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救命啊,沈医生,俺顶不住了……”乔木楠扯开嗓门大喊。
没错,乔木楠夜祭李茂才是我们安排的。我只想知道李茂才怎么死的,还逝者一个公道,至于安坪村的秘密我们没兴趣挖掘,但事实看来两者似乎密不可分。
我搀扶四郎从暗处走出,月光将我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四郎曾问我:“兰陵觉得朱八公……或者别人为何要杀李茂才?”
我摇头,杀人无非为名、为利、为情或者一时冲动。李茂才死后,我检查过河南来的乡亲,并无感染者。他们也说,安坪村曾接济过他们,那就表示并无恶意。如果一早计划杀人,何必假惺惺浪费粮食?他们盘桓村口多日,并无人命遭杀害。难道李茂才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或者……“这里有什么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四郎点头,“整个村子都空了,朱八公说他们不愿走只为等死……既无劳作,何来余粮度日,数月不断?李茂才枉死,兰陵看到的黑影,都与这个村子有莫大的关系。”
“我是不是害了他们?不该安排他们进来!”我不安。
“兰陵从无害人之心!”四郎郑重道:“治病救人,朱八公理应心存感激。或许他们也非害人之心,只怕……”
为免再有人枉死,我们思量再三,说服乔木楠演了这么一出戏,引出来的……果然还是他们!
元夕和元梦在不远处现了身,刚刚就是元夕打落暗器,救了乔木楠一命。
朱八公身后也陆续出现不少人,远不止染病等死的那一十九个。乔木楠连滚带爬跑到我们跟前。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质问。
“这话该是问你?”朱八公粗嘎的声音在深夜中更显诡异,“尔等究竟所为何来?”
“你这有什么让人惦记的啊?”我觉得不可理喻,“他们从河南逃难来,想去玉璧城。我们也只是凑巧途经此地,难道免费为你们治病也算企图吗?”
“果真如此?”朱八公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信。
“废话,我跟你们收过一分钱吗?大家只图三餐一宿。本想治好你们或者等你们的病情一稳定就走,没想到……没想到你们居然杀人!”我气愤。
“若无他求,彼将奚为?”朱八公一指乔木楠。
“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发现李茂才死因可疑,才请他帮忙引出真凶。李茂才不久前在这摔伤过腿,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招来杀身之祸。”
朱八公道:“人不是我杀的!”
“那你们为什么全部都在这?”我冷笑,“你身后的应该是安坪村的原住民吧?既然从未离开,为什么要假装空村?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就算没亲自动手杀人,但你是村长,由你命令,由你指挥,教唆杀人更是罪大恶极。今晚要不是有我们护着乔木楠,只怕又有一条人命要枉死在这。你们就没有一点良心不安吗?”
谁知朱八公对我的质问一概不理会,只是僵硬道:“不想死就速速离开,不然一个也走不了!”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尔等能奈我何?”元梦不屑道。
“唉……你们赶紧走吧!”朱八公终于叹道,“人当真不是我们杀的。就是怕再有人枉送性命,才……”
话音未落,四郎突然低低喊了声:“不好,兰陵小心。”随即,黑压压的冷箭……还是暗器什么的漫天飞过来,原村民们也不能幸免。所有人奋力抵挡,没想到个个身怀功夫,而且看起来都不弱的样子……
乔木楠躲在元夕身后,而我仗着防刺服想为四郎分担,但四郎却总挡在我前面……我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被埋伏了,周军追上来了吗?这附近似乎也没有比军队更有实力,还敢明目张胆地袭击村庄的匪徒了吧?
“跟我走,不想死都跟我走……”混乱中传来朱八公那沙哑的叫声。
别无选择,眼下只有团结才能保命。
七拐八绕,我们跟随朱八公撤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拨开几层近两米高的草丛,赫然发现一道暗门,即有人从里打开,让我们鱼贯而入。断后的三人,没进来,从外面将门重新掩饰好。
看来他们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心中不免凄然……生命真的不该如此脆弱!
我们猫腰跟在原住民身后,越往内走,道路越宽阔,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两盏油灯对称挂在两边的墙壁上。很显然,这个地道定是被长期不间断地打理,才会这么干爽整洁、井井有条。同时有股熟悉却又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味道越来越刺鼻……
终于来到开阔处,如果不是装饰简单,我会以为到了某个皇帝的地陵。石像、石柱、石壁、石阶……连桌椅板凳好像都是石材打造的。
这里聚集了不下百人,一时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朱八公重咳一声,展开双臂,周遭即安静下来。他有些悲怆道:“劫数终究躲不过!”众人一片唏嘘。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也顾不上什么礼貌,问:“到底怎么回事?”
朱八公指指堂前的客凳,请我们先坐下。即有人奉茶,居然还是热的,完全大户人家的作派,哪有一点乡土气息?
四郎优雅掀盖轻啜,但我心急,一饮而尽,望着朱八公,希望他尽快解答。朱八公扯起一抹怪笑:“这会儿沈医生就不怕我们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心一突,强忍胃部翻腾,但见四郎仍旧一派淡定,顿时有了底气,笑道:“村长想害人,刚刚任由我们被射死就好,何必费事救我们进来,暴露自己的秘密?所以……我想李茂才之死另有隐情?!”
良久,朱八公缓缓开口,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从头说起:“安坪村原名龙隐村,先祖名唤陶朱公。”
陶朱公?“范蠡?”我惊呼。
朱八公也惊讶,“沈医生也知先祖名讳?”
我点头,这哪能不知道?范蠡可是我国儒商的开山祖师爷。更让他大名鼎鼎的是,亲手将爱人西施献给吴王夫差,换来越王勾践的十年卧薪尝胆,名留青史!然而范蠡却在勾践复国时激流勇退,带着赏赐的大批财宝,归隐于世。至于传说中那位与他并肩携手、泛舟五湖的爱侣还是不是西施,就不得而知了。但这里地临西北,与吴越之地相距甚远,范蠡会选在此处落脚?
只听朱八公慢慢道来:“先祖确是越国大将,他助越王复国后,发觉勾践为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便带着全副身家,解甲归隐。不久勾践就杀了一同助他复国的丞相文种,可见先祖目光超然。归隐后,先祖三次经商成巨富,又三散家财济世,自号陶朱公……”
哦,原来是这样!
“……先祖游历天下,路经此地,发现一条不可多得的……龙脉……”
龙脉?范蠡还会看风水?
“……便在此处建立龙隐村,后改为安坪村。他隐去范、陶两姓,以朱字代姓世代延续。先祖曾说,天下还会大乱,若越国百姓有难,可靠财富和龙脉救之。果然,千百年来,战祸不断,饿殍遍地,早已分不清谁是越国人,谁是吴国人。祖辈们也用了不少财宝接济百姓,可这龙脉的奥妙,先祖并未明示,后代子孙也难以参透,我们只能遵从祖训世代守护在此。万万没想到,到了我辈,管教无方,愧对祖先……竟出了见利忘义之徒!本来先祖的秘密只在族长、长老临终时相传,如今天下动荡,民不聊生,我等商议救赈之时,不查,竟被听了去。不乏小辈不堪艰苦,为求荣华显贵,竟将此事出卖给周帝,一时引得无数大员前来招安,我等自然矢口狡赖。朝廷竟以欺瞒戏耍之罪,将那个不肖子孙当场……斩首!”说到此处,朱八公无不感伤。更有人抹眼,想必那个不肖子孙应该是他家的孩子。
“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但我们低估了世人对财宝追逐的利欲之心。从来哪怕只有传闻都会穷追不舍,更别说那不肖子说的有头有尾、有凭有据。朝廷杀他,只为警告我等,逼我等就范。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盯紧我们所有人。稍有差池,便捉回去严加审讯,问来问去不外乎想知道财宝的下落。受不了严刑的,当场毙命。仅剩一口气被扔回来的,人也废了。”朱八公有些泪眼婆娑。
“为了保住安坪村,保住先祖的心血。我们反复商议,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唉,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就是假装染上疫症,没人敢打疫村的主意。”
假装?他们的麻风病是真的啊。
果然!“但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朱八公继续道:“为保龙脉和存放毕生财富,先祖曾大兴土木修建地窖,就是现下所处之地。我们让所有壮年、孩童、妇孺先行躲避,以待日后重整安坪村。而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就在外面充当染疫之人。但朝廷既已关注,又岂能轻易蒙混?派个医正过来一验便知真假。不得已,我们四处搜寻,最终找到一个即将被烧死的重疫之人。我们将其带回村,不久……那人发狂而死,我们也变成……如此这般了。从此当真无人再敢接近安坪村……直到……沈医生前来敲门……”
原来他们是故意染上麻风,牺牲自我来保全大部分人,不得不说很伟大。
但,“……就算这样,也不该滥杀无辜呀?!”
朱八公摇头:“一一问过,人确实不是我们杀的!得知李茂才死讯,我也很震惊。李茂才确曾来找过我,实则……要挟!他劳作之时,无意摔倒发现地窖入口。当时也确是我等大意……虽有铁栅阻隔,不知沈医生有没有发现,就连壁上的油灯都是金盏银柱镶嵌?可见先祖的财力!李茂才也必能猜出洞中藏有更多财宝。他要挟我任他取用,不然通知所有人前来抢夺。我自不答应,又不敢厉声拒绝,只得拖延。可面对近在眼前的巨大财富,李茂才没那么好的耐性。他虽答应三日,但终日流连总想自行砸开大门,我等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沈医生,若我等有心杀他,又岂会任由尸首留在村中,引人猜度?我们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想瞒上、平息事端,又怎会自找麻烦?想必沈医生也能看出,李茂才并非溺死,当是被人先行击毙。”
我看看四郎,然后对朱八公点点头。
“我们也曾怀疑……怀疑沈医生一行。看得出来,除了沈医生,都是高手!我们亦知村外那群难民盘踞已久,不是我等不愿相助,实在自顾不暇,不敢再贸然作为。然疫村之事平静已久,人总是求生不求死,沈医生出现声称可以救治疠风,且举止言行及对病患的赤诚完全不像贪利之徒……我们也想像以往一样安稳度日,是以抱着几分侥幸……才让你们入村。没想到,区区数日……又有人送命,加之今夜被伏……看来事情远没有结束!原本就是我等掩耳盗铃……这才遣你们速速离开!”
“就算村外还有监察,却是如何得知李茂才发现财宝?显然是李茂才与他人起了龃龉,才会被杀,并招致今夜之伏击。”四郎提出疑问。
所有人都思索起来。他的意思是……怀疑有无间道?
良久,朱八公才道:“除去龙脉,如今先祖财富还剩不足万两黄金!我等也曾想过悉数交出,以换上下平安。但自古人心不足,即便缴尽,亦会怀疑我们私藏,到头来只会无休无止!更何况,战祸连年,军需庞大,朝廷想要名正言顺地纳为己有,难保不给我们安个杀头的罪名……还是免不了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我们索性咬紧牙关抵死不认。”
思绪有些乱,我揉揉额头,大喊一声:“乔木楠!”
他应声而出,我问:“有没有看清刚刚追杀你的暗器?”他一脸茫然,心有余悸地直摇头。倒是元夕递上:“属下倒是捡到一枚。”
这是什么?圆不圆,椭不椭,方不方的,四周全是尖锐的棱角。我刚要询问四郎,朱八公说:“这是关西双杰惯使的玄铁梭,想不到他们都来了。”
关西双杰?听起来像江湖中人,“那……他们不是朝廷中人?”
朱八公摇头:“他兄弟二人是关西杀手,手段狠辣。不论妇孺婴孩,只要出得起价钱皆能下手,被江湖同道所不齿,曾合力追杀二人。丧命之际,被大冢宰宇文护收入麾下,专为其铲除朝中异己。”
那就是御用职业杀手了。
我望着朱八公,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安坪村的麻烦就大了。可就算关西双杰悄悄潜进来过,刚好遇见李茂才挖掘秘洞的可能性也不到百分之五十啊。毕竟我们才入村几天啊。
我又问乔木楠:“你们这群乡亲,全都是从河南逃难来的吗?”乔木楠点点头。
“我是问……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谁半途加入的?原先不是你们最初队伍的?”
乔木楠道:“其实受灾程度不同,逃难的原因也不尽相同,不少都是路上结伴进来的,像亳县……”
“齐国的不算。我就想知道进入周境……尤其是在前往安坪村途中,有没有新加入的?”因为齐人知道安坪村有宝而进来抢夺的概率不高,而周人想混进来,也不会在齐国找机会,谁能未卜先知恰巧有帮齐国难民要途经此地?!
乔木楠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伸出四根手指:“颖叔、庆子哥和春梅姐夫妇,还有……算起来,茂才叔也是俺们在周地遇见的!”
什么?“你不是说李茂才是你的同乡吗?”
“是啊!”乔木楠理所当然道:“沈医生,您为他医过病,听口音是不是跟俺一样?他说他是河南湘城人氏,也是因为水灾西逃,碰巧遇见俺们。”
那还真是巧啊……顿时觉得问题复杂了!
“沈医生,”朱八公问,“是否他们都有可疑?”杀机从目中一闪而过。
我摇头,但直言不讳:“不确定,但他们的确有嫌疑。除非一直有人盯着李茂才的一举一动,否则不可能在关键时刻出手。但村长,请恕我直言,就算他们真有问题……也没办法了。动起手来,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说,这么长时间又发生这么多事,恐怕村里的动向早就传出去了,周国大军应该很快就到。到时就算各位功夫再好,也不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吧?所以到了这一步……越遮掩只会招来越强的利欲心……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都望着我。
“就是……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我知道您怕鸟尽弓藏,但陶朱公的原意也是受惠于百姓,所以与其死守,不如交给一位体恤百姓的好官。一来物尽其用,二来也可避免屠村的惨剧,保全范蠡将军的后人。至于龙脉,你们研究了近千年都没有发现其中奥秘,我想就算他人占有也未必能有所发现,不如用作与朝廷谈判的筹码换取切身的利益,比如人身安全……您觉得呢?”忍不住挠挠头,我知道古人重义到迂腐,但负隅顽抗,就要鱼死网破!我还是怕死的,不想见到血流成河,我还要找肃肃呢!
顿时议论纷纷,众人很是激动,有人认为我荒谬绝伦,有人认为我不安好心,但也有人觉得我的方法似乎可以考虑……
最后朱八公问:“沈医生所言的好官是……”
“玉璧城的韦孝宽大人!他爱民如子的口碑连这些远道来的齐国子民都仰慕不已,您也应该听说过吧?”
朱八公点头,“上柱国韦大将军,忠义无人不晓。只是我等与之并不熟稔……”
“我与韦大人说得上几句话。如果你们相信我,又愿意尝试,咱们就找他!他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一定会想办法保全你们,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原来韦孝宽已升迁柱国将军。想当初刘洪讥讽他是汉人没前途,看来宇文泰比魏帝懂得知人善用!
朱八公沉默良久,道:“事关全族,容吾等仔细商议,再行答复。此处宽阔,暂无安全之虞,沈医生一行先居于此吧!”
他们需要时间考虑,我明白,只是上面……“外面的人不会出事吧?”毕竟大部分难民都是无辜的。
朱八公摇头:“先前怕我们玉石俱焚,不敢硬闯。如今……大军到来之前,只要不跑,应当不会轻易出手!”但愿如此。
“那你们尽快吧,我也只是想把伤害减到最低。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命才是最宝贵的……”
朱八公点头,我们被带到一个宽敞的石室休息。
我来回走动,反复思量发生的事情,很是烦躁。
“兰陵!”四郎唤我。
“是不是哪不舒服?”我急忙跑到床边。
四郎摇头:“我担心你。”
我叹气,坐在床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能吃能睡身体健康,倒是你,再不解毒……偏偏又困在这!才从山上突围,又遇上个什么藏宝村,真是不走运、麻烦!”
四郎轻笑:“世人皆爱财宝,怎么兰陵反倒觉得麻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无奈道,“自古以来,为争家产、权势,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例子还少吗?够吃够用就行了呗,攒那么多的钱财,不遭贼惦记才怪!……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范蠡也算人物了,头脑精明,不但会打仗,经商也这么厉害。也对,浙江人就是公认的会做生意,十个有九个都是老板……”
“兰陵……说什么浙江人?”四郎听不懂。
我摆摆手:“我是说还是范蠡会算计,光看这个地宫就知道了。他留下的财宝到今天还有黄金万两,当初不知富成什么样。还有他能用一个女人换来一个国家的光复、昌盛,难道不是很精明厉害?!”
“世人皆赞范蠡士为知己者死,惟兰陵似乎不太认同?”四郎看出我的不屑。
“士为知己者死?他怎么不去死?把一介女流送入敌人怀抱,换取偏安一隅,是男人所为吗?那倒是,想那范蠡肯定不如四郎貌美,否则亲自上阵,保不准那夫差会改好男风!”
“兰陵!”四郎皱眉,对我的轻浮很是不悦。
“放……”元梦更是咬牙切齿,但碍于四郎在场……不敢再出言不逊。
“对不起,对不起……”话一出口,我也知道失言,真心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下发生太多事,心烦!四郎,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没有战争,或者说战争离我很遥远,所以我体会不到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而且在我看来,勾践也不是个明主,否则怎么能杀了一路追随他的文种?范蠡为什么会在复国时离开?所以我不觉得范蠡是为勾践而战,他是为了越国百姓,所以我承认他有大义!如果用一个女人就能换来全国的平安,换作你是将军,你会选择大动干戈吗?毕竟都是人命啊,士兵也有父母妻儿,站在这个角度,范蠡做得很对。这也是所谓的大爱无情、大义灭亲吧!可对女人……西施爱着他,他就这么把她送到敌人的床上,这对女人来讲是最残忍的事情。试问世上哪个女人想管什么国家大事?都只求跟心上人相守一生。这样看来,范蠡不但不是个好男人,而且薄性、郎心如铁,根本连男人都称不上!我会乞求老天一辈子别让我遇上这种人,哪怕他是个大英雄、一方霸主!”
所有人都沉默……还是元夕忍不住道:“可最后范蠡没有嫌弃西子,他放弃厚禄,与彼归隐相守到老,也算很大的弥补!”
“嫌弃?”我受不了元夕那副天生就该男尊女卑的模样:“别忘了范蠡前半生追求的一切是靠深爱他的女人用身体换来的!最后他成功了。天下人都可以唾骂西施,唯独他没资格说‘嫌弃’二字。再说,范蠡为她放弃功名解甲归田?那是一个精明的男人会做的蠢事吗?说他怕被戳脊梁骨,说他捡夫差破鞋,面子挂不住才走的,我更信点。可怜西施,再回头面对曾经深爱的男人……心里什么滋味?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莫过于被心爱的男子出卖,一辈子都弥补不了!更别提钱了,她曾是王的女人,什么珍宝没见过?反观夫差,明知她是越女,有细作的嫌疑,不顾满朝反对,三千宠爱集一身,最后灭国了仍给她一条生路,而不是拉她殉葬,比起最后假惺惺捧着一堆金子说补偿的范蠡强百倍。我要是西施,就直接把金砖拍到范蠡脸上,然后给他两巴掌,告诉他两清了,赶紧滚,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一口气吐完,痛快是痛快,但一回头,三人皆有些瞠目结舌,我又忘形了。四郎目光深沉地望着我一眨不眨,元梦居然脸红了,撇开脸不看我,元夕总是最夸张,张着嘴不知要说什么。
我干笑打哈哈:“个人观点,仅供参考,别往心里去,仅供参考……”
“嘟、嘟、嘟……”礼貌的敲门声传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其实无门可关,朱八公领着不少长老、村民在外对我说:“吾等思虑再三,眼下似乎没有比沈医生所言更好的方法既能保全先祖遗脉,又无人命损伤……就请沈医生代为谋划!”
我急忙点头:“好,那咱们赶紧上去吧。”
“且慢,吾等愿将龙脉向沈医生一展,以示诚意。”
我一愣,什么意思?“……这就不用了吧?我不是你们族人,不太方便窥探!”我怎么有种看了就会被他们拉下水的阴谋感,从此非得与他们同坐一条船。
“沈医生不必忧虑,我等并无他意,”朱八公阅人丰富,自然看出我不乐意,“我等一致认为沈医生……胸怀非凡,或许你看过龙脉后会有不同见解……也可向韦大人做个见证,并无藏私。”
光看一眼,我哪知你们藏没藏私,不是白给利用了?我摆手:“太客气了,其实我对天文地理一窍不通,更不会什么风水堪舆。看了也白看,就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先上去吧。韦大人会相信你们的……”
“不行……”
“沈医生,一定要去看看……”
“是啊,看看吧……”
“哪怕看一眼也好……”
一些村妇竟伸手拉我,我推辞不果,看向四郎……谁知四郎并无阻拦之意,只是示意元夕跟上。
我只能认命,半拖半请去往他们的“圣地”!
原来去圣地,还有地道!不知道高度又下降了几米,眼前又是一片开阔地,只是这里一盏油灯也没有,一道大石壁,两侧分别有人把守,手里提着防风灯笼。
“沈医生,龙脉就在石壁之后。”
绕过石壁,不禁大失所望!
想象中突然出现的金碧辉煌……闪闪发光到睁不开眼的场景……根本没有!黑乎乎一片,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能不能拿灯照一下?”我问。
“万万不可,先祖遗训,龙脉处切忌火烛,必酿出大祸!”朱八公慎重道。
这么奇怪?!借着外面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芒,瞳孔开始适应黑暗。但再次费力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沈医生,请往下看,龙脉就在脚边。”
我一低头,好像是有一条小沟渠……怪味就是从这发出来的。
我蹲下,问朱八公:“能碰吗?”
“这个可以!”
我小心翼翼伸手沾了沾……有些温温的,像水,温泉?但有些黏腻……
“能不能取些到外面看?”我问。
有人递过小碗,我舀了一些,退到石壁前,借着灯笼,觉得碗里盛的应该是发黑的水。这是什么矿物质?
朱八公说:“千百年来,我等只知龙脉是条黑水沟,其水黑腻,然在脉东端又呈无色,与一般水色无异。但用以灌溉,无一存活。可燃,极明。似与古书中石漆肥水类似。建房坚固,渣用于书写,极黑。除此之外,再无他用。先祖在遗训中也无提及!”
石漆?黑水,无色,可燃,极明,闪过一道灵光,我知道了,不禁一阵兴奋,随即冷静下来。因为在这个时代,根本没用。不过范蠡的确独具慧眼!
“上去再说吧!”我迫不及待要跟四郎分享。
一跨进石室,却见一个身染麻风的长老,头发披散,手持匕首,另一手拿着一个黑盒,向四郎走去……
我大惊失色,几步挡在四郎面前,厉声责问:“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