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 中卷
    第58章


    肯定是听说了白天的事,特来慰问,郑氏夫妇欣喜若狂。我却越来越糊涂,究竟什么让兰陵王一反转之前的态度?!

     

    “哗”一声,在郑管家带领下,全部跪倒,高呼:“参见兰陵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随即耳边呼呼生风,兰陵王一行前呼后拥而来。

     

    突然,眼皮下出现一双滚金边的男靴……一秒、二秒、三秒……还不动?我偷偷一抬眼,被一张狰狞的兽面吓得一颤,再一看原来是面具!他就是兰陵王?怪不得郑娘一眼就晕,八成没看清楚……这年头的男人怎么都喜欢戴面具?四郎是因为容颜有损,难道这兰陵王也有面疾?……每天上朝也这样?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在自己家都不敢露真容,真悲

     

    郑翁谄媚的声音传来:“王,快请进,外面风大,站久了易受风寒。”我忍不住一阵恶寒。

     

    那双精致威武的靴子终于开动,不再停留。

     

    “都起来吧!”

     

    我一愣,兰陵王的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好像四郎?不对,我甩甩头,四郎的声音温润如玉,而兰陵王却冰冷如,区别蛮大的!我怎么会把他俩联系到一块?……一定是我太思念四郎!

     

    兰陵王进了屋,丫鬟放下门帘。郑管家说要等兰陵王出来恭送离开才算礼数周全,我们还得站在原地候着。

     

    我心中祈求兰陵王赶紧回去休息,明早还得上朝。以后做了夫妻,有的是时间天天看、慢慢看。今天这么闹腾,我也筋疲力尽了!

     

    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兰陵王就在郑翁千叮万嘱的关怀中出来了。我觉得这两天老天爷好像特别关照我的感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双贵重的描金靴好像又在我面前停顿片刻,才逐渐走远。我松口气,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二天开始,没人再敢招惹郑娘,都知道兰陵王对郑家青眼有加,暂时偃旗息鼓消停了,连带我也能安心扫地。

     

    转眼,菊宴在即,高管家率众忙得不可开交。虽无《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壮观,却也是处处金黄,美不胜收。

     

    我开始抱有侥幸心理……我的等级低,又是府外来的,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

     

    让我不安的是已经两天没见到元夕,不知四郎他……我知道多年的心结不可能轻易放下。我又出不去,只能在与元夕相约的地方,不停徘徊……

     

    “沈医生!”在我准备回房的时候,终于传来元夕的声音。

     

    “这两天你去哪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直接就问。

     

    元夕摇头,宽慰道:“没事,只是菊宴前夕,事务繁忙。我被派去了别处,不得及时赶回。沈医生,一别两日,是否安好?”

     

    “我好,我好不得了!”我急道“四郎呢?”

     

    “公子也好,沈医生不必忧虑”元夕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回他身边?难道四郎还在打菊宴的主意?你也看到了……守卫森严,明日只会更加严密,连只苍蝇都跑不掉,他来只会……不行,你带我去见四郎,今天我一定要当面劝他。”

     

    “可是您能离开吗?”元夕问。

     

    我摇头“现在肯定不行,等夜深,你悄悄带我出去!以你的功夫……有把握吗?”

     

    元夕爽快答应,我们各自分头行事。

     

    万籁俱寂,子时的更锣一响,我便溜出房门,到老地方与元夕汇合。他已换上黑色夜行衣。

     

    熟练地穿过花园、几个不知名的庭院、几座小桥……却始终不见西侧门的踪影……

     

    我靠在走廊的柱上,喘着气,问元夕:“到底还有多久能出去?”

     

    元夕指指前方:“沈医生可看到湖边的屋舍?”

     

    借着月光,我点头,即惊道:“你别告诉四郎就在那,他已经入府了?

     

    元夕不确也不否认,突然扬起一抹不明的微笑,我顿觉不对劲……来不及反应之际,一股淡淡的幽香飘进鼻腔,瞬间神经麻痹,昏昏欲睡……

     

    我狠掐自己,不敢置信道:“……为什么?”

     

    “就当替公子报在安坪村被你迷晕的仇吧!”元夕轻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并无半分不轨之意……我已无力思考,昏厥前好像听见他说:“得罪了,沈医生,公子吩咐只要过了明日,一切都将大白。”

     

    四郎终究还是放不下!这是我惊醒后的第一反应。

     

    阳光透过窗洒落进来,天光大亮……应该日上三竿了!

     

    身上盖着极其华丽的锦被,与我的粗婢服饰极不相。要不是事情紧急,我真不舍得离开这温暖的被窝!

     

    房门锁上了,窗户也推不开,从外面被木条封住了。捅破窗户纸,看到一小湖,应该是昨晚元夕指的那条,那我应该就在水边那座小屋里。

     

    四郎怕连累我,或者怕我阻拦他,才会让元夕困住我!虽无性命之忧,但我肯定不能在这干等一天!看这天光,想必菊宴已开始……就算阻止不了四郎来兰陵王府,我也要尽可能帮他化解危机,最后关头掩护他脱险。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间屋子!

     

    窗框、门框都是木头的,没有玉璧监牢的栅栏坚固吧?!我的目光落在那床华丽的锦被上……!可惜了……

     

    ……

     

    今天应该来了很多人,但王府比起平日还要安静许多。侍卫大都被调去护驾,偶尔见一两个,也能远远绕开。不过这兰陵王府,真是大!我好不容易回到客署,午时已过!

     

    果然,主子和大丫鬟们赴宴未回,连帮得上忙的机灵小厮也都跟了去大的庭院,只剩一些跟我一样地位末等的婆子……

     

    “刚刚午膳听暖香说,咱家娘子在圣驾面前大失水准,接连弹错两音,远不如崔家娘子出色。陛下虽无怪罪,可兰陵王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那日娘子受欺,兰陵王不是亲自前来探望吗?为何今日视而不见?还听说那兰陵长得……实在是……”声音越来越小。

     

    “嘘!”另一婆子打断“仔细阿翁揭了咱们的皮!要是娘子当不成王妃,咱们这些人还不知如何跟着遭罪呢!反正咱没去,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对、对。咱家娘子可是出挑的美人,琴没弹好算什么,日后想听让家伎弹奏便是。即便崔家娘子弹再好恐怕也比不上兰陵王身边四个侍婢。邺城谁人不知,她们琴书画无一不精,听说兰陵王自身的琴艺也登峰造极!

     

    “不过咱家娘子除了琴艺好些,似乎也没别的……”

     

    “嘘……”一片声。

     

    “沈三!”突然一声暴喝,把我吓一哆嗦!郑管家不知从哪冒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死哪去了?明知今是什么日子,居然一早就不见踪影。平时躲懒也就算了,今日要是出了任何纰漏,你……你想作死吗?”说罢,举手要打我。

     

    我哪里偷过懒?猫腰躲过他的拳头,我满脸惶恐,委曲道:“管家大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昨晚吃坏了肚子,加上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难免忧惧伤了脾胃。从昨儿夜里就腹泻难止……奴婢怕给阿翁、娘子添晦气,就去了远些的地方解决,回来时,您已经去赴宴了……我就一直在此等候!”

     

    郑管家一边瞪着我,一边以袖掩鼻,好像真能从我身上闻出臭味一样。

     

    “今儿天有些热,娘子觉得气闷,面色很差。本来想让你随行伺候,顺便也见见世面,没想到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瞄了一眼蓝天……热吗?随即谄媚道:“多谢管家大人提携,奴婢这就跟您前去,听候差遣!”

     

    “站住!”郑管家气败坏道:“看看你这德行,就这么出去,岂不丢尽郑家颜面。你知不知道今来的都是什么人?

     

    不就是非富则贵吗?我看看自己身上的“工作服”,一直不都这么穿的吗?只不过压了一夜没脱,有点皱。我用力拉拉整整拽拽,看的郑管家直摇头叹气“此番阿翁体恤,不是添了新衣吗?”

     

    “哦,那个啊……”我提醒他“您忘了,奴婢没有!”主人开恩也是针对那些能陪衬他们一起见客的“大仆”,像我这种没机会露脸的杂役,添什么新衣?

     

    郑管家一愣,显然忘了。他说:“我那还有一套,你先换上吧。”

     

    “制服”又宽又大,明显是男款。我将衣服收紧用布带勒好,跟郑管家出发。我想现在这副模样,混在人堆里,高洋是绝不会留意到的。

     

    王府花园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左三层右三层铁甲护卫在外。

     

    郑管家出示腰牌领我进去。一瞧,好家伙,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各家娘子皆是一副妩媚温柔状,……

     

    还有不少身穿显服的男子,一看就知地位不凡不是皇亲就是栋梁。只是主位空空,皇帝不在?那兰陵王呢?

     

    我们来到郑家所在的位置,娘子正将头靠在夫人身上,嘤嘤啜泣,又怕别人看见,很是委屈……郑翁着急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失了体面,结果又将火发在我身上:“贱婢,死哪去了?快看看娘子,回去再跟你算账。”一听这话,我不乐意了,我来治病的,还受你威胁?!

     

    我故意放大音量禀道:“阿翁不必担忧,娘子并无大碍,只是太紧张了!”

     

    周遭顿时传来窃笑,什么见不得大场面、笑大方的嘲讽……

     

    郑翁脸涨成猪肝色,压低声音对我狠狠道:“贱婢作死?!赶紧去看娘子,告诉大伙,娘子体虚,不堪烈日。”

     

    都入冬了,还烈日?!我无语地走过去看病人……果然,能有什么事?就像高考的学生,压力太大,就容易出现各种不良反应症状。如果家长不及时安慰,继续施压,受得了才怪!

     

    夫人不停鼓励郑娘“儿啊,趁着陛下、太后及各位王午后休憩,你要赶紧振作,好好演练,夺回彩头。兰陵王肯留咱们小住,定是心有你。来,喝了这碗参汤,再练练舞步。

     

    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东西,我忍不住提醒:“夫人,娘子并无疾病,只是精神焦虑,虚火上升。再吃人参,恐怕虚不受补,还会积火过旺,轻则……流鼻血!这要是在驾前突然流血……恐怕不好吧?!”

     

    “当真?”夫人将信将疑。我很肯定地点点头,年纪轻轻的,补什么补?“夫人,只要想法让娘子放松,自然恢复正常。”

     

    夫人急忙道:“也罢,要是惊了圣驾,更是吃罪不起。来,女儿,起来演练……”

     

    郑娘不堪其扰:“……头痛!”

     

    我道:“娘子不如试着深呼吸,想想平日喜欢的事情,就会好很多。”

     

    就在此时,尖锐的音响起:“陛下、太后驾到!”

     

    所有人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洋来了,就在对面,咫尺之遥,我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众爱卿平身。此乃家宴,无须多礼。”皇帝发话。我不禁又是一愣,这声音也挺耳熟,但有点不像高洋……

     

    我刚要抬头望过去,被一旁的郑管家狠狠拽下。他斜眼怒瞪,警告我不能惹祸上身!

     

    起身后,我跟着他垂首站到最后。距离太远,皇帝的面容模糊,看不清。

     

    随即,仙乐飘飘,一众舞伎踏歌而来,彩衣华转,万朵花开,一位盛装美人从中款款走出。仔细一看竟是崔娘,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舞姿曼妙,不由让所有人屏息凝视,真不愧自称第一门阀士族!

     

    一曲舞毕,大家意犹未尽,沉浸在刚刚的美妙之中!

     

    皇帝率先拍手称好,众人才纷纷鼓掌称赞……见郑翁和娘子的脸色更加铁青,好像王妃的宝座已经被抢一样!对了,哪个是兰陵王?皇帝座下不乏英挺男子,高家的基因还是一贯地好!

     

    那个耳熟的声音又起,皇帝问:“长恭呢?怎还未出来?错过如此美妙之舞,实在可惜!”

     

    一旁华贵妇人笑道:“陛下,若得入府,有的是时日慢慢欣赏,何来‘可惜’说?!长恭连饮数杯,沾染衣袖,去更衣小憩……差不多也该来了。来人,速去请兰陵王!”

     

    内侍监领命而去。

     

    我听出来了,妇人是娄昭君,她现在应该是太后了!只是相隔一年多,声线怎么变这么苍老?难道当上太后,发布命令的时候多了,用坏嗓子?

     

    “母后,”皇帝又说话了济国安邦,我大齐来重武轻文,长恭更是其中佼佼者。咱们观赏了半日,原来我大齐的娘子也各有所长,可与兰陵王并肩媲美。就不知这内里贤淑是否与她们的才艺一样出色?举朝皆知,长恭最喜七绝、五律,不知各家妙人可否先吟一首,让朕品鉴?!

     

    薛家娘子胸有成竹,率先出来,盈盈下拜,缓缓吟道:“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雌雄。

     

    既有征战的豪气,又不失与夫君同生共死的柔情。众人皆赞。薛家娘子好不得意。

     

    裴娘不甘示弱,也走上前来,行过礼后,细声婉转:“启禀陛下,今乃菊宴,小女认为以菊诗,方能应景。小女才疏学浅,愿以袁崧之菊为引,盼郑家娘子赐教!无人不知,兰陵王对郑娘青有加,定有过人之处。”说罢,也不顾旁人意愿直接念道“灵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众人亦拍手叫好,随后纷纷将目光投向郑家。郑娘早就心慌意乱恨不得昏过去算了,任凭夫人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我就奇怪难道不知道这种场合要作诗,一点准备都没有?

     

    郑娘小声对夫人说:“女儿没准备菊诗,恐要出丑。”

     

    众人正奇怪郑家怎么没有反应的时候,裴娘又“善意”道:“郑姐姐定是害羞了,请陛下允我亲自相邀。”

     

    上座之人微微颔首,裴娘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郑娘狠狠瞪她,恨不得杀了她一样。裴娘笑意盈盈:“久闻郑家姐姐才高行洁,深得兰陵王喜爱关怀。今日就让妹妹们见识见识姐姐的才华,以作表率。来吧,来吧……”说着,猛一用力拉拽郑娘的手腕。

     

    郑娘自然不愿,用力抽回,不过看来裴娘有些身手,力气很大,夫人帮女儿竟不敌她一人之力,大丫鬟凝香也出手帮忙。圣驾在前,双方都不敢太粗鲁!

     

    但别家娘子却看得真真的,一心想让郑娘出丑,于是也带上丫鬟过来一起“相邀”……郑府的丫鬟也都上了……

     

    郑娘羞愤难当,又不敢哭,只能红了眼眶任两方人马推来拉去……

     

    丫鬟瞧见我袖手旁观,低声喊道:“沈三,过来帮忙啊。”郑管家也示意我赶紧上去,都是女眷,男仆不能动手

     

    “哦……”我硬着头皮上前两步,伸手……就算加我能成功,又怎么样?治标不治本!终究郑娘要念首诗,才能跟皇帝交代啊!

     

    管家给的衣服过于宽大,拉扯间腰带松了,一头落地面,贺拔娘子眼尖一脚踩住,手上一拉一推,脚下再一绊,竟把我推出去好远“制服”散开,“啊”的一声我四肢横趴在地!

     

    众人哗然,掩嘴窃笑……我心里大叫不妙,她们争风,连带把我算计了。我就是不想面对高洋,这下可好,自己摔到他眼皮下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敢抬头,就这么趴着……

     

    上方传来询问:“这是何故?郑府是打算派个下人吗?郑家娘子不在?”声音中虽有笑意,但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裴娘大声道:“郑姐姐不屑赐教直说便是。万不该派出个下等粗婢戏弄陛下,此乃死罪,当车裂、连坐!”

     

    我惊叹小姑娘实在太歹毒了。

     

    郑翁一下跪倒:“陛下,她虽是我府中奴婢,但刚来不久,不受调教……此举与我郑府无关,陛下可任意处置……”

     

    急着撇清关系,置我于死地!太可恨了。

     

    看来要活命只能自救,不等他说完,我急忙支起上半身跪地,低头道:“启禀陛下,奴婢是郑府的短工杂役,平日有幸得娘子指点一二。今日娘子身体不适,恐驾前失仪,特让奴婢出来献丑!

     

    “哦?”上方传来浓浓的好奇“郑府连个粗使奴婢都会吟诗?想必这主子更是了不得。你且念来听听!如有不妥,即刻腰斩。”腰斩?这么残酷的刑法,居然说得这么轻松,太可怕了!

     

    “不敢,不敢!”郑翁一旁不知所谓地喃喃谦虚,早被吓得冷汗湿透。

     

    我继续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待到明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片寂静,没一个敢出声……我借用的是唐末黄巢的菊诗,肯定没人听过!

     

    “好!”突然又是一声大喊,吓得我心脏直抽。“好诗,气势冲天!从头到尾未露一个菊字,却句句有菊……将菊比作黄金甲,直取长安,有意思,有意思……好,我大齐兵精将强,终有一日必破长安,灭尽周贼!……郑翁,了不得啊,一个粗使奴婢就有如此胸襟修养,想必你府中卧,怪不得长恭对你女儿青眼有加……”

     

    郑翁擦了把冷汗,正要客气……突然,

     

    “沈医工??!!”娄昭君突然喊道。我的心脏骤停,她认出我了!

     

    太后发话:“将头抬起来!”我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

     

    耳畔传来脚步声,娄昭君迫不及待亲自跑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我俩同时惊叹抽气!

     

    我惊的是,才一年多不见,她怎么会老成这样?再厚的粉遮不住皱纹和下垂。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高欢死的时候也不见她这样!难道太后当得还不如太妃顺心吗?

     

    她惊的是:“沈医工,果然是你!为何……为何容颜不改?”

     

    ……容颜?我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应该很憔悴吧?!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一路奔波……不过再怎么样,一年多不可能有大变化吧?尤其跟她比,我的确算是没变了!

     

    “还好吧娄太……太后娘娘,身体无恙吧?”我干笑着问候。

     

    谁知娄昭君没听见一样,继续着了魔似的看我的脸,还抚摸……顿时一身鸡皮疙瘩……我从来不是他们眼中的美人,就是皮肤细滑些,但经过数月残,黑了不少,至于这么“如珠如宝”地欣赏吗?

     

    “皇帝,快来看看她是何人?”她自己看不够,突然又唤高洋过来。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但肉在俎上,我也跑不掉了!

     

    一旁的郑翁搞不清状况,还弱弱“禀太后,她是我府上的粗婢沈三,不知是否冒犯过圣驾?”听得我直想翻白眼。

     

    “沈兰陵?!母后,果是她!”皇帝的声音响起,他领着一众皇亲、官员过来了。

     

    “你再看她的容貌,居然丝毫未变!”娄昭君不可思议。

     

    “太后……陛下,其实草民还是有不少变化的!”我下意识想拉起头巾和衣袖,让他们看看伤痕。

     

    突然一张带着胡须似曾相识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近距离对视……我强压着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的心脏……颤抖着伸手撩开几绺胡须,大惊:“你……你是……高湛?!你怎么穿着龙袍,高洋呢?不是他当皇帝吗?”

     

    “放肆!”内侍监叫道:“来人,掌嘴!胆敢冒犯陛下,拖下去杖毙!”

     

    “你住嘴!”高湛反而喝他:“再吵先斩了你!”

     

    内侍监呆愣,另一白面斯文官员急忙圆场:“黄公公,陛下定是遇见故人郑翁,你先退下吧!

     

    两人不敢再言语。

     

    “……沈嬷嬷?当年朕就是这么称呼你的,父皇说你医术了得,不似一般山野村妇,朕还不信。如今看来,还是父皇眼光佳,你真是名实相符的神医!”高湛尽力保持平静温和,但我能感觉到他那莫名的激动和欣喜:“想不到过了十六载,容颜依旧。你是否已证仙道?”

     

    “嗡”的一声,只觉脑袋炸开,一片混沌……十六载?什么十六载?我一把拉过高湛的胸口衣襟:“肃肃呢?”

     

    “肃肃?哦,你是问孝瓘?”高湛反问。

     

    “对,高孝灌,你大哥四子。高澄死后,不是高洋建齐吗?你不是老九吗?怎么轮到你当皇帝?”我失控慌了……就算这些话大逆不道,也顾不了。

     

    并不生气,很有耐心道:“是二哥建齐称帝。他在位十年,驾崩后由我六哥继位,六哥也驾崩了,自然就是我了!神医,快将青春不老的秘告诉朕,是否服用了仙丹?……”

     

    我全身战栗,终于解开一直以来所有疑惑的症结所在!我离开不是仅仅十六个月,而是十六年……十六年啊,物是人非!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不停追着他问:“肃肃呢?高瓘呢?

     

    “他呀……”高湛四处张望……就是说肃肃也来了?!这是皇家聚会,出席也很正常,我激动地顺着他的目光也四处张望,却不见熟悉的身影,不禁大喊:“他在哪啊?”

     

    “别着急,别着急,神医,你先松开朕,让朕慢慢跟你解释!”冲着神医的名头,高湛对我超乎圣人的仁慈!可我被突然而来的真相激得不知所措……居然十六年了,这怎么可能?!肃肃怎么样了?没有我在身边,这十六年他能好吗?我有种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不行,你先告诉肃肃在哪?……他……他是不是…”我减低,越发小心,生怕有什么意外……

     

    “其实他挺……”高湛刚要开口。“他死了!”一道声音把我轰的体无完肤!

     

    胖胖的身影走来,是安德王!他一脸愤地望着我:“当年你弃他而去,如今还回来做?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伤心?不吃不喝不睡,呆呆望着你离开的地方,足足两年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什么人都不认识了。最后活活伤心而亡!

     

    “啊!……”心像被活生生地撕裂,我抱头尖叫……肃肃死了?不可能,不可能!肃肃死了十六年!……是我害死他?不会的,不可能……是我害了他……

     

    “你骗我!不会的。”我一把掐住高湛的脖子,“你骗我,那么好的孩子,高洋你明明答应我会善待肃肃,你骗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还我肃肃,还我肃肃……”

     

    皇帝当久了,丧失了原警觉,高湛被掐直翻白眼,勉强发出几个节音:“咳……卡……”周围人一片惊慌,要拉开我……

     

    我却发了疯似的要跟他同归于尽……肃肃死了,因我而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的心好疼好疼……不管旁人的拉扯捶打,我就是不放手,肃肃没了,高洋没有履行承诺,我张口狠狠咬住“高洋”!

     

    “唔……”高湛闷声呼痛。

     

    “来人啊,有刺客,来人!侍卫……”内侍、大臣慌成一片。

     

    “你还我肃肃!你答应过我好好照顾他……你把命还给肃肃……呃!”后脑被重击,我五内俱焚,咸腥之血,尽数喷在高湛脸上,随即双眼一黑,重重倒地,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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