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懂!”四郎气恼地挣开我的手,“十六年前兰陵答应过不离开,结果你走了,我明白你的苦衷。十六年后,你说想嫁我,我有多开心?可转眼的工夫你又说不是男女之情!兰陵究竟想我如何?你不在的十六年里,我照足你说过的每句话去做,去等……就怕你不回来或者见我做得不好又走了。结果你却告诉我这是什么雏鸟情结……”
“我自然是希望你幸福,不管我在或不在都能开开心心。你的人生不应该寄托在我身上。如果我没回来,那你的等待永远都是虚幻……不值得!我不想你因为错觉而让本该精彩丰富的人生错失太多美好!”压抑烦乱,极力解释。
“如何方能证明我对兰陵的情意不是错觉?”四郎郑重问。
“咱们不是还有三个月选妃吗?就趁这段时间,你与外面的女子多接触,自然会发现她们与我的不同,自然会区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若三个月后,我依旧无法对其他女子动心,兰陵可会嫁我?赐婚我自会回绝,但……兰陵可愿嫁我为妻?”四郎难掩紧张。
我一呆,四郎瞬间跌至谷底,苦涩道:“既然兰陵根本不愿嫁我,何苦诸多借口,将我推给旁人?选妃有何意义?”
“不是的,三个月并不能代表全……”我从来见不得他难受,“我只是希望你有个正常的人生。别总把柔情深锁,思念记忆中的我,其实人与人之间……”
我再次伸手想拉回四郎,却被他生生躲开。他背过身不再听我解释,快步向外走去,一转眼便不见踪影,我追都追不上,很是气馁。
这时,绣云匆匆跑来禀道:“宫里来圣旨了。请沈医工接旨!”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时,四郎早已站立堂中,只是目光回避,神色不自然。
内侍看到我,便展开圣旨。四郎撩袍欲跪,我来不及细想一把将他拉住,在我意识中……高湛不值得跪!
内侍一愣,即尴尬笑道:“不必跪,不必跪。陛下说过不敢受神医跪拜,兰陵王也一并免了吧。”
接着宣读:“癸未年戊子月,齐帝诏曰:北徐州兰陵王高长恭,多年领军,戍边有功。为国贻误终身,朕深感愧疚。兹将兰陵王选妃诸事交付神医沈兰陵,三月为限。国有女者,莫敢不从。钦此!”
就是说只要我愿意,全国女子都可以纳入甄选范围。四郎选妃,圣旨却是给我的,高湛什么意思?不是说了商议好再答复他的吗?
不等我有反应,内侍直接将圣旨塞进我手中,即告辞离开。高管家跟上一路送出门,寒暄打点。
“大喜啊,四哥!”高延宗的声音,“难为你独守空房多年,这回由沈兰陵亲自给你选妃,总没异议了吧?”说着已跨进门来,后面还跟着高孝琬。
四郎没理他,高延宗还不识趣地凑过来:“四哥,这么多美人,你到底中意谁啊?我看散骑常侍皇甫家的娘子不错,还有礼部侍郎刘家的女儿也不错……要不……都要了吧?”
四郎冷冷道:“陛下都说此事交由神医负责,你问我作甚?”
心一凉,四郎居然称我神医?!
一个小身影越过高孝琬直冲进来,抱住四郎大腿,亲昵唤道:“四叔!”
四郎虽皱眉,还是怜爱地抚摸小脑袋:“礼儿,如何得空来四叔府上,身子无碍了?”
高正礼小脑袋点两下:“幸得四叔和神医相救,早已大好。今日得知父王要来四叔府上,我便一起跟着过来。多日未得四叔指点了!”
四郎将他抱起,顿时暖意融融!若不是我……他也该儿女成群了……难道真是我……耽误了他?!
“好,四叔陪你去练剑!”四郎将礼儿举高,叔侄俩出了房门。高延宗看看他们,又看看我,追在后面:“等等我,四哥,我也去,你也指点指点我……”
“沈兰陵……沈兰陵?!”高孝琬连唤两声,我才转头看他。
“怎么日日对着老四,还能看他出神?”语中尽是调侃。
我干笑笑,没心思回应。
“老四选妃,不正合你心意吗?如今圣旨都下了,怎么反倒忧心忡忡?是不是发觉自己舍不得老四?其实……后悔还来得及……”
我摇头,暂把繁乱的思绪压下:“之前你不是说高湛不放心四郎再找个有实力的岳丈吗?怎么如今又放开全国挑选?”
高孝琬笑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还不明白?大齐只要有你,老四娶谁都无所谓。现下就算他想要皇后,陛下也会割爱的!”
“啊?”
“十六年前你助韦孝宽镇守玉璧,免城破之患。接着,又帮父王收复颍川。十六年后,一己之力击溃宇文护精锐之师。光凭这份能耐,几个骠骑大将军加起来,未必抵你一个!再加上你的容貌十六载不改……但,众人皆知你只在意老四一人,十六年前是,十六年后亦是!是以只要你嫁的不是老四,试问除了天家,还有谁敢将你纳入府中?是以咱们九叔才会大开方便之门,只求老四尽快选妃成亲,断了你们的缘分。老四正娶不要,你……总不甘心为妾吧?!”
“就算不嫁四郎,我也绝不会嫁给高湛!”这点早已明确表示过多次。高湛也不会对我有什么真情,胡夫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那也好过你只为老四一人筹谋。咱们九叔就是怕你帮老四篡了他的江山!老四向来孤傲且无功名心,可唯独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他另娶,你们之间必不复从前亲厚,自可免除后顾之忧。”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对江山很有兴趣的样子吗?……什么庶母,什么名声……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兰陵,你与老四之间……老四向来不喜我等过问。我只道你真决定如斯的话,日后不妨考虑来我河间王府暂住。”
“……?”我有些吃惊高孝琬的态度,难道他也……
但高孝琬笑得坦然:“只是看在你与高家的过往,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可备而已!”是吗?我怎么觉着此刻他眼中的光芒竟与高湛有几分相似?!
“对了,你母亲……元娘娘还好吗?”
高孝琬猛然紧绷,似隐忍怒气道:“安好。她获封静德皇后,住在城郊静德宫,专心佛事,我常带礼儿前去探望。”
“那就好!”我点点头,“那就……留下吃晚饭吧!”
高孝琬一愣,话题转变得太快!
晚饭时,四郎还是不睬我。要不是两位兄弟加上小正礼作陪,气氛实在沉闷。
我尝试对四郎说:“既然府上还住着许多家的娘子,不如……就从她们开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相处相处……好不好?”
四郎漠然直视前方道:“向来兰陵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如今又有圣旨……何必再问?”
“四哥,”高延宗兴奋道,“我也想留下看看各家美人……”突然瞄见四郎愈发阴沉的脸色,还有高孝琬不断的眼色暗示,生生改口道:“呃……突然想起明日府中还有要事,不能留下……”
四郎怨的是我。但我不断告诉自己,没做错!他的生活圈子太窄,只有多接触,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人以及被爱的感觉!
第二天,各家娘子打扮一新,一早便在王府花园恭候,茶点供应不缺。管家说王处理完军事便过来。
一落座,她们就一起向我行跪拜之礼,着实吓一跳。但我现在代表的是兰陵王府,不能失了四郎的颜面,于是学着高官的模样让她们起来。不少熟悉的面孔,前不久还对我趾高气扬,如今个个谦良恭顺!
既然男主角未到,我清清嗓子没话找话:“各位好,我是沈兰陵,之前也算见过了。我与兰陵王是旧识,所以陛下委托我帮他选妃,你们不必紧张……”
好像紧张的那个是我,人家见惯大场面,个个仪态万方。这不,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千金起身离座,走到跟前,微微福身:“奴家姓周,家父是兵部太尉右仆射,愿奏一曲,请神医品评。”
哦,这是要弹琴。
我还没出声,又走来一位千金,同样对我福身道:“奴家姓李,自小随名师修习琵琶,愿与显娘一同献艺,请神医鉴赏!”
“只闻琴声,不免单调,小女愿和一曲,请神医指教。”又一位千金要唱歌。
“只闻声响,不见形姿,不也同样单调?小女自幼得名师熏陶,愿踏各位姐姐仙音,为神医轻舞一曲,增添欢乐。”
这是要跳舞!其他人见状也跃跃欲试,眼看相亲会就要变大型团体歌舞表演?!
如果事先没有集体彩排过的话……恐怕效果不堪设想。
“不用了!”我连忙说,“还是等兰陵王来,请他欣赏吧!我不通六艺,还是……看点别的吧!”
“神医想考察吾等何项才能?”有人问。
我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们月信都正常、准时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傻眼,不敢相信,更有人直接满面通红,低头羞怯。
还有人迟疑确认:“神医所问是月……”说不下去了。
我点头:“月信,就是女子每月的癸水。”
这下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会再有歧义,全部噤声呆立当场。
绣云轻轻拉了拉我衣袖,指指旁边。原来高管家也是老脸通红,不知该往哪看!
“管家大人,”我解释,“我是医生,只关心健康与否!各位娘子容貌秀丽,与你家王十分登对!你家王也是才德,甚至才貌兼备,所以他的妻子美不美丽、有何才艺都不是首要的。首先得健康,才能为四郎开枝散叶,对不对?”
高管家直点头,我又道:“要想生个健康的宝宝,母体的状况至关重要,而女子的月信直接与之有关,所以我才有此一问,并无轻薄戏耍之意。”
“是、是、是……”高管家点头如捣蒜,“陛下说一切但凭沈医工做主,王也说大小事宜……”
“行了,行了!”反复公事化的回答,我不想再听,一指面前一位女子,“就从你开始。”
“奴家……无碍!”说完急急掩面退至一旁,羞于见人。
下一个,“奴家……还未有癸水!”
“那你今年多大?”我问。
“奴家年方十五。”言语中还颇为自豪。
但被我直接否决:“你还未成年,不用参选了!”
小姑娘一听就呆住,眼眶泛红,哽咽道:“神医,奴家不是故意……”
“别哭,别哭,我没怪你!这是自然生理现象,女子初信或早或晚都属正常。你年纪还小,现在要你承担王妃之责,过于沉重。再等两年,会有好人家的。先去一旁休息吧。”
我安慰也说明原因了,小姑娘还是啜泣开来。可能以这种理由被拒,太没面子!但我顾不了太多古人的想法,只知道自己这样做没错,对她、对四郎都好!
下一个,
“奴家身体康健!”
“你怀里抱着什么?”
“禀神医,是炭暖炉。”
“小小年纪就用这个?说明畏寒,月事应该不顺吧?”
“并无……神医误会了。”
“误会?四肢冰冷,身体微肿,眼下黯黄,明显气血不足。来,张开嘴巴。”
这位千金极不情愿,但我是神医又有皇命,她只能照做。
“舌质淡,舌苔白腻,典型的宫寒!这位娘子,人吃五谷,总会生病,不可耻,就怕讳疾忌医,小病拖成大病,即便嫁人,也难受孕!”闻言,她小脸“唰”地惨白,仿佛受了巨大打击。
“别害怕,别害怕。宫寒又不是绝症,你还年轻,注意调理,很快就能改善!”我急忙补充安慰。可她还是忧心忡忡,目光涣散地走开,不一会儿又传来哭声……
后面的人都紧张起来,生怕在我面前无所遁形。
“各位不必担心,你们的身体状况属于隐私,我不会向外透露,何况这么多人我也难以一一记住。麻烦你们退后一点,每次上来一位,这样别人想听也听不到。”医生的职业道德我没忘。
“高管家,”我转头道,“麻烦你将我的……行李包袱都拿过来!”说得太专业,恐怕他也不知道。
高管家飞奔而去,我不由赞叹这么大年纪,身手还这么矫健!
于是兰陵王府的相亲宴,变成大型义诊活动,由我,沈兰陵大夫坐堂!逐一为她们听诊,同时还培训了绣云简易测量血压的方法……不知不觉午时已过!
“这是在做甚?”一道慵懒华丽的声音传来,男主角终于现身了。
“参见兰陵王。”众人放下手中事,一同跪拜。
“都起来吧!”
“四郎!”我开心跑去。他却只看了我一眼,淡淡转开视线。
高家管上前禀道:“王,神医在为各家娘子诊……检查身体!”
四郎挑眉,我道:“是啊,不管什么家世,首先得健康,才能与你相扶到老。我都分类了……”
“神医多虑了!”四郎轻笑打断,“从来皇家娶亲,必有专人验明,若有恶疾,自会剔除。”
是……是吗?他在嫌我多事?
四郎走向主位坐下,举手投足间的绝世风采,引得姑娘们都红了脸,真正害羞起来,而不是被我吓的。
“据闻各位娘子才艺卓绝,孤今日可要大饱眼福了。只是……怎可无酒无菜,做此等不解风情之事?”
这还是我的肃肃吗?
高管家连忙命人传膳,四郎一边饮酒,一边颔首,允众美人开始献艺。
下一刻,仙乐飘飘,彩蝶飞舞,莺歌婉转,传遍每个角落,与之前看病的场景截然不同。四郎是所有人的焦点,包括我!
他却始终自斟自饮,一派洒脱,更引得姑娘们倾心不已,竭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而我则呆坐一旁,心里乱糟糟,不知道她们在演什么、笑什么?
酉时,我疲惫不堪,打着瞌睡很想睡觉。四郎出声:“各位辛苦了,今日就此散了罢。孤还有军事要议。”
见众人离去,我小心翼翼讨好道:“四郎,咱们回醉兰阁吃晚饭吧?”
四郎却道:“我与周将军已相约共宴。绣云……”
绣云机灵地站到我身侧。我难掩失望:“那……那你早点回来!”
四郎望着我的殷殷期盼,终于点头。我再接再厉:“我等你回来,看不到你,我睡不安。”
四郎神色颇为复杂,最后转身离去。
结果等了一夜,不敢深眠,也没听见他的动响。第二天问了绣云才知,四郎过了三更才回府,怕吵到我,睡在书房了。
接着又开始重复昨天的相亲宴。只是不用再检查身体,也没人再给我看了!
大眼瞪小眼坐到中午,四郎出现,气氛又活跃起来。他照旧喝酒看表演,姑娘们为博他青睐,又使出浑身解数。
日暮,他又出门应酬。
一连数日,我几乎单独见不到他!而姑娘们见也不能单独与四郎相处,便打起我的主意。有事没事都来醉兰阁请安,阿谀奉承,夸我如何英明神武,最重要是想了解四郎的心意和喜好。
越到后来,相互间从言语上有意无意的抵触,到无心说过的一句话都能被无限放大,搬弄成相互中伤的借口,发展成相互攻击甚至相互诋毁。时间一久,我也烦。
我开始反省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四郎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们的感情为一群不相干的女人破裂,值得吗?
于是我对绣云说:“告诉她们我身体不适,都不用来问安了。”
“喏!”绣云出去打发了她们。我又对她说:“陪我出去走走。”绣云取来四郎为我定做的斗篷。
我摆摆手:“现在府里到处都有她们的身影。今天咱们走远些,出府逛逛吧!”
“这……”绣云为难。
“我只想出去散散心,不会惹事的。来邺城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再说就我这相貌也惹不出什么事来。若四郎问起,就说我的主意。”
最终绣云点头答应。
“能不能找两身普通些的男子服饰?咱们扮男装出去,更方便!”
快过年了,街上很热闹。
走马观花,我心不在焉地一会儿捏捏面人,一会儿摸摸那些精致的胭脂盒、小发饰,想着等我头发再长些,也能用用,站在四郎身旁,不会太逊色……
唉,他现在都不理我了!
我对着一支月牙白的发簪发愣,想起四郎那身月牙白的长衫。
“沈医工,沈医工?”绣云唤道,“喜欢就买下吧?”
“好!”我颔首同意。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发现心情竟无一丝好转。
天色渐晚,反正近来四郎都不跟我一起吃饭,回去也是独自一人,索性找了个生意最好的饭馆,于二楼雅间落座,着小二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端上来。
临窗而坐,我望着街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消散回家,心想要是此刻恰巧四郎路过,正好拉他上来……多好!
动了几筷子,我便让绣云去结账,多给一些,然后招呼正聚集在饭馆门前的乞丐上来饱餐一顿。告诉他们兰陵王府救济穷人,一定要念兰陵王的好。众人满口答应。
我与绣云继续游荡。行人越来越少,绣云正想劝说回府之际,突然发现对面的街巷一反常态,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迎张送李,一派繁忙。
绣云尴尬,我笑了,来古代不逛青楼,实在不应该!
正巧我俩一身男装打扮,站在据说是邺城第一青楼的醉香楼前,便有姑娘一拥而上。
“客官面生啊,第一次来吧?”
……
“小哥面嫩啊,既然到了咱这,就不必害羞,开怀便可。”
……
“是呀,大人到了咱们这,只管寻乐子便是。”
……
“客官点我吧,保证伺候得您舒舒服服。”
……
绣云恨不得将脸埋到地里,而我但笑不语,装作很老练一样。毕竟电视剧里见过不少!
打了两个喷嚏后,我故作潇洒轻摇脑袋,念道:“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顿时,引来尖叫、芳心无数。我那个得意啊!
然后我就被众星拱月般地簇拥进醉香楼。乖乖,生意真好啊!就像现代的夜店,越晚人越多。推杯换盏,莺歌燕舞。
老鸨抹红戴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哟,这两位小哥可是要迷死咱们姑娘喽!看着面生,头回来吧?没事没事,一回生二回熟。老奴是这的管事,熟客都称我一声胡妈妈。”
绣云递上一块碎金,顿时换来双目发光,血盆大口咧得更夸张。
“公子今可来巧了,再等上一刻工夫,姑娘们就要歌舞娱宾了。咱们醉香楼的姑娘虽出身不如大户千金,可说起才艺,不是咱自夸,不比宫里的娘娘差,呵呵……公子挑个中意的,我给您开间雅致的上房,保您开怀……”
我笑着轻轻一揖:“有劳胡妈妈费心了。”
老鸨更是合不拢嘴:“小哥,真是多礼,惹人爱!放心包在咱身上了,让老奴先给你们挑个好地,一会儿看得啊……真真的……”
跟在她身后,在靠近舞台的地方落座,视野算是开阔。
“来人,上酒上菜!”胡妈妈道,“公子,您先乐着。一会儿好戏就要开场了,看中谁直接点去。老奴先去招呼别家公子了!”
“好,胡妈妈慢走。”我最后保持礼貌道。
老鸨飞了个媚眼,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管盛世还是乱世,好像妓院永远不愁没生意。我拿起一个柿子给绣云:“坐下尝尝,站着累不累?”
“沈医工……”绣云苦着脸,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行了,行了,看完表演就回去。难得出来一趟,你别这么拘谨。”
突然,“咚,咚,咚……”伴着女人的救命呼声传来,所有人都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粗鲁地拉着一女子凌乱的长发,从二楼连拖带拽地下来,女子不停讨饶:“公子,奴家不敢了,放过奴家……”
胡妈妈见状,急忙问:“哟,李公子,这是怎么了?”
“胡妈妈你是怎么调教这个贱人的?”男子松手,气冲冲道:“一晚上木桩似的,笑也不笑,还要老子哄她吗?哭丧着脸,这不行,那不行,本公子失了兴致,她居然还敢索要银钱,是不是该打?”
我这才看清,女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恩客可真够无情的。
胡妈妈赔笑:“李公子息怒,我定当好好教训小贱人!是不是日子一久又欠抽了?”说着一把拧向那个被打的妓子,又是一声惨叫!妓子凄凄讨饶:“妈妈,非我不愿好生伺候,实乃这几日身子不适,吃了几服药都不见好,不得已才……”
“原来还有恶疾!”李公子即刻以袖掩鼻,“胡妈妈怎可让她出来害人,若把什么脏病过给我,你们醉香楼赔得起吗?”
胡妈妈即刻甩了那妓子一巴掌,气道:“小贱人乱说话,这要传出去,谁还敢来我醉香楼!李公子教训的是,晚些定赏她几鞭,管教她下次不敢怠慢李公子。就让老奴再为您挑选别的姑娘好生侍奉,刚刚到了几个……”
李公子心领神会露出淫笑,一脚又将原先的妓子踹远。
“慢着!”
“胡妈妈,”我起身走来,“你打开门做生意,迎合客人是对的,可也不能做赔本生意吧?”
老鸨一愣,我继续道:“这位公子换姑娘可以,但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位娘子的银钱结清啊?否则都找各种理由白嫖,您这迟早得关门大吉。大伙都看着呢!”我示意绣云将那女子扶起。
老鸨没反应过来,那李姓公子凶恶道:“你是何人?”
我负手轻笑:“我是何人与你何干?来这都是寻开心的。既然人家姑娘陪了你,又被你打了,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吧?总得给胡妈妈一个交代吧?胡妈妈费心栽培她们也花费不少吧?”
“呃……”老鸨语塞。
“她伺候不好,活该讨打,老子花了银钱自是要尽兴。干你何事?”
我不屑笑道:“麻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没钱谁会来这充大爷?你花钱寻欢无可厚非,不喜欢另换一人就是,但你付的银钱包括将人打伤后的汤药费吗?没有就补上来,天经地义!”
“你……”李公子气极反笑,“哟,原来你看上这贱人了。老子看不上的你尽管拿去。胡妈妈,我要见京娘!”
老鸨脸色微变:“京娘有贵客,不便相见。”
“又不便?你少拿这套再来糊弄!还不是个娼妓,看钱对人吗?你说多少?我李家布缎庄有的是钱!不要再拿此等低贱之货搪塞!”李公子气急败坏,之前被他殴打的妓子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
“娼妓怎么了?”我也有点生气,“这本来就是妓院,你指望在这找娘娘吗?她不偷不抢,靠自身劳力换取报酬,跟你卖布的有什么本质区别?同样都是为了生活,你嫌她低贱,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四下哄笑,我不想惹人关注,直接道:“要么跟人赔礼道歉,把汤药费付了,要么……立刻滚,本公子就当日行一善替你把账结了。”
“你……可恶!”李公子恼羞成怒,仗着几分醉意,摩拳擦掌,就要挥来。
“你敢!”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颈项,绣云出手了。顿时吓得李公子酒醒一大半,不敢乱动,直叫:“有话好说……胡妈妈……”
可惜此刻老鸨的视线移不开我手中又掂量的金子。我笑问:“胡妈妈,我也不想头回来就败了兴致。这些钱足够李公子的嫖资,只希望他尽快在眼前消失,如何?”
“好、好,包在老奴身上。”胡妈妈一把接住高抛的金块,不再落回我手中。“公子放心,一切包在老奴身上。”
转头,敛去笑容,胡妈妈正色道:“李公子,这酒也喝了,人也打了,连钱资都有贵人替您付了。老娘再大方送您一程软辇,今就此罢了吧!”
“呸,你个老妓!”李公子竟一口啐在胡妈妈脸上,“妓子无情,平日公子前公子后的奉迎,如今见着更有钱的,竟天杀的如此对我……”
胡妈妈躲避不及,一脸口水与胭脂相融,惨不忍睹,她气急败坏地擦了擦,嘲讽道:“李公子,无人不知咱这醉香楼打开门做的是何生意。论情,你下手何尝对小秋留情?布庄的客人不付钱,你会把布白白送出去吗?说什么妓子无情,你们何尝不是论钱财说话,少一个子都不行。”
“你……竟敢……”李公子歪歪倒倒要拉胡妈妈……胡妈妈很有经验地一招呼:“来人啊,送李公子回府!今李公子喝大了,身子不适,咱们出钱出力送他回去,这一路上让所有人瞧瞧咱醉香楼是否一点情义都没有?”
说着,也不管李公子挣扎,上来几个强壮的龟奴,不由分说,连拖带抱地拽了出去……见其他人还愣在当场,胡妈妈堆起笑脸圆场:“各位客官大人莫惊!醉香楼夜宴开场,乐师,奏乐!”
靡靡之音响起,所有人很快恢复纸醉金迷。小秋顶着满身伤要为我斟酒,我摆摆手:“我不会喝酒。你若不想回房歇息,就安静坐在此处。”小秋看看胡妈妈,退坐一旁。绣云给了她两块碎银。
姑娘们陆续出场了,我睁大眼睛想看美人……却……一个比一个失望,可能我的眼光真被四郎养刁了。这些姿色……太普通了!
至于歌舞表演,只能说比府里的千金穿的通透些,动作热情、奔放些。但对于看惯现代大型文艺晚会的我来说,实在太单调了!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浓,正要起身离开。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停喊着:“京娘,京娘,让京娘出来!”
“京娘是谁?”
旁边一位男子道:“这位公子竟不知冯京娘,定是初到邺城吧?”
我点头。“她可是醉香楼,乃至整个京师第一美人。若要单独见上一面都需五金。”
这么贵?“她……很美?”
男子点头:“年方二八,比起当年的李后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才思敏捷,曲舞俱佳,上品中的上品。”我感觉他口水要流下来了,说的好像见过李祖娥似的。
李祖娥的美貌,十六年前我见识过,至今仍迷得高家兄弟神魂颠倒。这个冯京娘究竟长什么样?我好奇。
众人兴致愈发高涨,不停起哄喊着冯京娘的名字,以致台上的表演无法进行,乐声停止。
胡妈妈见状,上台道:“各位贵客公子,非老奴不允,京娘确有贵客。他就是当今威震四方的兰陵王!”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