兰陵,你休要再砌词阻挠!贻误时机,陛下有何损伤,你担得起吗?”林道子凶狠道。
“我担!不作为,至少他不会恶化。听你的,就算一时清醒有什么用?要用更多的健康甚至寿命来换。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请太后娘娘圣裁!”林道子又跪倒在娄昭君面前,深深一拜。
“要不……”娄昭君望着高湛的样子动摇了,“……沈医工,今日且先让陛下服丹,解一时之患,至于日后如何……两位卿家再行商议,由陛下亲自决断!”
我躬身一揖:“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决定,草民自当遵从。不过……后果自负,以后请不要再找草民。这种情况,草民没本事再治!”
“这……”娄昭君为难了,很明显她不想失去我这位“青春永驻的神医”。
这时,高湛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丹奴。林道子又得意地笑了,起身迎上去,谄媚道:“陛下小心龙体,不用着急,贫道伺候您用药!慢些……慢些……”
他先打开丹盒旁边一个瓷杯,取出一枚鸡蛋,打入瓷碗,递给高湛饮下。
“等等!”
“兰陵别挡朕。”高湛伸手把我推开,又被四郎接住。林道子向我露出狞笑。
“想死你就吃!他下毒了!”我大喊。满朝皆惊!
林道子怒极:“沈兰陵,你一再诬蔑贫道,究竟意欲何为?”
“是啊,是啊,臣一早就看出她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和士开在娄昭君身旁吹阴风。
“如果我诬蔑你,立马自裁在此!”我放出狠话。
四郎猛然一怔,我悄悄拉拉他,示意没事!
“哈哈哈……”林道子放声大笑,“好,你若能验出毒来,贫道亦交出项上人头!来,验丹!”
内侍当场打开木盒,将银针插入一颗圆状的黑色药丸,片刻取出,银针无变化。
林道子更加猖狂笑道:“沈兰陵,你看清楚了吧?还不动手,需要贫道借你把刀吗?”
我用力拉着按捺不住的四郎。
娄昭君担忧道:“沈医工,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是给国师致歉,哀家亦会为你求情……”
我摇头:“不必!我从未说过他在丹药里下毒,丹药必经多重检验才能送至陛下跟前,是我也不会那么蠢。他的毒下在……这里!”我一指那碗鸡蛋。
“荒谬!这枚鸡子是刚刚当众打开的,如何落毒?”林道子不屑道,压根不信。
“你怎么下的毒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枚鸡蛋有毒。之前有谁用银针试过吗?”
丹奴一愣,摇头。春寿也道:“之前从未验过药引,这鸡子若被下毒岂不破碎?”
我道:“方法多着呢,你不知道,不代表国师不会。今天就当着众臣之面验过,心服口服。国师同意吗?”
“当然可以!”林道子虽如是说道,也搞不清我想怎么样!
内侍持银针走去,插入碗中,取出,不到一刻,脸色剧变。回头一下跪倒,声音颤抖:“启禀太后,银针……银针……”
“如何?快说……”娄昭君也着急想知道结果。
“银针变黑了!”此言一出,朝堂哗然。四郎也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我扯起嘴角对他笑笑。
高延宗上前一下捉住内侍的手,举高,对所有人道:“大伙都看清了,银针变黑,说明这个贼道士果然下毒要害陛下!”又是一片哗然。
林道子从天堂坠落地狱,不敢置信,跑来夺过银针,试图擦去上面的黑色。他不会以为那是我画上去的吧?!
“林道子,敢做就得敢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道子气急败坏,掀翻托盘,碗碟乒乓落地,蛋液四溅……
“是你,定是你陷害我!”林道子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刚刚你来过,定是趁我不备落了毒!”
四郎挡在我身前,林道子不敢妄动,又向娄昭君跪下:“太后娘娘明鉴,贫道的药引一直无碍,刚刚明明是沈兰陵过来后,银针才会变黑,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我冷笑:“你以为毁灭罪证就能湮灭一切吗?太后娘娘,各位大人,就当这枚鸡蛋草民有嫌疑,难以服众。那草民就恳请将丹房内所有药引鸡蛋,全部拿来一验,便知真假。草民总不可能隔这么远陷害他吧?草民就站在这不动,绝不触碰!”我将双手负于身后。
“允!来人,照办!”娄昭君的语气中已有怒气。
不消片刻,满满两筐鸡蛋被抬上殿,听内侍说,生的熟的都有。
娄昭君亲自挑选几枚,内侍刚要上前,娄昭君摆手让其退下,一指正在照料高湛的御医:“姚医正,你亲自验来。”
“喏!”姚御医接过银针,在娄昭君的亲自监控下,一一验过。
结果无一例外,每枚鸡蛋不管生熟都令银针变色,娄昭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怒极,一指林道子:“来人,将此逆贼拿下!拖出午门,车裂!”
护殿军一举将尚在震惊之中的林道子擒拿。
娄昭君拿着发黑的银针,对高湛痛心道:“陛下,原来咱们错信豺狼,放了只毒物在身边!你看看,他每日是如何给你下毒,消磨你的心志!真是该死。”
高湛打了个激灵,经过几番折腾,药力已消散不少。他踉跄着接过变黑的银针,也是暴怒不已,一下扎进林道子身体,然后发疯般地踹打他……林道子不住哀求,我心中闪过复仇的痛快。
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于是打起精神,对高湛劝道:“陛下息怒,事已至此,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怒极伤肝,不值得!”
高湛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疯狂:“敢下毒害朕,说,谁派你来的,周国还是南陈?朕定将你扒皮拆骨!说……说不说?……”
林道子苦苦哀求:“贫道绝无谋害之心,定是沈兰陵施的妖法。我是被其所害,陛下饶命,饶命啊……和大人,和大人救我……”
我道:“陛下,就这么杀了他不足以平民愤,亦不足以警告那些心存不轨之徒。草民建议,将其罪行列明,游街三日,让举国皆知,再当众斩于市口。我想再无人敢效法其祸害陛下,祸害百姓了!”
“沈医工此法甚好!”娄昭君道。
高湛点头:“来人,拖下去,严刑拷问,留他一口气,明日游街,三日后问斩!”
“是!”护殿军将满面血污、瘫软如泥的林道子拖走。
我故意问:“此妖道是哪位大人引荐入宫、谋害陛下的?其心当诛,理应同罪!”
“扑通”一声,和士开再顶不住恐惧,一下跪倒,惊恐地哀求:“陛下……恕罪!臣绝非同党,亦不知其狼子野心,不然断不敢引荐,陛下明鉴,臣对陛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陛下一定要相信臣,臣伴驾多年,从无二心……”
高湛犹豫迟疑……我冷哼:“忠心?不知和大人可有为陛下亲自试过丹药?”
和士开一怔,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实话实说:“并……并无,微臣卑贱,岂敢染指陛下的仙丹?”
“所以你就任由陛下被你引荐的奸人毒害,而你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就是你的忠心?”我道。
高湛顿时怒目,火气又盛。
和士开面无人色,不停磕头求饶,说不是……突然他看到地上散落的那粒“仙丹”,不顾一切扑过去,拿起,一口吞下。
一边含糊不清道:“陛下,臣吃了,臣吃了,臣愿为陛下尽忠,从此为陛下试药,哪怕被毒死,也无怨无悔。陛下饶命,饶命……”
高湛一挥袖:“来人,押下去严查,不死的话再行论处。”
“是!”护殿将军刚要上前拿人,和士开又道:“陛下,林道子入宫若只有微臣一人力荐,并不足以成事。此事祖大人亦知,与臣共同担保引荐……”
“你……无耻小人!”祖珽咬牙怒瞪和士开,急忙下跪请罪,“臣知罪,臣受和士开游说,才出面担保,臣不查,臣有罪,但臣受和士开蒙蔽才会糊涂……”
高湛揉揉额头,命道:“一并押下去,严加查证!”
护殿军强行押走两人,大殿恢复清静。我顿觉疲惫无比。
“兰陵,”耳畔又传来那令人厌恶的声音,“今日多亏有你,朕的性命才得保,不至无辜丧于奸人手中。你功在社稷,无论要何赏赐,朕都答应。”
我谦虚道:“此乃草民分内之事,陛下不必赏赐。现真凶皆已服法,草民想回兰陵王府。”
高湛刚要挽留,娄昭君适时道:“陛下,沈医工累了,让她早些歇息吧。吾等皆知她从来只与长恭亲近,所幸兰陵王府距此不远,日后若有疑难,请沈医工入宫亦非难事。”
高湛失望,我无视,道:“陛下受丹毒所害,已非一两日,须循正途慢慢调理。如果健康不能恢复,长生根本无从谈起。所以陛下先别想其他,听听姚医正的建议吧!”
高湛叹气,对四郎说:“长恭,兰陵住你府中,须好生照料!”
四郎不卑不高道:“臣遵旨。臣告退!”
高湛颔首,同时宣布退朝。
当我们再次经过丹房,血腥残忍的一幕再次浮现出来,我眼眶发热,哽咽道:“幸存的孩子……赶紧送回家人身边,多给些银钱让他们生活无虞,别再卖孩子了。那些死去的……请高僧来超渡一下吧?!”我不信鬼神,但此刻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安抚亡魂。
“兰陵放心,我已命人从中斡旋,三日内必全部办妥。”四郎郑重道。
我点头,虚弱地紧偎在他身上。孩子们,好好上路,天堂不再冰冷,不再有恐惧和欺凌,一路走好!
出了阖闾门,高延宗几次欲言,都被四郎施以眼色,保持安静。
回到兰陵王府,我呆呆坐在厅中,一言不发,今天的冲击太大了!
四郎柔声道:“兰陵,吃些东西吧!”
真没胃口,但看着眼前担忧的俊颜,我点点头,“你陪我!”我拉着他的胳膊靠着,一动不想动。
高管家命人端上一碗颇具南方特色的米粥,还有几块平时最爱吃的枣泥栗子酥!
我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终于高延宗再也忍不住,问:“你怎知鸡子有毒?难道……真是你施了法?”说着,他掂掂自己面前的鸡蛋剥开。
“不只林道子的鸡蛋,就连你手中的鸡蛋,也会让银针变黑!”
“哇……呸……咳……咳……”高延宗大惊失色,急忙吐出口中的鸡蛋,恨不得把整个胃都翻过来。
我失笑:“别怕,鸡蛋没毒!世上所有鸡蛋都能令银针变黑!”
“什么?”高延宗惊道,四郎也很诧异。
我点头,“是真的,银这种物质的化学属性很稳定,唯独对硫或者硫化物有反应,就是变黑。你们这的制毒水平落后,很多毒物,比如砒霜,在制作过程中,难以提纯,容易夹杂硫化物,所以银针一试就变黑,但并不代表银对砒霜有反应。有的东西并不含毒,却含有许多硫化物,比如……鸡蛋黄,所以它能令银针变黑!”
“真……的?”高延宗惊讶得嘴张大到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我很肯定地点头:“毒蕈、亚硝……总之很多有毒的东西,不含硫,所以银针与它们接触,不会出现变黑反应。四郎,你之前中毒,肯定是因为银针没试出来,你才会大意!”
四郎点头。
“所以银针根本不能试毒,更不能用来作为验毒的工具。”最后我总结道。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自古以来都是银针试毒,原来全是错的?”高延宗还是不敢相信。
“你府上不缺鸡蛋吧?回去慢慢验证。不过林道子万死难辞其咎,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泄露玄机,让他白捡回一条命!”我恨恨道。
高延宗点头,他也气:“妖道确实可恨,竟能对稚子下毒手,若非碍于皇命,我也早想要了他的命。唉!……能让陛下亲自杀了他,并将和士开一并入罪的,恐怕也只有你沈兰陵一人了!你学识竟如此渊博,神医之名,我心悦诚服!”说罢起身向我深深一揖。
我摆摆手,“谈不上学识,在我家乡这是常识,没人会用银针试毒。但银子的确能消毒,杀灭细菌,所以用银器作餐具是有利身心健康的。”
我推开碗对四郎道:“累了,咱们回醉阁兰吧!”
四郎点头,与我相扶,刚跨出大厅,便见郑翁带着郑娘一行走来,大笑道:“贤婿,咱们终于要成一家人了,王打算何时下聘?”
瞬间,全身僵硬,呆立当场……我怎么又把这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