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的沉默……但我能清楚感觉彼此激动的颤抖……
得不到正面回应,索性移到前面,伸手去摘面具……
“兰陵……”温热的大掌一下捉住我的手。
熟悉的声音让我更加坚定。“如果我猜错了,你尽管处置!”我毫不犹豫地摘下兽面。
半边倾国容颜,还有半边黑色狰狞面具,正是他一直出现在我面前的模样!
微微颤抖着缓缓揭开那最后的半边遮掩……
果然,不复半分残损,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逐渐显露……浓黑的剑眉斜插双鬓,狭长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线条柔美流畅却又同时棱角分明。他的美就如同神祇般高贵、夺人心魄……
“北徐州兰陵王……沈兰陵……我只对肃肃说过名字的由来!兰四郎……‘兰’指的不是兰京,是兰陵!排行第四……其实一切早已摆在眼前……”我喃喃道,“众里寻他千百度,原来要找的人一直就在身边。是我太蠢,除了肃肃,还有谁能美得如此超凡?除了肃肃,这世上还有谁会毫无保留地对我这个又穷又老的女人这么好,好到难以置信?!……既然你一早就认出我,为什么不认我?存心看我愧疚痛苦,报复我当年丢下你吗?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我多记挂你?多怕你有事?怕你过得不好,被人欺负!他们说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自责……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肯认我?不认我……”我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捶打他……一面欣喜他的安好无恙,一面为自己这一路的辛酸和被蒙在鼓里的无知、痛苦感到莫大的委屈……原来和上次一样,我穿过来第一个遇见的还是他!
“兰陵……”四郎一动不动任我宣泄。眼泪、鼻涕蹭湿一大片,他才缓缓从衣领中扯出一个物件……
“这是兰陵最喜欢的坠子,也是目前最值钱的东西,现在送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能随便离开我哦!还有,一辈子要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能向西,我说打狗,你不能撵鸡。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沈兰陵最亲的人,知道了吗?”
小肃肃直点头,满心欢喜地摩挲着玉坠……往事历历,就像昨天。
“兰陵……”四郎的声音也哽咽,“我如何不想认兰陵?只是……不知从何开口!尤其当我发觉我在兰陵心中还是当年的稚童时……不知何故,我竟害怕……怕你不能接受……又一走了之!十八年前兰陵在我最孤独无助之际从天而降,虽然形容古怪、狼狈,却总是拼尽全力护我暖我、无所不至地照顾我……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磨难,我一度认定兰陵和我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可后来……此次重逢,仿佛梦中,兰陵的容貌一如当年……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高大,竟是如此孱弱……”
“你不乖!”我又捶了打他两下,“竟然趁我不在,偷偷长这么大!以前你又瘦又小,自然觉得我高大有安全感,如今你威风了,不再需要我了,就戏耍我,看我一路着急伤心,什么仇都报了!你不乖了……”
后背突然收紧,终于四郎也紧紧抱住我:“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若非兰陵,我不会自请封地北徐州,号兰陵王。我还找到兰陵说的那种美酒……虽然年幼,但我从未忘记兰陵说过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那日山中抚琴,远远听见兰陵的呼唤,以为又是自己太过思念出现幻觉,可兰陵的声音随着琴声时断时续,不断萦绕……直到你生生站在我眼前,我依然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兰陵真的回来了……”
回想初遇四郎,他的惊讶、错愕以及不敢置信……现在都明白了!
“自那时起,我便发誓,再不让你离开,终我一生再不让你受到伤害!但很快我们就在安坪村遇险……我身负重伤,兰陵送走我时,我真恨……恨自己无能,存亡之际又要兰陵护我。好在我早已命大军压境,以备不测。离安坪村后,足足三日不得动弹,元夕、元梦将我带至周齐边境,我军营中。看到兰陵的‘软猬甲’穿在我身,我即明白兰陵苦心,即刻调兵去救你。但据斥候回报,安坪村已然天崩地坼。宇文护兵马大损,自己也受了重创率残部连夜逃回长安。韦孝宽接管安坪村,唯独你不知所终。此事朝野轰动,不仅周帝,邻国都在打探你的消息。我知兰陵机智,自会想办法躲避追兵,便一面留意宇文护的动向,一面加派人马寻你……没想到你已到邺,还进了王府,若非元夕撞见……恐怕我仍迟迟未觉……”
“有没有看到我的寻人启事?就是你的画像!”我问。
四郎点头:“连我自己都已模糊年幼时的模样,兰陵竟能描绘得如此生动!只是看到画像之时,已过数日。我即刻前往云胡客栈,又与兰陵错失交臂。掌柜以为你是逃犯,便将所知尽数道出。我知兰陵艰苦,他还将你赶走,恨不得当场治其死罪……此后我每日搜寻你的踪迹……”怪不得兰陵王日日搜城,原来是在找我。
“后来既然知道我在你府上,为什么还不认我?还让元夕把我锁起来,害我担心以为你有什么不顾安危的举动……以致菊宴出丑,惹出那么大风波,自己也疯了这么久?”我很是委屈。
“正是不想再陷兰陵入险境,不愿再分开,才打算菊宴过后,再与兰陵相认。时移世易,当今陛下寻丹问药已非数日,但凡十六年前见过兰陵之人再看到你,必然引起事端,吉凶难料!何况兰陵已是各国窥伺之人。我虽未与兰陵表明身份,但及时留下郑府为名,将你保护在王府。”
原来发生这么多事我不知道!难怪郑家会突然被留下……伙食、待遇都提高很多!
“我本想让元夕困你一日,待菊宴后遣散众人,便可大白一切。但元夕不知,我竟也忘了当年玉璧城的玄铁牢门都未能困住兰陵……赶来救我,何况一间普通的厢房?!一连串的变故,害兰陵神志不明,想来也是我思虑不周、安排不妥!我应及早与兰陵相认。”
四郎……肃肃在向我道歉认错?!是天意弄人,但最终还是让我和肃肃重逢了。只是这种方式……这种局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他哭个痛快……
“咳、咳……”几声干咳,“老四,你搞什么?让群臣在外晾着,你这涕泪涟洏,如此荒唐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我印印水渍,抬头见一气宇轩昂的男子,俊逸的面容是高家子孙的特征,只是眉宇之间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世故。
熟悉的轮廓感,我想应该又是位故人:“……你是……高孝……”
“高孝瑜!”来人直接道,“沈兰陵,多年不见!我就猜到必然是你,老四才会连番魔怔!军国大事都可抛在一旁不理。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能让他失了素日的冷静。我一度以为醉兰阁这辈子都不会打开,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我……”不知怎么接话。高孝瑜的话语中虽有惊诧,但更多的是对陌生人的不满、防备以及隔阂。
高孝瑜对四郎说:“既然人已苏醒,为何欺瞒陛下,说她病危?这要让和士开那班谗臣知晓,足够定个罔上的大罪。就连咱们那位酸腐的皇叔,也会‘直言不讳’地跑去陛下跟前参你一本!”
“兰陵是来找我的,与旁人无关,何须呈报?”
“你说无关就无关吗?”高孝瑜气结,“其中的利害关系,别跟我装糊涂说你不知道。你留着她迟早惹祸上身。难道非要陛下降旨,你才肯乖乖交人吗?”
为什么四郎留我会有祸?
“我不会把兰陵交给任何人,圣驾亦然!”四郎一字一句道。
“你……”高孝瑜气极无语,一拂宽袖,背过脸去。
“高湛找我是为了长生不老吗?”历代帝王大都有这个追求,“我可以解释,其实我跟你们一样,生老病死,概莫能外。容貌没变,是因为时间上出现差异,与你们一起再过个十六年,肯定也要老去。四郎,我不想你为难。要不我就去跟高湛解释一下?大不了开个几个延年益寿的方子,总能交差!”
“兰陵……想当皇妃吗?”四郎突然如是问道。
我一愣,急忙摇头,开什么玩笑,就像当年问我愿不愿嫁给高澄一样,当然不愿意!想都没想过!
我想嫁四郎,只是四郎突然变肃肃,一时很难将那个深烙心底的幼小身影与眼前这位高大郎君重叠,唉!造化弄人啊!
“那就不要轻易踏入宫门!谁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安置兰陵?朝中一班谗臣,无所不用其极地标同伐异,兰陵不会喜欢。何况你尚未痊愈,留在我身边,我定当倾尽全力保护兰陵!”四郎非常郑重,没有一丝玩笑或者夸张的模样,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想想当年高澄仅仅因为一个神医的名头,为了打击敌人的士气,就说要娶我。难保现在的高湛不会为了长生不老,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把我圈养在宫中。对他们来说,纳个妾跟养条狗一样简单!四郎肯定比我了解世情,才会如此安排。
我点点头。不管是从前的肃肃,还是如今的四郎,他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突然想到……我急忙道:“刚刚一路跑来,不少人都看到我了,如果不加防范,恐怕不出一天,都会知道你欺君……”
“来人!”四郎即传令,“紧闭大门,胆敢私自出府、私递消息者,军法从事!”
“得令!”
我们都知道,这样也只能暂时控制流言的速度。现在想来,我不顾一切跑来找他,太冲动了!
四郎又道:“让管家安排诸位大人王府小住,明日继续商议军情!”
“是!”
看着四郎沉着冷静的模样,我不断回想他小时候的羞怯……这十六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让他成长为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大丈夫?唯一不变的还是对我千依百顺。我竟如此糊涂一直没有联想起来!
“四哥!”安德王高延宗慌慌张张跑来,见我和高孝瑜都在,而高孝瑜的面色极差,不禁一愣,即道:“胡侍郎被下毒,倒地不起,眼见就要不行了……你赶紧去看看吧,这要出了人命……朝廷命官死在这,咱们可就……”
高孝瑜闻言脸色大变,急步向外冲去。四郎也要赶去,他看看我……我主动道:“走,咱们去看看!”毕竟人命关天,轻重缓急我懂的。
先前被四郎请出暂避的官员并未走远,就在离议事厅不远的客堂休息,此刻围在一处指指点点……
雕花木椅上瘫坐一人口吐白沫,还伴着血丝渗出,四肢痉挛卷曲,不停抽搐,喉间不时发出含糊不清地怪叫,形状很是惊悚。不少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惊诧莫名!三个医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窃窃议论救治之法,额上已然冷汗淋漓!
众人见到四郎兄弟,纷纷见礼:“见过河南王、兰陵王、安德王。”
高孝瑜心烦意乱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多礼了。
我近前查看,病人的瞳孔已经散大,心跳极不规则,一阵腥臊味传来……真的挺严重!
“老四,不能设门禁!”高孝瑜皱眉道,“既然府上医工无措,得赶紧去请御医!就算救不回来,也让宫里知道咱们尽力了。胡侍郎的幺女上月才入宫,封了夫人,是陛下新宠。这国丈要是死在这,就算陛下相信与咱们无关,恐怕胡夫人也不会罢休!”
“是啊,是啊!”高延宗附和,“四哥,刚刚胡侍郎还与我谈笑自若,突然大叫一声倒地,就……这样了……吐血,面色青紫,肯定中毒了,你看医工的模样,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沈兰陵苏醒的消息总会传出去,你总不可能说她一辈子不醒吧……”
“闭嘴!”我压低声音,胖子实在烦人,“不懂就别瞎咧咧,生怕没人找你四哥麻烦啊?谁告诉你他中毒了?四郎,要是府里的医工告诉安德王胡侍郎是中毒,你可以直接遣他们走了。出府前一人一顿板子,省得出去害人!”
四郎不语,高延宗呆呆道:“我猜的,还没来得及详询医工!难道这副光景不是中毒吗?……”
我就知道!懒得理他,直接对围观的人道:“各位大人请先出去,没事的。病人需要新鲜空气,都别挡着……”再有疑问,冲着几位王的面子,众人还是退出厅堂。
我伸手去搬病患的头部……
“兰陵……你该不会是要……亲……”四郎的声音不稳。
亲?……我明白了,不禁失笑:“病患的情况不宜实施CPR……就是人工呼吸的方法救治!”看病人的“惨状”,又有四郎在眼前对比,真要CPR,我也有障碍。
高延宗和元夕面面相觑,不明白我们说什么。高孝瑜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癫痫不是绝症,但发作抢救不及时,也会丧命。我正色道:“来个人,帮我把他搬到地上……侧卧……不要抑制病人四肢的动作……让他抖……行,就这样,头也要偏过来……因为病人口中有很多分泌物,而且极有可能再次呕吐。如果仰面正躺,秽物回流误吸,阻塞呼吸道,也会丧命……帮我掰开他的嘴,我要把这根木棍放在他的上下牙间,防止咬破舌头。”我从衣角扯下一条,缠在随地捡来的树枝上,横放入病人口中。
“他到底怎么了……”高延宗一旁干着急,按捺不住问。
我抬头对四郎说:“他不是中毒,只是癫痫发作!癫痫……就是羊癫疯……痫症,什么无痰不成痫的痫症!”我记不太清中医上的记载。
“癫痫发作时,做不了什么救治,只能静待其发作结束。只是其间要保证病人不会因为其他意外丧生。这种病,大都因为脑神经受损,导致脑功能失调。病人面色青紫就是因为脑中缺氧的缘故……氧气就是我们呼吸的空气……”
高延宗一副听天书的模样。
“四郎,之前我的头部也受过重创,术后一直在服用清脑、抗血栓的药物,我还带来一些其他脑部用药……我的行李包裹在安坪村交付给你了,在不在这?”
“元夕!”四郎一开口,人影一闪而逝!
我小声问:“四郎,这位胡大人重面子吗?他……大小便失禁了!虽然是病症所致,但若让人发觉也是耻辱。别咱们好心救他,事后还招来怨怼。所以趁着还没什么人发现,赶紧让他们散了。再让人找床大被子,待胡大人发作结束,直接将他包裹入房再做处理吧!”
四郎点头,跨步出外,朗声道:“诸位莫慌,胡侍郎并非中毒,实乃旧疾发作。现已稳定,稍事歇息便会清醒,但此刻不宜打扰!还请诸位先回厢房,晚膳后再行探访。”说罢,一旁恭候多时的高管家一挥手,家仆小厮全部上前将各人领去各房。本想留下看热闹的,也无可奈何。
我掐住病人的人中、合谷,希望借此缓解痛苦,同时不断鼓励病人:“轻松一点,没事的,一定能扛过去!劳神的事暂且抛开,想些令你开心的人,比如家里……要不……我给你说个笑话吧……”我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背景。
“从前有个贵妇,由于体态过于肥胖,影响健康。于是她听从医工劝告,准备减肥。她的丈夫……夫君给她买来一匹上好的马,让她每天骑一个时辰,饭后消食。一个月过去了,贵妇骑马回来,她夫君望了望说:‘至少降了二十斤!’
‘哦,真的吗?’贵妇很开心。
‘对,’她夫君点点头说,‘我指的是咱们的马!’”
“噗哧”一声,病人听了我的笑话并无反应,倒是高延宗忍不住笑了出来,高孝瑜也有些忍俊不禁!
我急忙道:“都别愣着了,赶紧帮忙,按摩病人的足三里和涌泉穴,就像我这样不停刺激点压,可以有效缓解病痛!”
“涌泉?!”高延宗面露厌恶。
倒是高孝瑜毫不犹豫,立即蹲下为病人脱靴。这就对了,人命面前,什么身份地位都是浮云。退一万步讲,总比让人死在这强吧?!还是高孝瑜头脑清晰,有大哥做榜样,高延宗再不愿意,也只能蹲下照做。
“沈医生,您的包裹!您的箱子坏到不能用,王才让卑职换了一个。”元夕将一个大木箱轻轻放在我面前,这效率……堪称神速!
感谢的话没空说,我直接翻找……我记得有不少脑部用药适合癫痫症的……找到了,丙戊酸钠……托吡酯,还有奥卡西平……
胡侍郎的发作终于渐进尾声,身体开始舒展,神志开始恢复。
在我的同意下,高管家领着两个健硕的小厮上前将胡侍郎裹入厚被,抬上软辇,放下辇帘,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入厢房后,我按剂量给病人服药,嘱其安心休息,才与四郎退至屋外。
我告诉四郎:“除了对症下药,我还给他服了些安神的药,等他睡着了,再让人给他擦身更衣。”四郎点头。
高孝瑜坚持留守监护,直到胡侍郎彻底好转,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他的担忧我能明白!
“癫痫是种会反复发作的慢性病……就是说胡侍郎肯定不是第一次犯病。他家中必备有长期治疗这种病的药。我的药虽有效,但没多少……所以你留不了他几天的!”
四郎沉默不语,我继续道:“我知道你为我考虑,怕我有麻烦,但该来的总要面对!有你在,我没什么可怕的!总不能让我一辈子装死,永远不能抬头做人吧?!”
四郎眉头锁得更深,我安慰:“不过放心,至少三天内,胡侍郎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以安心待在这!咱们回醉兰阁好好说说话,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走吧!”
四郎任我将他拉走,就像小时候一样。
“肃肃……我还是叫你四郎吧!……为什么改名字了?孝瓘可是你祖父起的!”如果一开始就是兰陵王高孝瓘,我何至于绕这么大的弯子!
“还有你的眼睛怎么不紫了?之前半边烂脸应该是易容,不是真毁容吧?给你下毒的凶手严惩了吗?这为什么叫醉兰阁?绣云说是为我建的?她们都姓沈,也是因为我吗?对了,宝儿现在怎么样?……算了,算了,这些你都别管,先告诉我这十六年你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
“长恭是先帝所赐。”四郎缓缓道来:“兰陵不是说过眸色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改变。自弱冠后,眸底的紫色便渐渐褪去。至于半边残容,确为在外行走方便易容所致,但后来中毒也引发溃烂。如今都已大好,不需再在兰陵面前遮掩。至于行凶之人,已然处置,兰陵不必忧虑。这醉兰阁确为兰陵而存,兰陵不觉一丝熟悉吗?”
其实一直有种熟悉感,只是前段时间神志不清,也搞不清状况。
“这就是当年齐王府中我和兰陵的院落!后来齐王府改建,我便请求先帝将这片方圆划入兰陵王府,保留下来。”
“但我记得当年好像没有湖……还有很多树种不像北方的……”
四郎点头:“兰陵不止一次向我描绘过家乡风光,颇具南朝特色。我便按南朝的园林风格加以改建,绿柳环湖,青石铺路。我在北徐州还找到兰陵说的苍山县,但搜遍整个县城、州境都没发现兰陵镇。最后我在苍山县西南发现一镇,名曰东阳,那里的百姓世代以黍米酿酒,已有千余年。酒香浓郁,酒质甘洌醇厚,除了名字不同,色、香、味、形皆与兰陵所述无二,我便下令将东阳镇改为兰陵镇,东阳酒改名为兰陵美酒。这样就与兰陵所说完全契合!”
真是个傻子,怎么会好成这样!难得他记性也好,一条不落地回答我不经大脑一下轰出去的问题。
“十六年前兰陵坠崖,二叔和韦孝宽都曾派兵下山搜寻,只是生不见人,死不见……不见尸!师父也曾带我下至崖底……依旧无获。那时心中便燃起兰陵未死的希望。后来想到兰陵的日常习性与南朝人颇像,满师后便潜入南国四处打探……绣云她们都是我从危难中带回来的。不知兰陵是否发觉,眼眉唇角她们或多或少与你有几分相似,于是我……兰陵怎么了?”
我流着眼泪一把抱住他。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能让人十六年不忘,是他太好了!他叙述得越平静,我越觉得心痛!
“没什么,让我感动下。傻肃肃,真傻!”我哽咽道:“想不到原来我也是美人胚子啊?!”醉兰阁的四大丫鬟可是外人皆赞的美女,谁不羡慕兰陵王?可四郎居然说她们像我,真是太抬举我了。
“兰陵的美,无人能及!”四郎无比真诚道,让我又是一阵心酸感动翻腾。
“绣云她们都改姓沈了,名字还是原来的吗?”我岔开话题,省得把持不住又要大哭。
四郎摇头:“她们都不愿提及过往,便求我换了。”
“想不到你这么有文采,绣云、怜心,真好听,还有两个叫什么?”
“落云、碧云。怜心最小,是去年带回来的。再怎么都不及兰陵好听……”
“所以你就直接占为己用了是吧?你得付我冠名费!”
四郎笑了,顿时星光灿烂……
“你刚刚说先帝赐字长恭,哪个先帝啊?”记得高湛所说……他是第三个皇帝,加上前面两个追封的,十六年出了五个皇帝,好像也……太不正常了!
“文宣帝,就是二叔!”四郎答道。
“高洋定是看出你才能卓越,怕你篡了他儿子的江山。长恭,长恭,就是要时刻提醒你臣子的本分,长久的恭顺、臣服,不能僭越皇权。亏我当年以死换他好好对你!”我不忿。
“兰陵的苦心并未白费。其实二叔对我等兄弟不薄,甚至可以说是照拂有加。他在位期间,建树颇多,威震四方,日子久了,众人皆以长恭称我!”
“是吗?”我有点不信,怕他又是报喜不报忧。
“长恭也好,孝瓘也罢,兰陵说过人名不过一代号而已,不必太在意。皇权与我并无关联,是以长恭二字有何深意,我亦不想探究。只是思念兰陵,魂销骨蚀……”
“原来我当年救的是个傻娃娃!每个人的幸福都不该建立在对别人的期望上,如果我不回来你怎么办?难道日子不过了?你应该积极努力地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原来四郎等的“心上人”是我,可……
四郎又笑了,恬淡的笑容更让我心痛。他摇头:“兰陵说,会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等我。是以每年我们相遇的时节,我都会告假入山,一住便是月余,静心追忆过往点滴。冥冥之中真有天意,精诚所加,金石为开,老天在我苦苦守候了十六载后,终于让我和兰陵重逢,一切都是值得的!”
……
“如果兰陵没回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如此开怀!”他平静地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