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仓皇推开，四郎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只着里衣，满脸紧张……看他如此狼狈，虽无损美丽，但我心中仍不免阵阵愧疚！
为照顾我和肃肃，四郎就住在外屋。稍有动响，他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肃肃……又不见了！”我已习惯在他面前展露无助。
“别怕，你看他不是一直在你身旁好好的吗？”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惊讶，“这明明是颗烂白菜，怎么会是肃肃？四郎，你可别吓我！”
“兰陵！”四郎有些激动地轻轻按住我的双肩，“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当然醒了，否则怎么跟他说话？我不禁伸手触碰他的前额，还好，没发烧呀？！
“这个时候……肃肃定是去书院了！”我突然想到，松了口气，“你知不知道？那夫子多可恶，总是故意刁难肃肃……”
欣喜的目光黯淡不少，但他仍然不改一贯的温柔问我：“时辰还早，兰陵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摇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四郎命绣云进来帮我更衣。
用过早饭，四郎照旧陪我散步、闲谈……庭院深深，不因冬季来临而凋谢的绿树荫荫环绕，边边角角不乏些许生命力顽强、色彩鲜艳的小野花……原来我身处的地方竟是如此美好。久违的通体舒畅感升起，精神也爽利不少！
“四郎，这是你家吗？”刚问完，就觉得这是废话。如果不是，我怎会得到这么悉心的照顾？但……我是怎么来到这的？我不是应该在……在……兰陵王府吗？！……
我和四郎在安坪村分别后，几经周折来到邺城，辗转进了郑府，又随郑府来兰陵王府逼婚，再后来……遇到……高湛！
我猛然打了个哆嗦，抚着头，不敢往下想……
“兰陵？”四郎关切道。
“没……没什么……四郎……我是怎么……从兰陵王府到……你家的？”我还是战战兢兢开口。因为我依稀记得自己对高湛动了手……怎么全身而退的？
四郎微愣。
我径自猜道：“是不是……你……菊宴那天还是潜进了兰陵王府，想为兰京报仇……结果却把我带了出来？那你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
四郎不语，最后下定决心般拉起我的双手郑重道：“兰陵，先坐下。听我从头给你说！”
随即绣云在一旁的石礅上放上厚垫。
“我真的与兰京无关，也不是南国人！之前是我没说清楚，才一再让你误会忧虑。其实我就是……”
“公子！”突然跑来一人，跪在四郎面前。我一看是熟人，不禁开心道：“元夕，你来啦！”
元夕诧异：“沈……医生，你认出我了？”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说完暗暗心惊，看元夕的反应，难道我真病得很重？！
“何事？”四郎敛去柔色沉声问道。
“禀主……公子，”元夕吞吐起来，还不时看看我，“那个……外面……那个……管家有些挡不住……”
四郎一挑眉，会意！他恢复温柔对我说：“兰陵，前面有些急事，我去看看。你先在此歇息，我去去便来，咱们话还没说完。”
我点头，看着他与元夕走远，喃喃道：“怎么不见元梦？”印象中她和元夕总是一起护在四郎左右。
“回禀沈医工，”一旁的绣云恭敬答道，“元梦是护卫，不经通传，不得进内院，尤其这醉兰阁！”话语中颇有几分自豪。
我却猛然一震，醉兰阁……这名字怎么又这么熟？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肃肃呢？为什么还没回来？”我抛开杂念，把思绪集中回原点。
绣云一愣，随即举手拍了两下。一个年幼的小丫鬟抱着那颗烂白菜走来，呈上。
什么意思？她们也认为这是肃肃？头更痛了，连连摇手：“拿走，我不要！”
绣云没开口，小丫头忍不住道：“这些日子沈医工不是一直抱着它喊肃肃吗？”
大惊……我竟将白菜当肃肃？到底发生什么事？
“住口！”绣云轻斥。小丫鬟自知失言，“扑通”跪倒，眼眶泛红，不停喊着：“沈医工恕罪……”这是做什么？轮到我发愣……
绣云说：“沈医工，怜心年纪小，不懂规矩。她的话，不必当真。”
究竟谁糊涂了？我缓缓伸手向后脑摸去……“呃！”好疼！
……我遇到了高湛，身穿龙袍，有了胡须……还看到苍老的娄昭君，因为过了十六年……十六年……安德王说……他说……肃肃死了……伤心死了……
“不！”我抱头尖叫。不会的，不会的，肃肃不会死，这些天他一直陪着我。我一定是在犯糊涂……我需要休息，对，好好休息！
“沈医工怎么了？”绣云紧张。
“回房，回房！”我慌张起身，绣云和怜心有些不知所措，我挥挥手：“起来，起来，别挡着，我要回房。”
突然一个小藤球滚落脚边，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
肃肃……我又惊又喜！
小身影捡起小球，一抬头，与我四目相对……大失所望，虽然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但他不是肃肃！
“公子，别跑，小心摔倒！”后面追来一群婢女。小家伙一下躲到我身后，好像不胜其烦那群女人。
她们不认识我，继续喊着公子想越过我去拉小男孩。男孩不愿意，死命拽着我的衣角，双方僵持着……绣云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们是什么人？这孩子又是谁？五官轮廓有几分像四郎，难道是四郎的儿子？心中一窒。四郎不是没娶妻吗？难道真是古今观念差异，妻只代表正妻。他没娶正妻，不代表没有小老婆，亏我还一直自作多情……一时间心绪繁杂，更觉胸闷气窒，头昏眼花……
“放肆！”一声怒喝令所有人统统跪下。四郎飞奔过来，我习惯性地将头倚在他胸前，有些苦涩地望着还拉着我衣角的小东西。
众人正要见礼，被四郎阻止：“够了，谁准你们进来的？”声音异常冰冷，让我不得不怀疑声音的主人还是不是我的四郎？
无人敢应，都战战兢兢地看向小男孩。
“礼儿，过来！”四郎看穿原委，也知道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
小东西缩了缩，依旧藏在我身后。
“礼儿，再不出来，四叔可要罚你了！”四郎睨向我身后。
小东西挣扎半天，终于低头走出，单腿跪下拱手见礼，小模样又让我想起了肃肃……
“正礼见过四叔！”清亮的童音，故作大人般的世故，煞是可爱。
不过……四叔？
“……他不是你儿子？”我有些紧张地确认道。
四郎望着我，微微摇头。一下阴霾尽扫，我心雀跃，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四郎问那小童：“礼儿，你怎么跑到这来？四叔说过谁都不得擅自入内！”
小童扁扁嘴，略带委屈道：“四叔，五叔说醉兰阁里一直藏着个神仙，您从不让人进来。可现如今谁都知道神仙回来了，您还不让我看，我只好自己进来。她就是神仙吗？怎么还不如四叔好看？”
四郎皱眉，我“噗哧”一声轻笑，原来小家伙是来探险的。
“别吓他们了，小孩子都是这样。越神秘的事物，你越不让他接触，他的好奇心就越强。肃肃也是这样，只不过太不擅表达！”
我笑着对小男孩道：“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倒是有个病人在这养病。病人需要安静，所以你四叔才不让人进来打扰。我就是那个病人！”
礼儿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你就是他们所说十六载容颜不变的神仙？”
又是十六年，一些不想触及的记忆又开始回流……我再次将脸埋在四郎胸前，不敢面对。
只听四郎说：“礼儿，既然你已来了，就四处看看。只是出去后，不得提及所见，不然四叔定要罚你，从此不许你再来府上。你们也都听清了吧？！”
“喏！”脚步声渐远……四郎扶着我坐下：“感觉如何？”
我嗫嚅道：“什么……十六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四郎望着我郑重点头：“自前朝齐王高澄离世，距今已有十六载！”
虽已有了点心理准备，但听到亲口证实，仍然止不住地一颤，我紧握着四郎的手：“果真过了十六年，那肃肃真的不在了……是我害了他……我该死……”眼泪滚滚而下。
“兰陵莫伤心，他没死！”四郎语出惊人。我只当他在安慰我，哭着摇头不愿相信。
“兰陵，我没骗你。高孝瓘他没死，活得很好！”他说出肃肃的大名，我愣了，泪眼婆娑中燃起一线希望。
“你要找的肃肃是不是齐王高澄四子高孝瓘？”四郎问。
我急忙点头，压根忘了自己曾经告诉过他！
“他没事，我……”四郎望着我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托人打听过，他已列土封王！”
“真的？……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不是还在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自己一病就是十六年……病一好，我就回来找他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丢下他的……”
“兰陵，他……可能还不知道你回来！”四郎有些词穷地安慰：“目下他不在京师，征战沙场，他现在是统帅将领！”
“打仗？”我惊叫，“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上战场？肃肃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能去那种血肉横飞、泯灭人性的地方？高洋怎么那么残忍……他怎么答应我的？！不行，我要去找他，战场在哪？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
“兰陵，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听我说……”四郎牢牢抱着我，一指前方一棵小树道：“还记得当年你与肃肃共同栽下的树苗？过了十六年，树苗变成小树，那肃肃呢？”
“他……他长大了！”我喃喃道，树苗长高了，肃肃长大了。肃肃变成什么样了？……
“是啊，他长大了，又拜了天机老人为师，自能挑起护国的重任！”四郎在我耳边道。
“……护国？”我望着四郎……不对！“不行，他不能上战场，那种地方，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不行，不行……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四郎一震。
“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千百年来，不管什么原因上战场的人，就算是为百姓、为正义，也没几个善终的。终究杀戮太重！敌方兵将也是人命，有家有眷，怨气太重，终遭天谴！一开始我就告诉过王昱，我不要肃肃建功立业，名留青史，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过完一生，得享天年。四郎，我知道总得有人保家卫国，可我不懂大义，只想自私地留他在身边！肃肃自小孤苦，我只想他的生活能安安稳稳，无忧无虑，不要天天生活在血腥之中……我求求你，带我去找他……我要把他带回来……”
“兰陵……”四郎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痴痴地望着我……
“禀……”一婢女慌慌张张奔来。
“放肆！”四郎怒道：“谁准你靠近的？”
那婢女扑通跪倒，惊恐啜泣道：“正礼公子堕水遇溺！”
四郎一惊，我也大骇，刚才那个娃娃淹死了？！！
只听耳边一阵风，回头已不见四郎身影，我急忙拉起那个婢女向出事地点跑去。
我知道这有条碧波小湖，湖边栽着绿柳，天热的时候随风飘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怎么会淹死人？那孩子身边不是一群丫鬟跟着吗？
我赶到的时候，婢女早已跪了一地，四郎已将小童捞上来，阴沉地望着四周……
婢女们全身发抖，不停啜泣，更多的则是惊恐绝望！这么多人连个小主人都看不好，必有重罚等着！
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女颤抖道：“公子有心躲藏……不小心……落水，待奴婢们发现……公子已远离岸边……吾等四处呼救……奈何没有懂泅水之人……只得向王……禀报……”
我看到四郎脚边的小童……刚刚还活蹦乱跳，转眼便失去了生机！全身湿透，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仿佛看到肃肃无助的模样，他为救小五，被毒蛇咬伤，命悬一线……
我蹲下一查，没了心跳！紧急实施心肺复苏，一边大喊：“快醒醒，肃肃……没事的……有兰陵在没事的……你醒醒……兰陵一定救活你……别害怕……有兰陵在……你醒醒啊！”
众人对我的行为惊讶不解，绣云更以为我的疯病又犯了，欲与怜心一同上前拉开，被四郎阻拦。
“哇……”一声，小童终于有了反应，将肺部积水吐了出来，随即惊慌无助地哇哇大哭……还好遇溺不深，我抱着他激动道：“肃肃别怕，兰陵在，兰陵再也不会丢下你……”看傻了身后一众人！
良久，四郎将小童抱离，交由赶来的医工，丫鬟赶紧带回去更衣。而我累极靠在四郎怀中，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不见四郎踪影。我习惯性地唤他，这次推门而入的却是绣云：“沈医工要起了吗？”
我点点头，问：“四郎……？”
“公子一早去上……去处理些铺面上的事。沈医工若有吩咐，跟奴婢说也是一样的，公子一回府就会探望沈医工！”
对哦，要支撑这么大的家业，四郎怎能天天陪着我，荒废正事？
“绣云，你姓什么？一直在这当差吗？”
“奴婢姓沈。”
“跟我一样？！”这倒巧了。
绣云点头：“不仅奴婢，怜心也姓沈，醉兰阁里的四个婢女都姓沈。奴婢原是南梁的宫人，梁亡后，本要被贱卖，幸得公子出手，在此当差已有六载。其他姐妹也是公子搭救回来的。当初不知公子为何要赐沈姓？如今明白了，原来醉兰阁就是为沈医工所建，沈医工就是公子所等之人！”
四郎等我？还有她们原来都不姓沈……听绣云的意思，醉兰阁的存在至少不下六年……但我只是恰巧与四郎相遇，又恰巧姓沈罢了……但一切好像又太巧了！
“沈医工？”绣云连唤我三声，我才回神：“四郎不在，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四郎说肃肃没死，还出征了。我该不该去找他，还是就在这等他？十六年了，肃肃长大了，不再是孩子，还愿意像从前那样黏着我吗？他不恨我吗？按古人的成婚年纪，他也该成家了吧？是不是已经儿女成群了？……
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从院墙外传来……我问绣云：“那是什么地方？”
绣云吞吐：“那是……那是……”
我不想为难她，打算直接出去看看。绣云有些紧张地挡在前面：“沈医工，还是等公子回来再去吧！您身子欠佳，公子一再嘱咐绝不能让您受扰，奴婢担待不起……”
我笑道：“放心，四郎不会怪你的，就说是我的意思！这也转了好些天了，我想走远些瞧瞧。”
绣云不敢再有异议，寸步不离地紧跟我身后。有人打开院门，向着声源走去，为什么我觉着一路的景色似曾相识？……
终于，我看到了崔家娘子、裴娘、独孤家的女儿、贺拔娘子、周娘、李娘、娄娘、显娘等等。就连郑娘也在，还有小玉母女站在一旁！为什么参加菊宴的千金会在四郎府中？！！
她们看到我，也很惊诧，一瞬间停止原先的争吵，个个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然后一致开始语言攻击……
“就是她行刺陛下，却害得我们被圈禁于此，不得离去……”
“这个贱婢，为何还没处死？”
“她是郑家奴婢，主子还在呢，要死轮不到她……”
“害人精，害人不浅！”……
老天，我究竟在哪？
又传来郑娘的声音：“她来我府上本就不足月余，家父早已将其身契上缴，她与我郑府再无瓜葛。吾亦深受其害！都是你们招来的祸患……”说着竟向小玉身上狠狠狞去，小玉惨叫连连，也引得王大娘泪水涟涟，不住求饶……
是我求小玉收留，王大娘也对我照顾有加，没想到还是连累她们了！我毫不犹豫地上前拉开郑娘的“魔爪”。
“你……”郑娘惊讶我的转变，咬牙道：“贱婢，我管教自家下人，干你何事？”
小玉母女望着我的眼神颇为复杂……
“你刚刚也说了，我与你们郑家再无瓜葛。你要是再敢说一声贱婢，我就打烂你的嘴，不怕丢脸就试试！”我故作凶狠道。
“你……”郑娘气结，但更怕我真会动手，大庭广众失了身份，更难堪！
“哟，数日不见长本事了，刁奴！若非你一早便居心不良，图谋不轨，怎会累及我等徒惹行刺谋反的嫌疑。如今还敢出言不逊？找死！”又是最喜欢动武的贺拔娘子，手已握成拳状。
“想对我动手？小心赔上你们整个贺拔府！”我冷笑：“我是图谋不轨怎么样？我是打了高湛，他都没意见，你有什么不满的？”
“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可知死罪？”贺拔莲气极吼道。
我也窝着火，索性豁出去：“是啊，高湛！当日我不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吗？你见他恼了吗？我还告诉你，他的乳名叫步落稽！……不用说，你肯定不知道，回去问问家中长辈，看我有没有说错？就怕官不够大，问遍全府还是无人知晓……”
“你……”贺拔莲被气得脸色通红，全身发抖。好歹职场打拼多年，跟我斗嘴皮子，她还嫩了点。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再过几年，不知多少人要死伤在她手中！
“我怎么样？别废话了，不服气就直接去试试，当面叫他的名字，看他会不会诛你全族！别只会在这狐假虎威，你还不够格！”说罢，径直向前走去。
贺拔莲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奈何手中没有兵器，看着我越走越远，忍无可忍，捡起树枝，急步追了上来……
只觉身后气流急促起来……我微微转身，惊见贺拔莲冲过来，树枝当剑已近在咫尺。绣云突然挥开贺拔莲的攻击，以袖为盾与之战到一处。
我心有余悸，看不出平日柔弱恭顺的绣云竟有这么好的身手！四郎手下全是高手，卧虎藏龙啊！
又有几位将门千金想来助阵，绣云喝道：“兰陵王府由不得尔等撒野！”
兰陵王府？！……我想起来了，元夕说过醉兰阁是兰陵王府的禁地！为什么我会在那……原来我从未离开过兰陵王府，那四郎他……
“都给我住手！”突然出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
绣云停手，与众皆跪，高呼：“参见广宁王，参见安德王！”
我愣愣看向来者，胖胖的安德王之前见过，旁边那个高瘦斯文俊逸的男子缓缓向我走来，“沈兰陵，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似曾相识的面容，我肯定不是因为他曾出现在四郎身旁的缘故……脑中划过一道白光：“你……你是高孝珩！”
高孝珩笑了：“沈医工果然大好，终于将我认出！”
我看看他，又看看安德王，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颤抖着声音道：“那……肃肃是……你四弟高孝瓘呢？他没死对不对？”
高孝珩点头，正要开口，安德王突然走上前来，宽胖的身躯严实地挡在我和高孝珩之间。
他满脸真诚，带着愧疚，突然拉起我的手道：“兰陵，其实……其实我就是你的肃肃！多年不见，是否与当年的模样大不相同？你没认出我不怪你！之前我的确痛恨你丢下我不管，才故意说自己死了。没想到把你气成那样，如今我知错了，我不恨你了，来，兰陵，抱抱……”
呆呆望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胖脸，越靠越近……我挣开双手，一下推开猪头，大声道：“你给我让开！”说罢，不顾一切跑开。
我要信他是肃肃，那我真是猪头！
走了很久，看到一位老者，很是眼熟。上前询问：“高管家，你家王呢？”
“沈……沈医工？！”高管家看到我在此出现，很是惊讶。
我点点头，不觉提高声音：“兰陵王呢？高长恭现在哪里？”
高管家有些僵硬地指了一个方向：“王正与各位大人商议军情，任何人不得打扰！沈医工，你不能去，王会怒的……”
他话未说完，我已跑了没影。
议事厅果然守备森严，铠甲士兵一下便将我拦了下来：“何人？若无传召，擅闯者，重罪！还不速速退去，小心刀剑无眼！”
“我……我……要见兰陵王！”我粗着喘气，“我要见高长恭！”
“放肆！王的名讳，岂能由你随便呼之？”士兵怒喝。
“那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道，“我是沈兰陵！你们让我进去，我要找高长恭！”
士兵被我唬得一愣一愣，尤其当我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们片刻犹豫，但仍不敢玩忽职守，死死阻拦：“再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
顿时气血上涌，头疾发作，我倒地不起！两个士兵大惊，可能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探了探我的鼻息，商议是该先通知管家，还是直接找医工？总之不能让王出来看见这副光景！
最后一人去找高管家，留下一人看守。我趁留守那人不注意，一下爬起来就往里直冲，随后那士兵反应过来，在后急追，不敢大声喧哗，压着声音：“别跑，不想死就回来！”
我一把推开议事堂的大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齐刷刷向我看来。我不理会他人，直盯首座上头戴兽面的男子。
士兵追上来，遥遥看见面具男子，即下跪告罪：“王，属下一时不查，竟让此人得以闯入。待我拿下此人，再请王降罪！”说着就要抓我。
“你敢！”
“你敢！”
我与里面的声音同时响起，士兵愣在当场……我笑了，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
“你先下去吧！”我对士兵道，同时对里面的人说：“你出来……还是让他们先回避？！我有话对你说，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们听听我们的故事！”
众人傻眼……
“她是何人？”
“太放肆了！”
“兰陵王议事从未有女子干预，更遑论捣乱，请王治她的罪！”
“对，即刻拿下她！”
……
揣测、指责、议论纷纷……我不为所动，只是直直看着首座上的人。我不相信他会伤害我！果然，他一挥手，其他人再有意见，也只能摇着头陆续退出来……
最后他走到我面前，略一犹豫也想往外走，被我从后拦腰紧紧抱住：“我都来了，你还想去哪？四郎！”高大身躯一震。“或者我该叫你兰陵王？……还是高孝瓘或者……肃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