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 中卷
    第56章


    “你就是湘云说的丫头……多大了?”郑管家呷着茶,眯着眼睛,好不惬意。

     

    湘云就是王大娘,想不到那个豪爽妇人竟有如此委婉细腻的闺名。

     

    “二十有……”有几人家能信?实在不能透露真实年龄,人家招的是丫鬟是嬷嬷。

     

    “六”字刚要出口,郑管家道:“看模样……二十一、二了吧?还没婆家,跑来当?这身子骨……”半眯的眼睛睁开,起身围着我转了两圈。

     

    上架猪肉供人审视挑选的感觉,实在不爽,但没办法,还得笑脸:“其实我只是看着瘦弱,绝无顽疾缠身。王大娘吩咐了绝不能给管家大人您添一丝麻烦!”

     

    郑管家点点头,坐了回去,慢悠悠开始教导:“咱们荥阳郑氏乃中原第一大族,千百年来,济济有众,国之栋梁。郑家的绸缎、米业、盐铁和船运遍布几国,各朝天家无不器重。皇后、贵人辈出……以郑府选下人也是出类拔萃。身家清白自不必多说,相貌姣好娟秀,不能惹主子生厌,心性灵巧,聪慧识大体,稍加提点就能体察主子心意。像你如此大龄,本不在甄选范围,恰阿翁迁邺都不久,一时难以周全,加上湘云的大力推荐,我才破格见见你。

     

    我赶紧一拱手:“多谢郑管家,多谢郑管家,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干活。”

     

    谁知郑管家皱眉,脸苦跟什么似的“仪态全无,仪态全无!哪有女儿家如此见礼?就算出身卑贱,无人教诲,长年下来,周遭也该有所见识。怎会作男子之礼?”

     

    恍然大悟,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在学古人行礼,却还被指责粗鄙?原来打从一开始就学错了人,吕胜虽是平民,但他是男的!后来在王府见过婢女行礼,可我再落魄,内心还是认为自己是有自由和平等尊严的,跟她们不同,所以有心无心地避之……

     

    眼下只得道:“今后一切有赖管家大人提点教导。”

     

    郑管家微微点头,指着桌上的纸道:“先将这半年的契约签了吧!”

     

    我一愣,“卖身契”三字让人发怵。

     

    “怎么,还不乐意?”郑管家轻哼“一来不知你是否受教,二来娘子若能尽早嫁与兰陵王,说不准半阿翁与夫人便返回荥阳,到时尔等去留再作商议。虽说这纸契约不似一般年限,但薪酬却有六十铢,按月领取,每月有一日放工。知不知道多少人踏破门槛求之不得?”原来他以为我嫌合同时间太短。

     

    “明白,明白!”见他意欲收回,我急忙摁住,拿起一旁毛笔,在落款处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大名,再打上手印。不就一张为期半年的雇佣合同吗?

     

    我恭恭敬敬递给管家,他看了一眼,又皱起能夹死苍蝇的眉心念叨:“这什么名啊?沈……三……沈三什么啊!”

     

    顿时感觉额头垂下几条黑线……我的字有那么差吗?“管家大人,我叫沈兰陵。”

     

    “沈……兰陵?!”管家看看我,又看看签名:“这哪是个‘兰’字?分明就是三,后面黑糊一团……看来也不识几个大字……沈三……就沈三吧!咱家娘子不久就是兰陵王妃,这‘兰陵’二字,下人还是有所避忌吧!”

     

    下人……沈三?这能算个名吗?我心里垮成一片,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还有,别开口闭口你啊我的,在主子前面,得自称奴婢,见到主子要下跪行礼……得了,今儿你先休息,让湘云和小玉教教你起码的礼节,省得一上工就冒犯主子受罚!”

     

    ,我……奴婢遵命!”我从善如流的态度,终于换来郑管家一丝肯定。

     

    郑家果然家大业大,是刚迁来不久,嘴里喊着人手不足,其实真正的主子也就四位,老夫妻俩带一对儿女。但连我在内的奴仆却不下七八十人,平均二十人伺候一个主子!

     

    丫鬟、婆子、小厮、账房、护院、马夫、园丁一应俱全。据小玉说,光丫鬟就分三四等。她虽算不上娘子最贴身的大丫鬟,却也能在闺房内走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而我则是最末等的粗使,不得主子召唤,绝不能踏入主屋、厅堂一步,不然……鞭刑!才来两天就看到小丫鬟不小心犯错受重罚的惨状,不断提醒自己避免犯错的唯一途径就是少接触人。

     

    于是,我最爱干的活就成了清扫夫人和娘子的庭院还有小厨房。房内的清洁我不够等级,而府内其他地方有专门的小厮负责打扫修缮。正因为男仆不得随意女眷住所范围,才体现了我的作用和工作职位的必要。

     

    除此之外,传信、送洗衣服、端膳……当然依旧接触不到主子,命令基本上都在各等丫鬟间传达,我只负责跑腿办事。就拿传膳这种“高级工作”来说,我最多只能端到园门,自有人接手传到主子跟前。

     

    一会儿沈三这个……,一会儿又沈三那个……虽忙虽累,但性命无虞,三餐充足,晚上睡在下等丫鬟的通铺,有瓦遮头,我也满足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敢放肆地想念肃肃和四郎,很想很想……

     

    郑家娘子需要些许鲜色绣线,小玉请我代为采。就冲我能帮她分担出府的活计,大大减低再人非礼欺侮的概率,王大娘对我关照有加,好吃的总会额外留一份给我。

     

    我想着明天一定要回云胡客栈看看,有没有肃肃的消息?看看会不会有人拿着肃肃的肖像来打听?

     

    没想到,云胡客栈居然被查封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把守,看热闹的百姓围在外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说……里面窝藏了钦犯,惊动朝廷派兵前来彻查,顿时心中擂鼓。

     

    “看他们的装束和手中的兵刃,应是戍卫军中的虎贲营,个个都是百保鲜卑,专护天子驾前,何等匪盗竟能惊动他们?有兰陵王和斛律将军镇守,咱们大齐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听说他们手还有画像……今是哪位将军带的兵啊?”

     

    “不知道,只听说虎贲军一来,就把店家和所有跑堂的都捆了,逐一审问。马掌柜被打昏好几回,牛二吓当场尿裤子了……”居然还有人跟着哄笑?!

     

    “那他们现在如何?”

     

    “不知道,一直没出来,恐怕出不来了!”

     

    以讹传讹,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既然人都没出来,他们怎么知道掌柜昏了、店小二尿裤子了?

     

    不过这个阵仗的确吓人!虎贲军应该类似御林军,皇帝御用的军队。还有画像……太巧了……是我画的还是画我的?难道……没找到肃肃,却惊动高洋了?……我还不想死!

     

    我低头悄悄退出人群。现在没人知道沈兰陵是郑家的粗使丫头沈三!

     

    但,恰恰因为躲在郑府,整个邺城被找翻了天,我也一无所知!就在刚刚……我与朝思暮想的人,仅一墙之隔!!

     

    回去的路上多出很多士兵,盘查往来之人……我时而躲藏,时而狂奔,终于平安回到郑府。关上大门,我准备将买来的绣线交给小玉。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娘子内院当值。远远便听见夹着愤怒的声音传出,是郑翁和夫人来看女儿了。

     

    “高长恭究竟意欲何为?既与我儿定下亲事,却又迟迟三载不见迎娶!我儿已年届十八……正为此事来邺,三次送上拜,非但不见踪影,竟连一丝回都没有,实在欺人!他高家一方称帝,我郑家亦乃天下大贾,此番就是闹上金殿,也要讨个说法!”郑翁语毕,传来细细的啜泣声……想必娘子伤心了。这个时代,男女十三四岁婚嫁,高澄更是十二岁就成亲。郑娘年方十八,正值妙龄,比我更是足足小了一轮,但在这却是老姑娘,不但自身遭人嘲笑,还连累家族颜面无光,怪不得郑氏夫妇这么着急。

     

    那日城外,郑娘轻纱遮面,我至今尚未见过真容。光听府中那些从荥阳跟来的下人不停称赞郑娘如貌美如何才高行洁,耳朵已快磨出茧子王大娘和小玉也说她家娘子是郑氏乃至整个河南第一美人,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既然显赫,自不愿低配,后经当朝某位权贵牵线,与兰陵王定亲,自不敢再有人打郑娘的主意。却不知什么原因,此后兰陵王竟一点表示都没有!除了当年对这门亲事不反对外,连定亲的礼数都由那位“权贵媒人”代办!此后三年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然郑家也不会大举迁来邺城。结果老丈人都追上门了,准女婿还是无动于衷,甚至不闻不问。老丈人又递了三次名帖,想以士族大贾的身份拜见兰陵王,结果又是石沉大海,终于把郑翁气得……郑娘也满腹委屈,不知哪里这么不招未来夫婿待见!

     

    !男婚女嫁终情愿,不管是皇命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无感情,勉强凑在一起也过不到一块。古代的婚姻制度不能自由选择恋爱结合,郑家财大势大,若非皇亲,又怎能入眼,别说退亲更失颜面!

     

    话又说回来,这兰陵王也不对,就算不喜这门亲事,也不该拖人家姑娘三年,正面表个态有什么难的?何况古代男子三妻四妾,谁也没逼着他一生只能跟郑娘举案齐眉。遇到喜欢的,再娶就是,总好过这么不冷不热地晾着算什么?

     

    高长恭,这个从我一穿过来就不断被告之的名字,理应是个有担当的成熟男子,怎么对婚姻大事如此敷衍?或是另有苦衷……

     

    “夫君,莫动怒伤身。早听闻兰陵王军务繁忙,征战沙场,真君子大丈夫。正因如此,夫君才允下这门婚事。如今四方不安,兰陵王身为国之栋梁,难免国事操劳。夫君莫要以嫁娶之事相迫,还闹到天子跟前……只会落个不识大体的罪名,失了体面不说,你让女儿日后嫁入王府,如何不被看轻、不受耻笑?”夫人的声音。

     

    “那也不能总这么等下去!军务繁忙?可笑,满朝文武岂非皆无家眷?大齐国富兵强,近年无大战。以往他身在边关,吾等不敢妄议。可现下他就在城中府内,还诸多借口!每日疯魔似的四处搜寻,究竟有何军机比婚事还重要?女儿即将十八,过完年又虚长一岁,再拖下去即便入府,恐也难得宠爱。

     

    “夫君,妾身虽不懂军务不通国事,但也知晓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细作烦多,巡查自然要格外密,万不能让贼人有机可。男儿当以国事为重,切莫……”说到后面夫人也不知如何规劝,毕竟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如此委屈,心中也愤愤不平,奈何对方势大,招惹不起。

     

    ”郑翁叹“明早命人再送拜,若高长恭再无回应,我……我就……我就闯入兰陵王府坐等他如何交代?!”郑翁竟想出这么个办法?!女儿嫁不出去,准女婿态度不明,他直接去逼婚,不怕更失体面?想必也是气疯了!

     

    原以为只是气话,可三日后,在郑翁盛怒的命令下,包括我们这些下等奴仆在内,全府收拾行装,当真浩浩荡荡上人家兰陵王府逼婚去了!

     

    郑翁拿出天下第一贾的架势,命令大门守卫叫高长恭出来迎接。结果人家动都没动,按照程序,派人进去通传。顿时有种纪律严明的感觉!

     

    我抬头看到王府的牌匾,终于明白为什么郑管家叫我沈三了……“兰”和繁体相差很大,反而“三”最接近!至于鲜卑文,我更看不懂了。

     

    不一会儿,管家由内而出。底是武将府邸,连管家都很高大魁梧,比郑管家足足高了一头,两鬓斑白,但双目有神,形容稳健。本以为是个强硬之人,没想到极有礼貌。他来到郑翁面前,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郑翁、夫人、公子、娘子。不知今日何事到访?”

     

    “少糊涂!高长恭呢?”郑翁气冲冲道:“我几次拜不果,只得带同家眷亲自上门问问他究竟如何待我女儿?

     

    “王现下不在府内,郑翁可否改日再来?老奴定将今日郑翁到访一事禀告我王!”高管家不慌不忙道。

     

    “又不在?也对,谁人不知兰陵王近日在城内大肆搜捕细作……怎不见他来我府上搜寻?我已苦等他三载不见其踪,也罢,我只好将所有家眷带来让他过目!……今日我一定要见到他,不然……不然我们都不走了。”说罢率先坐在门槛上。天下第一贾居然这么放得下身段,我们也没什么可顾忌了,无车无轿走了大半天真累,就地休息。只有夫人和娘子自顾身份,有些尴尬不知所措,但郑翁这回铁了心。

     

    王府管家一看这情,也有点犯难。郑翁和他家王的关系他也知道,此举不算完全无理……不能动武驱赶坏了兰陵王的名声,但任其这样闹下去,也有损王的声誉。

     

    他想了想,恭敬道:“不如请郑翁阖府先到偏厅歇息。待王回府,再作商议。”说着一挥手,护卫将门大开。

     

    郑翁冷哼一甩袖,起身率先进入。我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比起郑府,兰陵王府的规模大了不止三倍,却不见什么奢华建筑。屋厅堂,错落有致,巍峨却不失古朴。苍树成荫,处处宁静致远……不愧皇家风范!

     

    一路看不到什么女眷,稍有动响,便有铠甲侍卫现身打点。整个氛围刚硬肃穆,连带我们这群外人都不敢随便出声,生怕打破原有的秩序!

     

    高管家将郑翁一家迎进偏厅。连奉茶的小厮都身手不凡,眼见郑娘失手滑落茶盏……他一转身手腕一伸,变戏法似的稳稳接住,滴水未洒。我忍不住暗暗叫好反倒郑娘大惊小怪,有些失仪。

     

    除了贴身大丫鬟,我们这些末等下人,只能在厅外站着。不一会儿,高管家让人带我们去客署(专门安置客人带来的下人)歇息。

     

    在别人家,只要守规矩,没事做倒也清闲。

     

    日落西山,远远传来有力的通报:“兰陵王回府,王回府……王回府……”

     

    人家王回家跟我们这些外来的下人没关系,也轮不到我们迎接,待在原来的地方就好。

     

    不到一个时辰,郑管家匆匆跑来,慌里慌张喊道:“沈三……还有你们几个,都随我去前厅……娘子和夫人晕过去了,阿翁还在与兰陵王理论……”

     

    这么激烈?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难道兰陵王……”对老弱妇孺动手?肯定不会,看他的手下败将尉迟炯就知道了。

     

    郑管家心有余悸道:“兰陵王……着实可怕,娘子只看一眼就吓晕过去。谁料那兰陵王竟视而不见,坐在堂中独自思索,直到阿翁出声,他还反问所来何事?阿翁提及他与娘子的婚事,兰陵王直说并无打算,还阿翁可自行安排,他绝不追究。夫人一气之下也晕厥过去。兰陵王依旧无所动,终于引得阿翁大怒、责……可兰陵王不出声,府内竟无人通传医工。阿翁只得让自家府上的人去帮忙。”

     

    ,人家都明确表态了……郑娘也是,才看一眼就晕了,太伤人了,以后如何相处?明摆着没感情,都到这步了,还执着什么?赶紧回去给女儿另觅良缘,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过比兰陵王更尊贵、又未娶妻的皇亲确实不多

     

    我一直认为高家的基因水平不低,别说肃肃,光看高欢、高澄和族中一班子弟就知道了。兰陵王的相貌就算处于中下等,也不至于把人吓昏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兰陵王府气势威严,想必那兰陵王的气场更是不容小觑。郑娘面对拖拉三年的婚事,本就心存惶恐,如今还主动找上男方大门逼婚大家闺秀啊……难免不堪压力!

     

    在自己家面对一群外人逼迫和指责,兰陵王只是听之任之,既没治罪又没轰出去……算得上“宽厚”了!

     

    等我们跑至堂前,早已不见兰陵王的踪影,还是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木桩似的站在原地,好像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冷遇更让人难堪。郑翁只能对自家下人吆五喝六,见到我们和郑管家,更斥道:“没用的东西,怎么去了这许久?若是耽搁了夫人和娘子病情,仔细你们的皮!”说着还抬脚狠狠踹了身旁一个小厮。

     

    本来挺同情他的,顿时荡然无存。有本事去跟兰陵王拼命啊,让人家搭理你啊!欺软怕硬,就是无能!

     

    管家惊慌地要跪下,我一伸手住道:“翁主,奴婢懂些医……急救的方法,可否……”

     

    郑翁一挥手,我上前掐住夫人的人中,不一会儿悠悠转醒,立马扑到女儿身上,痛哭流涕。我这才真正看清郑娘的容貌,果然美丽动人,同时让我想起元梦。元梦冷艳,郑娘娇美,昏睡更让这位北方美人显出几分江南女子的轻盈柔弱,我见犹怜……这兰陵王还真是忍心啊!不过我还是觉得郑娘的美远不及肃肃……还有四郎!

     

    正打算用相同方法掐醒美人时,她已经被她母亲给摇醒了。果然母女同心,第一件事,抱头痛哭……见二人无碍,郑翁稍稍平静,带着余怒狠狠道:“高长恭竟如此绝情!”

     

    高管家适时进来,有礼却不失威严道:“郑翁请谨言。适才郑翁无理,我王亦不追究,还嘱咐老奴妥善安顿郑府上下。天色已晚,郑翁若要回府,兰陵王府派人马护送。若觉夜行不便,亦可小住一晚,老奴为夫人、娘子请医,明日一早亲自送返。”

     

    顿时,郑翁的火气又上来“高长恭想如此轻易就打发吾?做梦!……他能与姬相交,却对我儿视而不见,是何道理?……不走,没有妥当的交代,我们不走!

     

    还不嫌丢人啊?按一般流言传播的速度,估计明天整个邺城都会知道郑家上门逼婚不果!姬好像是位风尘女子,被自己父亲拿来跟妓女相提并论,更让郑娘情何以堪?我在邺城流浪的时候,也曾听闻兰陵王二十多岁的“高龄”,不但没娶王妃,连侧妃、侍妾都没有。某花楼倒是有红颜知己……

     

    国事真能忙成这样?我也奇怪,郑娘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也算得上一等一,放着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屑一顾,去当妓女的入幕之宾?说不通!我觉得这兰陵王……也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搞不好上青楼也是掩人耳目……如果战场上保家卫国万夫莫敌,房内却有心无力……也怪可怜的!郑翁如此执着,因为他只看到权势,不惜断送女儿一生幸福。

     

    一夜无话,天刚亮,又传来大声通报,“王上朝……”兰陵王一行离府。

     

    中午没回来,同前几一样搜城,直到夜深。一点不受家中突然住进八十号人的影响。

     

    结果又把郑翁气到不行,等兰陵王一回府又去闹腾一番。一连几天下来,兰陵王索性让守卫直接拦在门外,不见了。高管家奉命多次劝说郑翁回府,但郑翁骑虎难下,铁了心要耗到底,就是不答应,真以为兰陵王当他是丈人不会加害

     

    任凭兰陵王素日行事再低调,也经不起郑家这么闹腾,终于引来关注。

     

    不出两天,兰陵王的兄弟、姐姐陆续到府。什么河南王、河间王、安德王、广宁王,还有什么乐安公主……不断被提及,顿时王座热闹起来!

     

    又隔一日,连皇叔也来了!不过这位清河王是郑翁请来的,他正是为郑家和兰陵王拉线的“权贵媒人”,王大娘口中靠祖荫无作为的亲王,叫高励。

     

    更麻烦的是,清河王仗着兰陵王叔叔的身份,居然把那天在云胡客栈胡闹被我戳倒的都尉崔亮一起带过来。清河王直言他这个外甥看中小玉,想娶回去做第十房妾。郑翁自然毫不犹豫满口答应,只要清河王能促成兰陵王迎娶郑娘,一个下人可以随时牺牲!

     

    小玉泪水涟涟,十二分不愿,王大娘气也想砍人。奈何主子是天,她们没得选,只能从早到晚声叹气,以泪洗面!

     

    兰陵王府从原来的肃穆宁静一下变得热闹非凡。兰陵王被一众亲友的“关怀”轮番包围,不胜其烦,甚至连搜城计划都被耽搁。终于,兰陵王怒了!

     

    据几个小厮悄悄说,王怒极,一挥手,几位王都飞出去好几丈。安德王最惨,撞在山石上,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王还下令,三日内,所有人须各自回府,全部离去,不然时辰一到,派兵驱赶,到时就别怪军令如山,不讲情面了!

     

    此令一出,众人哗然。但恐怕连兰陵王自己也没想到,第二日客人还没走,反而迎来一道圣旨。

     

    事后把各方的小道消息七拼八凑,大概是说体恤兰陵王劳苦之余,半月后皇帝将亲自在兰陵王府设菊宴,大宴朝中文武大员府中的适龄千金。

     

    我笑了,这要给兰陵王相亲!明知郑家逼婚都逼到府上了,还下这种旨意,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我想起了高湛,这是他典型的搅屎棍风格,想不到高洋也跟着起哄看热闹,真是亲兄弟啊!看来兰陵王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引起公愤了。

     

    这下郑翁也傻眼,还指着自家女儿当正妃、椒房专宠呢,一下竞争对手多出这么多,而且个个实力不凡,背景雄厚。

     

    明天就是兰陵王给的最后期限,闹成这样,郑翁也不敢挑衅皇家威严,憋气地命我们收拾行装打道回府,菊宴当天再来!

     

    我暗自舒气,这样就能避免与高洋碰面。就算菊宴再来,郑翁也不会把所有人都带上了。虽然我很想打听肃肃的情况,但如今看来,兰陵王府绝不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院中突然传来嘈杂声,和小玉的挣扎叫喊声……原来是崔亮竟胆大跑来,拉扯小玉不放,直嚷着她家主子都已同意婚事,让她就此从了他。

     

    旁人想阻,他还喝斥:“谁敢上前,就是违抗王命,必施以黥面脱甲之刑……”就是在脸上刺青,活生生拔掉指甲,很是残忍。众仆一听,不敢再上前,主子是天,他们无力抗天,只得在崔亮的威胁下各自出去找活干了

     

    王大娘从厨房拿出菜刀跟崔亮拼命。奈何男子本就力大,何况崔亮还是习武带兵之人,王大娘一下就被推倒在地,脑门磕在石头上,流血了……小玉声嘶力竭地哭喊……

     

    我一再提醒自己闲事莫理……但先是王大娘对我有一饭之恩,后是得小玉引荐,我才没饿死捱到今天。眼看她们母女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我抄起角落的扁担,打在崔亮后背。

     

    崔亮摇摇晃晃回身,酒味扑鼻,原来这厮又醉酒闹事,大白天的还是在别人家,当真仗着清河王无法无天了!

     

    崔亮醉眼惺忪指着我“你……你……好像……眼熟?哦……”

     

    “哦什么哦?”我强装凶狠“不想死就赶紧滚,这可是兰陵王府,小心侍卫看到你……别……别过来……”

     

    “有清河王在,兰陵王算什么……”崔亮口齿不清地耍酒疯,“我来找小娘子,谁敢说不?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你就是……啊……”崔亮突然惨叫一声倒地,后面站着怒容满面、手持菜刀的王大娘。鲜血从崔亮后背汩汩冒出……

     

    小玉尖叫着抱住王大娘,王大娘也吓把凶器丢至一旁,说不出话来。

     

    杀人了?我急忙检查崔亮的伤势,刀口虽长,但不深,不足以致命,加上酒力,和上次一样他只是昏了。

     

    王大娘早失去往日泼辣,杀人伤人本身就犯法,何况崔亮还是皇亲。清河王就在府里,我们把他人动了……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严刑法!想想就不寒而栗……

     

    突然,王大娘把小玉往边上一推,“走,你们都走。他是我伤的,大不了我命赔他!

     

    “不要啊……娘!”小玉哭喊着又抱紧王大娘。

     

    我也劝道:“王大娘,就算你以命抵命恐怕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你死了,只会让小玉更无依无靠,到时谁来保护她?咱们明天就离开了,只要今晚没人发现,过了明日,抵死不认……就说他喝多记错……毕竟这是兰陵王府,事情闹大,清河王也没面子……至少咱们先离开再想办法!”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权宜之计

     

    “妥当吗?把他藏哪?我看这到处都是侍卫。”王大娘声音颤抖。

     

    是啊,兰陵王府平时就是一派守卫森严的样子,如今来了这么多皇亲,更是加紧防范。但人摆在这肯定不行!

     

    我挠挠头“听王府的人说,好像东南边有块地方长年无人走动。要不咱们先把他搬那去吧!”

     

    王大娘和小玉对看一眼,只能点头同意,伸手过来……我急忙道:“我先为他简单处理下伤口,否则不用等到明天酒醒,就会失血过多致死。我们就真成了杀人凶手!”

     

    小厨房里有酒,王大娘找了点草药,小玉撕了两块碎布给我……着月光,三条人影蹑手蹑脚向东南方移去。小玉在前面探路,我跟王大娘抬着崔亮听她指示。这人还真沉……

     

    “啊”突然小玉发出一声惊叫,身体僵直不动。

     

    “怎么了?”我跟王大娘同时焦急问道。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架在小玉的脖子上。王大娘一下扔掉崔亮,跑了过去:“不她事,人是我杀的,要杀杀我。

     

    我也放下崔亮,跑去一看,顿时指着来人惊道:“元夕,你怎么在这?四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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