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暂的昏厥很快转醒,我一把捧起近在咫尺的水杯牛饮……四郎递上几块酥饼,也被我囫囵塞满口。四郎轻轻擦拭我脸上的饼屑……
好半天才缓过神,我倒在榻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紧紧拉着四郎的手,虚弱问:“不是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吗?”
“得太师传信,知你不愿留在宫中,我便连夜赶回!”四郎坐在榻边简短道,“兰陵,此番出府没有亲自与你话别,是想尽快完成陛下的命令,早日获准解甲。没想到大哥……害你受苦,是我思虑不周!”
“你怎么进宫的?……”我突然想到如果高湛不知道,那四郎的行为就属于……
四郎望着我,不语。我一惊,就要起身,被四郎轻轻摁住:“天色已晚,兰陵只管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出宫回府。”
“可……”我还有很多疑问,但望着四郎温暖而坚定的目光,突然觉得只要有他在,其他事都不重要了。
“你一路奔波也很辛苦,一起休息吧!”我拉他躺下。就像当年的肃肃,每每见他学习到夜深,总忍不住拉他睡觉!
相同的宫殿,相同的空旷,却因为他的出现不再冰冷,原来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翌日巳时,我才悠悠睁开眼。四郎又递上水囊和酥饼。
看着案上丝毫未动的奢华御膳,我感叹:“你再不来,我就要在这满是锦衣玉食的地方活活饿死了,说出去都是个笑话。可恨高湛居然在食物中下药,放我的血……”
阴戾在美眸中一闪而过,四郎柔声道:“兰陵,咱们回家!”
我点头,早就不想待了!掸掸衣服,什么也不带,只身与四郎跨出门槛。
门被推开的瞬间四周的矛头全部指向我们。殿外密密麻麻站满了铁甲侍卫,全副武装,鸦雀无声!我下意识往四郎身上缩了缩,原来他的行藏早已暴露!
却见四郎面不改色,一手揽着我,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我们每进一步,侍卫们便后退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似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对峙到宫门,侍卫统领终于出声:“兰陵王,你不经传召,私闯内宫禁地,拐带神医,罪犯欺君。速速缴械,与我面圣请罪!”
“何来兵械可缴?”四郎冷冷扯起嘴角,从身后缓缓取出面具,覆于面上。四周不断传来抽气声……
统领有些尴尬:“兰……兰陵王,别……倚仗武艺高超……咱们就真怕了你。以身试法、擅闯大内,罪在不赦!”
“刘统领,”华丽的声音从狰狞的鬼面后缓缓流淌,“孤来接回家眷,何罪之有?孤念你知趣守信,未扰兰陵休憩,饶你不死,都给孤让开!”什么意思,难道这阵仗已在殿外保持了一夜?
“你……”
“陛下驾到。”墙外传来内侍通报,所有侍卫即刻放下武器,就地下跪:“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我和四郎站在原地未动,特别显眼。
高湛瘫坐在龙辇上,被快步抬过来。
“大胆高长恭,私闯内宫,该当何罪?刘桃枝,还等什么,还不拿下?”和士开率先喝斥。高湛座下跟着几个近臣,高孝瑜居然也在其中!
刘统领略一犹豫,硬着头皮,起身挥刀上来。
四郎轻轻两指夹住锋刃,一抬脚将刘桃枝踹出五丈!
“弓箭手!”和士开气急败坏命道。
“唰唰唰……”后排侍卫全部拉满弓,将我们团团围住。
“住手!”我急忙大喊。就算四郎穿了防刺服,恐怕也抵挡不住四面八方落下的这么多箭!“高湛,不关兰陵王的事,是我请他来的!就你现在这样,还不懂天意吗,还敢冒犯我吗?”
此刻的高湛小臂及颈项都布满了天花似的红斑块。身旁的内侍和大臣都战战兢兢,碍于他是皇帝,不得不小心伺候着。
高湛一听我这么说,立马撑起身体下辇,内侍搀扶走近:“兰陵,朕真心相待,你为何如此对朕?”
“我说过,如非我自愿,谁碰我谁倒霉。高湛,我的血好喝吗?这就是代价!”我感到四郎的手指在收缩。
“朕……朕以为……朕知错了,兰陵救我!”高湛哀求。
“我要回兰陵王府!”
“朕……准!……可否即刻解除朕的病楚!”高湛状似苦不堪言……有那么夸张吗?
“只要让我回去,不出三日你便可不药而愈!还有,我警告你,别想着事后找兰陵王的麻烦,如果高长恭有任何闪失我都记你头上!那……可就不止现在这副模样了!……让你儿子准备继位吧!”
“放肆!”
“大胆,竟敢诅咒陛下……”
“冒犯龙颜!”
“陛下,当以龙体为重……”
众大臣惊怒交加,和士开更是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模样,我瞪回去,怕你不成!
“老四……你们不可对陛下不敬。”高孝瑜也出声了,可惜心中有愧,显得很无力,所以……没人理他。
“兰陵,这是何苦?朕……”高湛软言,一边思索什么能打动我?
“陛下还是叫我神医吧!这厉害您也见识到了,让他们放下武器,统统退后!”我跨前一步挡在四郎身前。
“兰陵……神医,你误会了,朕无意为难长恭,此番得知他入宫,只是想借此良机关心……商讨……他的婚事!”说着,命所有侍卫撤下。
四郎的婚事?
“兰陵,不论十六年前还是当下,朕知你从来只在意长恭一人。如今他也老大不小,膝下犹虚。若大哥在天有知,也会责怪朕这个亲弟疏于照拂!之前的菊宴本就是为他选妃而设。他与郑家千金亦纳采多年。咱们是不是应该尽早为他择下良辰吉日?”高湛貌似用心良苦道。
“不……”我有什么理由反对?“……郑娘不行!”
“不必,”四郎突然冷冷道,“臣只要兰陵一人足矣!”
我心急跳。高湛脸色剧变,不停咳嗽,和士开要传御医,被高湛抬手阻止。
“荒唐,万万不可!”高湛痛心道,“长恭怎可如此糊涂?且不说兰陵长你多岁,大哥当年可是直言要纳兰陵为妾,此事众人皆知。你若娶自己的庶母为妃,我大齐皇室的颜面何存?”
“打住!”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听不下去,“高澄当年不也娶了自己的庶母,柔然公主吗?你们高家的颜面不是一直好好地挂着吗?谁敢多嘴妄议?”
又是一片冷抽声,高湛似被惊吓到:“今时与往日不同,如今高氏代表的是国体……难道兰陵……执意让长恭悖伦常?忍心见他受尽天下耻笑?”
我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第一,我跟高澄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的庶母。第二,我对兰陵王若有半分亵渎侮辱之意,天打雷劈。正如陛下所言,我一直视他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谁敢欺负他,我第一个不答应。但我们之间并非男女私情,所以收起你们那些肮脏的思想!”高大身躯猛然一震。
高湛不确定地问:“那你不打算下嫁长恭,做兰陵王妃?”
兰陵王妃……应该……“不……会……”吧!高大身躯又是一震。
“那你忍心见他一生孤独,一儿半女都没有吗?兰陵,不如就趁今日为他择一门上佳的婚事,了却你我之愿?!”
“不必!”四郎咬牙迸出两字。
“这是四郎的私事,你若真为他好,就给他自由,不要赐婚!”
“若是寻常人家,我这个当叔叔的由着他也就罢了。”高湛很是为难,“可长恭乃我大齐皇裔,不败战神,血脉尊贵,本就身负传承重任。大哥早逝,就算长恭他自己不甚在意,朕这个亲叔也担不起太后责怪,宗氏非议。他日下至黄泉,如何面对大哥?难道兰陵忘了,父皇在世时亦对长恭青睐有加,寄予厚望啊!”
我愣,这番话说得动情入理。四郎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另类,我不能自私地让他陪着我孤独一辈子,但我也不愿他走上封建包办婚姻的老路。
“兰陵,不如这样可好?朕再允他三个月选妃。”高湛见我不语,劝诱道,“当然你也可以帮他抉择。若三个月后还无定论,朕就下旨为他赐婚,自然也是当朝权贵之女,温婉贤淑,断不让他委屈。”
……三个月?以四郎的条件,只要他肯,三天足够!高湛真烦人……
我微微一点头:“知道了,这事等我们回去商议后再给你答复!别挡着,走了!”
我拉着四郎越过高湛、大臣和内侍,径直向外。
有四郎带领,很快出了阖闾门,坐上早已守候多时的马车,一路飞驰回兰陵王府,我的心情终于像天气一样晴朗起来。
转头,发现四郎还戴着面具,一路沉默不语。我想这几天劳累,他也需要时间平复!马车终于在兰陵王府大门前缓缓停下,他默默将我扶下车。
“王回来了,王回来了……”
“神医也回来了……”
高管家带领家丁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群部将,见状又要下跪见礼,四郎淡淡挥手,都免了。
高孝珩、高孝琬和高延宗站在门口翘首盼望,难得斛律光和段韶也在等我们回来!
最先开口的是高孝珩:“……宫里没为难吧?”
四郎轻轻摇头,仍没摘下面具的意思。
高孝琬直接道:“老四,早知你去宫里抢人,就该支会一声,我好调动府兵在外候着。”
“宫墙外与御林军大动干戈,必被冠以谋反之名!”高孝珩严肃道。
“他敢私下从老四府中带人,有把咱们当宗亲、当臣子吗?”
“你……给我小点声……这事还怪不到陛下头上,是大哥先……”
“二哥三哥别争了。你们看沈兰陵腕上……四哥不会真是打出来的吧?我去看看是否有追兵?”高延宗紧张。
“不……没事没事……你们误会了……”我想解释。
“够了,都别猜了,我们没事!”四郎出声,顿时安静下来。“是陛下亲准我们出宫的!”
“当真?”高延宗不太相信。
四郎看了他一眼:“不信可亲自入宫求证。今日之事累诸位忧虑了。待长恭稍事休整,改日登门拜谢。”逐客之意若揭。
虽是亲兄弟,但都知道四郎的脾气,他不想开口,谁也勉强不了。
“斛律光,胡侍郎一家……”我急忙问。
“胡侍郎性命得保,我已亲自护送他们出城,派兵送他们返乡,并赠予黄金足令他们生存无虞,此后永不入朝。”
虽然他们以后的生活不复显贵,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沈兰陵,我有一事不明,就算长恭闯宫,陛下……理应也不会轻易放你出来!怎么……”斛律光问。
我微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高湛最渴望什么,同样也是他的软肋所在……”
“且慢……等等……”一骑白马从后急驰而来。我一看,下意识又躲到四郎身后,是高孝瑜,他还敢来?
果然四郎也是一僵,高孝琬则气冲冲道:“高湛许了个女人,你连兄弟都能出卖,还有何颜面到此?”说着欲拔剑相向,被高孝珩和高延宗生生拉住,段韶也在一旁相劝:“千万莫伤了兄弟情义。”
高孝瑜自知理亏,绕过他们对我说:“沈兰陵,你既已回到老四身边,赶紧把陛下的解药给我!”
我两手一摊:“又没下毒,哪来的解药?”
“陛下身上的红疹,形状可怖,连医正都查不出病因,还不是你……”
“那些只不过是凤仙花瓣染在皮肤上的颜色,御医当然查不出病症。”
高孝瑜不信:“若是寻常花汁,为何擦拭不掉,分明就是你施了……法术……”
“那你知不知道明矾有固色的作用?明矾加在凤仙花汁上颜色不易褪。不信你看!”我捋起宽袖,手臂上的红色斑块,跟高湛的一样。
明矾可入药,我在御医留下的药箱里发现时,便想到用来阻吓高湛。我把两者融合……趁那日高湛下朝来访,纠缠间,悄悄抹在他皮肤上,果然出现类似天花的不明红斑块。
“没事的,不用管它,过两天自己就退了。我没想过害人。如果他有个好歹,可不止我一个倒霉,你们都得受牵连,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怎么会不懂?!”
“若真如此,为何陛下连日体力不济,精神萎靡?”高孝瑜接着问。
“一来是心理因素,人在以为自己得了绝症的时候,精神会一下崩垮。二来……不如你去问问那个叫祖娥的宠妃是如何让他力不从心的,高湛一连几天流连在她宫中,可能太过忘形……不出事才怪……总之与我无关。”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很是尴尬,段韶和斛律光面面相觑。难道我的话又过火了?医生习惯站在客观角度去叙述病情。
“李后还在内宫?”高延宗小声道。
李后?
“难道这个祖娥真是李祖娥?”高洋的老婆?
不少人纷纷点头,我震惊。先是高澄,怎么连高湛也对李祖娥念念不忘?还真是一脉相传的亲兄弟,口味一样!这李祖娥也是命运多舛,全被高家兄弟惦记上了。
“算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还千古传颂呢,说到底还不是公公跟儿媳乱伦!唉,都是凡人,皇家内闱不见得比寻常百姓家高贵多少!”我不禁叹道。
“什么皇……宫里又多一位杨贵妃吗?”高延宗问。
我干笑:“没什么,没什么,这种事大家就当不知道吧!”
“大哥,”高孝珩道:“事已至此,老四他们既已出宫,你与摩女也成眷属,已是最好。就让陛下对天谴心存敬畏,他日才不会再找麻烦。即便你将实情告之,他也未必会信。即便信了,也难保不迁怒于你,你该知晓……”
不等高孝珩说完,高孝瑜已连连点头:“为兄自知愧对四弟,断不会再犯糊涂。”
他真明白最好。
“四郎,我先回醉兰阁了,你们慢慢聊!”我打了个哈欠。
鬼面颔首,我知道他还在为宫里的事不高兴,高湛的做法也让我很恼火,所以……戴着就戴着吧!
回到熟悉的地方,倒头就睡,醒来就吃,像猪一样不烦神地过了三天,任我再粗心,也察觉到不对劲。这些天四郎都没来看我,虽然我知道他每晚依旧睡在外屋。
还在生气?
我决定找他聊聊,却没想到吃个闭门羹!!
我已经打心底觉得自己可以在兰陵王府畅行无阻,甚至“横行霸道”,所以当侍卫告诉我王在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沈医工也不例外时,明显的失落感,心生不忿!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这小子态度突变,这才几天啊?好,公务繁忙不见是吧,反正晚上总要回来睡觉,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我有些忿忿地往醉兰阁走,树丛里传来细细的呼喊:“兰陵姐,兰陵姐!”
“何人?胆敢在兰陵王府形藏鬼祟,给我滚出来!”绣云一下摆出护卫的姿态挡在我身前。上次我被骗进宫,她也很自责。
一道纤细的身影颤颤巍巍走出来,是小玉,我差点把她忘了。
小玉突然跪下:“奴婢参见神医大人。”
我连忙拉起来:“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朋友,不能跪!你们还在兰陵王府?”
小玉点头,小声道:“阿翁说是兰陵王要留咱们的,一定要给个说法才行。”
这老头还真是顽固!可他的执着并非为了女儿的幸福,而是为争夺家产。
“过得还好吗?你家娘子还有没有为难你,再拿你出气?”我问。
小玉摇头,目光闪躲。我拉开她的衣袖,满是瘀痕的双臂说明一切!
“是不是因为我?”王大娘再泼辣,主子面前始终是下人,保护不了女儿。
“跟我走,我替你上药。明天我就请兰陵王去跟郑府将你们要了过来,以后你跟王大娘就在王府当差,好不好?”
“可俺听说,这除了四个大丫鬟,没有女婢。”小玉不信有这个可能。
“谁说没有,不过比起一般门阀大户是少了点。总之只要你们愿意,我自然会跟兰陵王说的。你要不要先问问王大娘?”
小玉摇头又点头:“娘终日流泪,若能留在王府,想必她们也不敢再欺负。”
“她们?”我问,“是不是别家娘子借故欺负你,郑家也不管?”
小玉眼含泪花,不语,我心下了然。
上完药,我请绣云找来高管家:“她和她娘都是郑府的家仆,对我有恩。如今受了欺辱,我想留下她们,您能不能先给安排个单独的住处?至于以后……我去跟你家王说。”
高管家毫无异议,一直点头:“沈医工说如何便如何!王一早就吩咐过,府内事无大小都听沈医工的。”
我心里一暖。
“兰陵姐,”小玉惊诧,“你当真是神医?”
“谁说的?世上哪有什么神医,我只不过与兰陵王旧识。而且得看什么事了,这种小事,自然好商量。”话虽这样说,笑意还是止不住地飞上眼角。
“她们都说兰陵王非你不娶,害得俺家娘子……郑娘哭了好久!”小玉如是说道。
我一愣,想起选妃的事……
我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兰陵王要选妃的……小玉,你先跟高管家去歇息吧,我保证你和王大娘不会再受欺了!”
小玉满怀感激和希望,跟随高管家一同离开。
我问绣云:“王回来了吗?”绣云摇头。我靠在床头数绵羊,不知不觉又是一觉到天明!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今天,立马就要见到四郎。
议事堂前,得到的答复还是王在议事,不得打扰。
“你让开,我不打扰他,我就在一旁等他结束,不说话。”
说罢,径直往里走。见侍卫追拦,我索性挺直腰背:“再靠近,我就叫非礼!”
侍卫一哆嗦,待在原地,不敢乱动。
正厅根本没人,偏厅一片宁静,哪有人在议事?
我让绣云留在书房外面,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四郎一人正埋首案中,时而望着案头出神……听见动响,不悦道:“孤不是说了不得打扰?究竟有何急事禀报?”
我叹了口气:“连我的脚步都听不出来了?”
“兰陵?!”四郎猛然抬头。
“找了你几天,到底忙什么忙得连面都不照?”不由分说地抽起他写的纸,一行苍劲不失隽秀的小字,好像是:
“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连认带猜的。
四郎有些不自在地抽回纸笺,不语。
“可别告诉我你喜欢的是男人!这个君是谁?元夕?”
四郎一僵,手中的纸瞬间如雪花般粉碎而下,我知道玩笑开过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拉住他的手,“四郎……肃肃,兰陵不是故意的,就是想逗你笑笑,没有恶意!以前不管有什么心事,你都会跟兰陵说说。有我跟你一起分担,所有烦恼很快都会消失,你还记得吗?虽然隔了十六年,可我还是我,我希望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好。自打宫里回来,你就一直不开心……别否认没有,傻子都感觉到了。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你长大了,在选妃这件事上,我没有尊重你的意见,惹你不开心了?”
“兰陵……”四郎有些艰难地开口。
“来,咱们坐下慢慢说。从前兰陵就跟你说过,有什么想法千万不能憋在心里,自己委屈,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拉他坐下。
“明明……兰陵亲口说过想嫁我,为何又说并无男女之情?”四郎终于道出心结。
“还不是因为你是肃肃!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肃肃,所以我还说过带着肃肃嫁给你,对不对?”
四郎点头:“肃肃就是四郎,四郎就是肃肃。不管是肃肃还是四郎,都想跟兰陵在一起,永不分离。兰陵不愿意吗?”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就像现在这样!我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靠着你了,以后都住在醉兰阁!……但你要明白,世间男男女女除了夫妻关系,还有很多其他感情形式存在,同样可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就像我们……在我不知道四郎就是肃肃的时候,已经被你本身的超凡优秀深深吸引,你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从吕梁山到邺城,我一直牵挂你的安危,甚至暗暗发誓,再见面就要嫁给你。可我是真没想到,再见面时,你成了肃肃!”
“那又如何,我是不是肃肃究竟有何关系?难道你不喜欢肃肃?”
“自小我对你是真好,还是虚情假意,难道你感觉不到吗?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孤身又回来这个陌生的世界?这种没良心的话,以后不许再说!”我嗔道。
四郎笑了:“我知道兰陵对我好,我等了十六年,幸老天待我不薄,终于让你回来了。你既喜欢我,又想嫁我,为何不能结为夫妇?”
我揉揉头,本来这个问题也让我纠结了很久,最后理智不断提醒我他是肃肃!我总不能染指肃肃吧?!
“因为你是肃肃啊!虽然你长大了,但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不点。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那不成了禽兽?”
四郎的笑容瞬间僵硬:“兰陵不是母亲,我也从未把你当娘!”
“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生娘还不及养娘大呢!”
“兰陵不是娘,我从未把你当娘!”四郎一字一句咬牙重复道。
“四郎,你静静想一想。”我试图引导他梳理感情,同时也在疏导自己纷繁的心绪:“如果没有十六年前的遭遇和经历,如今的你会随便对一个陌生女人好吗?你有这种习惯吗?”
四郎一怔,不语。我继续道:“我沈兰陵自知无才无貌,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你会随便挑一个当妻子吗?你为什么会对我另眼相看,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十六年前,我遇见弱小的你,一路悉心照顾吗?否则就以现在的悬殊身份和地位,我连近你身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吗?”
“从小你娘走得早,没让年幼的你感受过应有的温暖和保护,反而倍受冷落和伤害。而我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弥补了这个空缺。你自然而然依恋我,从我身上获取温暖,通常这种童年依赖状态叫做雏鸟情结。就像刚刚破壳出生的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做自己的母亲,娘到哪它到哪,什么都以娘为准,想想当年你对我是不是也这样?后来我离开了,但我曾经对你的好一直停留在你这十六年的回忆中,你还不断加以完善,所以我在你心中变得越来越完美!但这不是事实,你对我的深情只是一种错觉,是你幼年时对我依赖的一种延续和寄托。虽然这种情义也可以不离不弃,我们也能一生一世相随,但绝不是一个成年男子遇见心爱女子后的正常爱恋滋生和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