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 中卷
    第50章


    四郎?!

     

    “你也……有三位兄长、排行第四?”

     

    美男点头:“我姓……姓兰!”

     

    兰京那清秀雅的面庞浮现在脑中……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兰京刺杀高澄,下场可想而知。梁国被侯景祸害,梁武帝被饿死后,梁国也日渐衰落,终被陈国替代。兰氏一族想必也树倒猢狲散……换作我也必恨极了高澄!

     

    高澄虽死,但高家登基称帝了,不败反荣。美男姓兰,明明擅南方菜式,却居于邺,会不会……另有图谋?!一个朝代的兴起和衰落总有其不可抗拒的历史原因和时代背景。高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又岂是他一人能动?……何况还身中剧毒,我不想他重蹈兰京的覆辙!

     

    也许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体会不到那种强烈到可以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国仇家恨。别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穷其一生也要手刃仇人。我只知道另外还有一句很老土的话,那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杀尽高氏,兰京也不可能复活,高澄在地下也无痛感,南梁不可能复国……

     

    “兰陵……兰陵……”四郎轻唤了好几声,把我拉回神。

     

    “梁国现在……”我喃喃问道。

     

    “已然灭亡,陈国代之!”

     

    梁国也没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三国都易主了,果然是个混乱的时代!

     

    “那是……陈霸先当皇帝吧?”我依稀记得南陈开国皇帝的名字。

     

    “他已驾崩,继位的是他侄儿也是养子,天嘉帝陈蒨。

     

    什么,陈霸先也死了?!我怎么……记得……好像继梁武帝后,南梁还经历了几位皇帝才灭亡的?而且陈霸先建国后做了不少事情,应该……不止一年吧?!……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从脑中闪过,可惜太快没抓住。

     

    恰巧此时,宝儿发出声响,速度慢了下来。我掀开窗帘,只见路边三三两两坐着些衣衫褴褛的人……是到村庄了吗?!

     

    !别瞎操心了,我不是学历史的,对南朝的了解只是因为故乡历史的耳濡目染。南北朝本来就是各方势割据的动乱时期,党同伐异,骨肉手足都会背离相残,改朝换代也许真的就是朝夕之事!

     

    “……四郎……别回邺城了吧……”隐去兰姓,就是不想惹来旁人一丝怀疑。

     

    四郎挑眉望着我等下文,此番风情比起当年的高澄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了,他绝世艳丽的面容也不是北方男儿惯有粗犷英挺……于是更让我坚定了想法:“我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解毒!你不是说神医在周国吗?所以我建议你先去那。其实京畿之地吧……虽然繁华,但天子脚下是非也多,经济压力、政治敏感度都高……你不妨考虑下换个环境休养……”照理说周国神医也该在京城天子身边吧,我这话说漏洞百出。

     

    “兰陵一直陪我吗?”四郎没有正面质疑,反倒问起我来。

     

    目光满是期待……我更不能骗他“我就不去了。一来我对你的毒是真没办法,跟着你们只会是累赘。二来你知道的,我还要找人……不过,”我看到他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失望中竟还着一丝被欺骗的恼火。“不过,我一定先确保你的安全才离开。放心,医生不会随便弃病人不顾的。等元夕、元梦赶上来,你就不需要我了。”

     

    “你在邺不是有仇家吗?”四郎有些切齿问道。

     

    是啊,我现在是身份不明的黑户,高洋也未必放过我!但我已不想再有人为此事付出血的代价,尤其……四郎!

     

    “不用担心!毕竟我一个小女子不惹眼。你就不同了,既然受了伤……何必还要回去涉险?”

     

    “涉险?我回府有何危险?”

     

    “你祖籍邺城吗?齐人食稻米吗?高澄死于谁手?四郎,有些话我不想明说……但你该懂的!既然你说你们是庶民,我也希望你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安稳日。以你的财力,在哪落脚不一样?我不希望你纠结一些……一些让自己痛苦的事情不能自拔。逝者已矣,你应该放开怀抱过自己的生活,比如娶妻生……”

     

    顿时目光了然,面色稍霁,“兰陵,其实我……我真的不是南国细作……”

     

    “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不想挖人底细,“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多为自己想想,人这一辈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长,不管国事、家事,首先多为自己想想,活开心点才对得起自己。

     

    四郎看着我不再说话,车内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越行越吵……最终宝儿不得不停下脚步,嘶鸣不已,好像很烦

     

    我掀开门帘站出来,发现四围全是乞丐,黑压压的一片,不下百余众,纷纷端着破碗破罐围过来……

     

    我向远处张望,一条通往村庄的路……天光大亮,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出门劳作之人?反倒村口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为何不进村乞讨?

     

    我没钱,只得摊摊手,又挥手让他们离远些,小心挡在路前被宝儿踏伤。

     

    可他们反而更靠近地纷纷将手伸到马车上来,我有些不知所措……隐约分辨出一些豫剧似的方言:

     

    “给点吃的吧!”

     

    “行行好……”

     

    “救救孩子,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夫人,俺们已有三日没吃过东西……”

     

    “可怜可怜吧……”

     

    一个个面泛菜色,我不忍再驱赶,刚转身里面就递出几个馒头,伴着四郎温厚的声音:“拿去吧!”

     

    谁料,刚放下门帘还没及转正,手中的食物就被一抢而空。

     

    转眼间,一群人抱成团,激烈疯抢的程度不下一场围殴。最先从我手中抢到馒头的人,忙不迭地塞进口中。还没等咽下去,就被其他人夺走,连已入口的部分也被拽出来直接塞进别人口中……人被压翻在底部,不但衣服被扯更破,还见了血!夺得食物的又被新一轮争抢……

     

    那些柔弱的妇人、老人只能站在圈外眼巴巴地望着,身边、怀里的孩子不停啼……

     

    我曾听长辈说起三年自然灾害中,人在饿极时的不顾一切,没想到亲眼所见竟是如此可怕!为几个馒头竟然可以以命相搏。我忍不住大喊:“别抢了,这里还有!”

     

    一听这话,不少人又如狼似虎地奔过来,那气势吓得我直往后缩。

     

    “兰陵进去,我来驾车。再不走,这些饥民……可能连宝儿也会沦为他们的食物。”四郎戴上口罩从车内出来。他的话让我哆嗦,连马都能活杀,最后不会吃人吧?!

     

    四郎又抛出几块烙饼和馒头,趁着他们争夺之际,拉紧宝儿的缰绳,准备迅速离开此地。

     

    “不能过去,前面是疫村!”突然冲出一个瘦弱黝黑的少年张开双臂拦在宝儿前面。

     

    四郎皱眉,我道:“小兄弟……这还有两块饼,拿了赶紧让开,小心被马踏伤。”

     

    “俺不是乞丐。俺说的都是真的,前面真的是疫村!”少年皮包骨头,衣衫破烂、面容污垢,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透出的清澈和倔强显得格外耀眼。

     

    他没有参与食物争抢,拦在我们面前,是为了另辟蹊径,更快捷地获取食物吗?显然不是,因为下一秒他就被众人推倒路边,饥民又涌过来……我不由紧紧偎在四郎身后。

     

    四郎抬手一挥,只听风声掠过,所有人倒地不起。但四郎猛咳不已,我急忙轻拍他的后背。

     

    四郎无心伤人,那些饥民只是被掌风扫倒。当他们惊慌起身,就发现并无大碍,幸庆之余又向我们靠拢……

     

    四郎愠怒,正要再次发力,被我拦下,“不可以。你要有什么事,我怎么办?”

     

    美目流转,我感到他的怒气很快平息下来。可面对来汹汹的饥民,我们也不能光坐在这呀!

     

    正当我打算拉他一起弃车的时候,四郎安慰地轻拍我手背。他望着已近在咫尺的饥民,缓缓解下了口罩……顿时我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这个方法对他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啊……”果然,众人一片恐惶,瞬间被吓退数步,惊恐不敢靠近。

     

    四郎露出一个了然却在我看来悲怆的似笑非笑,“不怕恶疾的尽管过来!”

     

    心有些,我默默将脸轻轻贴在他后背,感觉他微微僵了僵。

     

    四郎目光搜寻:“适才拦车的小郎呢?”

     

    瘦弱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不及拍去灰尘,急忙开人群来到跟前。

     

    “听口音,尔等非本地人氏,为何聚集在此?”四郎问。

     

    少年外表狼藉,但神色无一丝畏缩惧怕,朗声答道:“俺从虞城来,三个月前大河冲毁堤坝,一连六县十五村都被淹没。俺们大都是从那逃难过来的!”

     

    他说的大河就是黄河。在北方能造成这么大范围伤害的河流也只有黄河了,那个虞城肯定处在黄泛区。

     

    四郎道:“虞城,可是齐国河南梁州陈留郡治下?”

     

    不少人点头称是。

     

    “既是齐国子民,为何不向陈留郡求助,反而远道前来周齐边界滋四郎有些不悦。

     

    没想到,众人一听,均露出愤恨之色。

     

    少年道:“如何没有?附近十几个村子都因水灾聚集在大梁城,可县首竟以大河泛滥为由,一早离开避难,不知所。大伙又结伴去了陈留郡治地,依旧门户森严,不得其入。万俟郡守传话,让俺们在城外驿站歇息,待上奏朝廷后,再行解决之道。原本以为不管如何,总算有所安顿。可没想到,城外根本没有所谓驿站,甚至连间像样的屋舍都没有。只看到三五间早已废弃的马棚和草棚,无门无窗,无遮无挡,如何住人?每日派发的米粮,只够三成人吃饱。一路奔波,不少人病了,也无人医治。俺们派人去郡守府乞粮,得到的回应却是陈留郡没有多余口粮,已经全部拿出来赈济,是俺们不知足不懂感恩一般。亲眼所见,就连郡守府养的狗吃的都是大鱼大肉,而俺们每人连一个馍都分不到!两个月间饿死、病死之人竟比大河受灾中死去的还多。俺家小妹实在饿受不了,去拿狗盆里的菜食……竟被活活咬断了一条腿!……就在郡守府大门前啊……郡守却判俺们是刁民,刻意捣乱,派兵把俺们赶出城门,并下令守军从此不让俺们这些刁民随意进出。每日的补给也越来越少。小妹吃不饱,腿断了得不到医治,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没了……她才五岁啊!”说到此处,早已泣不成声。我也无比震惊,天灾再可怕总有办法过,就怕人祸,可惜自古以来天灾人祸似乎形影不离。四郎微微发抖,也在压抑怒火。

     

    少年胡乱抹了抹脸,继续说:“就在俺们为生计发愁之际,郡守府又下了一道征兵令。不给饭吃,却要俺们去对抗突厥可汗阿史那的十万大军。那些优渥的鲜卑兵呢?不务农活,不纳赋税,为何面对兵精将强的突厥反而想到俺们这些贱民?因为打头阵的必死无疑,谁都怕死,可俺们也是人啊!……没办法,俺们悄悄商定,让年迈、不能上战场的人留下,能走的都出来另谋生计,这样也能省下不少口粮给留下的人过活。原本俺们打算东行,前往兰陵王的封地北徐州,听说那里的百姓生活安稳。可转念又一想,那万俟本是安德王的妻舅,兰陵王安德王又是至亲兄弟,手足相护,难保到头来俺们还是要落入那狗贼手中,只得一路向西逃来。据闻周国虽不比齐国富裕,但玉璧城中有位爱民如子的韦大人,辖下井井有条,野无饿殍。

     

    “韦孝宽的确是好官!”我有感而发,惹来四郎一声轻哼。我在他身后轻轻道:“看到没,这就是口碑,口碑就是民心所向。百姓可不管谁官大谁会打仗,对他们来说,谁能给他们饱饭吃,暖衣穿,每天不必为性命担忧……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百姓要的就是安居乐业!……看来高洋不懂治国啊!”四郎又是一僵。

     

    听那少年继续说:“俺们一路奔来,眼见没几日就到玉璧了,没想到遇上疫村,不得通过。干粮和盘缠早已用尽,不得已才聚集在此!俺说这些并非想博取公子夫人的施舍,俺只想证明俺们真的不是恶人,今日所为实属无奈。若公子、夫人慈悲,帮俺们一把,大恩大德,俺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若……难以援手,也请另寻他途,前方真有病疫。俺们曾经前往,结果不到两日,近半数人染上恶疾,最后都不治而亡,如今只剩下这不足百余众!”

     

    公子、夫人?看来他们误会了。但我没看到四郎的嘴角微微上扬,仍旧在他身后轻声商量:“要不把车上的东西都分给他们吧?反正这前后……好像也没其他路可走……看他们实在可怜……”

     

    “兰陵想怎么做便怎么做,都依你!”四郎的温柔再次填满我心房。虽然不确定他对我的终极心思,虽然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也控制不住一再憧憬……他爱我憧憬他成为我丈夫后的幸福生活!只是错误的时空……我也不断提醒自己,一千五百年的思想认知差距太巨大了,他内心真实想法未必如我所愿。,还是保持距离站远一点欣赏吧!

     

    我跳下车,清清嗓子对众人道:“食物,是还有一些,但……”话没说完,又是一阵骚动,四郎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去,一片噤声。我继续:“但量远远不够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同乡,你们忍心靠武力争夺,舍弃体弱的老人和妇孺吗?……不忍心,还有人性的话,就守秩序不能乱,争抢只会加速体力消耗。现在请你们按家按户集中,然后就地坐下,谁擅自起身就表示主动放弃食物分配!”

     

    对生存的渴望,还有对四郎的畏惧,别无选择,他们很快按要求到位。

     

    我把馒头、烙饼还有一些类似炒熟的米麦都搬出来,居然还发现一块腊肉……

     

    我听元夕说过,那些米麦叫糗,是他们“下人”吃的。至于其他“美食”都是孝敬主子的,当然还有小半袋稻米是我的口粮。

     

    先从老弱妇孺开始派发面点,再是糗,最后连大米也发出去。他们惧怕四郎的面疾,不敢伸手去接。我急忙澄清:“他是好人,脸上的伤不传染。”

     

    四郎却懒得辩解,由着他们爱要不要……

     

    我把腊肉分给最年长的人。直到干粮都派完了,仍有近半数的人两手空空。

     

    我又上车拖出行李箱,把所有方便面、面包、饼干甚至薯片等零食统统拿出来分给他们。仅剩的两罐八宝粥,给了最小的孩子,让他们分着吃。

     

    最后,统一教他们煮面、熬粥以及食用各种现代食物的方法。众人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锅都支起来,几户共用一处,倒也一派和谐……

     

    趁着空档,我为先前受伤的人简单消炎包扎。

     

    “……夫人……”拦车的少年带着一丝腼腆道。

     

    “不、不,”终于有机会解释,“我不是夫人,我跟这位公子只是同路而已。我姓沈,你就叫我沈医生吧!来,我给处理下伤口,不要动……可能有点疼,不过小伤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你分到食物了吧?”少年点点头。

     

    四郎闪过一丝黯然。

     

    我想起行李中好像还有两个帐篷。何大院长为寻爱女准备移居山中,刑警们准备了一个专业的,而我为了以防万一,又在山下网购了一个休闲的。

     

    展开说明书,我一边研究一边摆弄。

     

    “沈医生,这是……营帐吗?为何如此之小?……这上面画的都是什么?”少年好奇地问。

     

    我笑道:“算是吧,不过都是简易型的。大的可供三四人睡下,小的一二人吧。这是我家乡的文字,不过之前我也没用过……小兄弟,你也来看看这图的意思是不是把这四个金属支架脚这样插在地上,就能撑起来了?……”

     

    “兰陵晚上如何打算?”四郎忍不住问道。

     

    “跟你睡马车啊!”我理所当然道,继续研究图纸。四郎微愣露出一抹浅笑,绝美的半边让少年看痴了……

     

    “兰陵,还是我来吧。”四郎想接过我手中的东西,被我躲开,“你是病人,需要休息!小兄弟,就按照图示,拿去跟乡亲们一起搭吧。照顾老人和孩子,还有生病的人先用。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乔木楠!”

     

    木兰?

     

    我望着乔木楠有些费力抱起材料离开……瘦弱嶙峋的毫无线条感,但也不似一般男子的高大宽阔健硕,“他”会是那个历史上有名的传奇人物吗?

     

    “兰陵?”四郎打断我的出神。

     

    我冲他笑笑,变戏法似拿出一袋方便面和压缩饼干,朝他晃晃:“饿了吧?放心,早就给你留好了。我去煮面,你先吃点饼干垫垫。”

     

    众人差不多都吃完了,我借用一处还未熄灭的灶头烧水煮面。同时把所有现代包装垃圾收集过来,付之一炬。

     

    四郎望着破碗里热腾腾正散发独特香味的面条,问我:“兰陵吃什么?”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谁知话音刚落,肚子就唱反调地咕咕叫起来。

     

    尴尬,四郎笑着叉了口面送到我嘴边……医生,大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卫生习惯标准。就像我,从不与人共用餐具,哪怕我亲妈!但望着近在咫尺柔情满满的美眸,我不由自主张开嘴,原来与他共食的滋味……真是好极了!

     

    夜幕降临,虽然还没正式入冬,但山风瑟瑟,山区的夜晚依旧让人寒凉难耐。

     

    两顶帐篷共塞了十五个人,其他人只能露宿在外。

     

    我决定还是把衣服贡献出来。衣服就是给人穿的,既然我不能在这穿着到处跑,就别让四郎白白当宝,徒增负担。就让它们物尽其用,顺便减轻宝儿的负担吧。

     

    只是我的尺寸不是所有人都能穿下,羽绒服给孩子当被子穿躺在地上不会着凉。一些跟我差不多身材的妇人可以套上保暖内衣,至于其他人……我只能告诉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怎么合适,怎么分配。

     

    结果一件防风长外套被撕成数段给几人共享,有的遮住胸口,有的盖在胳膊上,有的则裹在腹间……雪地靴我也贡献出来了……不管怎样,只要没有浪费,就值了。

     

    最后,连空出的两个大行李箱,也被要了去当襁褓中孩子的避风摇篮床了。我一挥手让他们能拿的都拿走!

     

    车厢空出很大地方让人得以伸展。将唯一的薄毯披盖在四郎身上,我拽紧身上的衣服靠卧在车内一角,却被腹空城计唱无法入眠,想必四郎也是,按一个标准的成年男子食量来算,他今天所吃不到一半,只是他没一丝怨,这点又让我想起肃肃的乖巧!

     

    一咬牙拿出最后的珍藏,一盒精美的费列罗巧克力!我打开盒盖,递到他面前:“吃吧。这很能抵饱,补充能量。本来我是想留给肃肃,他很喜欢吃,所以一直没拿出来……但现在……人命大过天,他会明白的。”

     

    “人命大过天……”四郎喃喃重复,拈起一颗球,剥开金色包装纸放进口中,轻咬一半。我不得不再次赞叹他的聪明,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多说,一点就透。

     

    “四郎,这样下去不行,我还是打算进村看看!”

     

    第二天一醒,我便找来乔木楠,问他:“到底什么疫症?染病的人什么症状?”

     

    在我看来,古代的疫症没那么可怕。只是因为生产力水平低下得不到有效医治才有性命之忧!加上他们远道而来,疲劳、饥寒交迫等外在因素,导致免疫力下降,才容易一病不起。

     

    “……四肢肥大,身上不规则突出,像是挂满肉瘤。全身布满斑块,尤其面部巨变,眉光都掉光了,甚是恐怖……”说着忍不住瞄了一眼四郎,“俺们进去只为探路,并无过多接触,一发不对,未敢停留,即刻退了出来。可仍有不少人染上此恶疾,不久他们身上出现相同斑疹,逐渐扩大,直至溃烂,苦不堪言,有的甚至发了疯……没几日就都死了……长者猜测是……疠风症!”乔木楠心有余悸。

     

    四郎也微微变色。

     

    听着像麻风病!这些人进村的时候,肯定碰过麻风病人用过的东西。他们什么疫苗都没种过,所以容易染上,一发病就直接危及性命。

     

    想起行李中还有刘主任的“一点心意”没派上用场,顿时有了底气!在我们时代,麻病也曾肆虐过,但随着医疗科技的进步,已经得到有效治疗和控制,麻病人也越来越少。要不是刘主任的“无私”坚持,现在的我也束手无策,要避而远之。

     

    装满可能用得上的医药品,我背上医箱,发现四郎已经站在路口。昨晚他听了我的决定,未曾阻拦,原来要同我一起去!看来就算我不同意也甩不掉他了。既然他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医”。反正有麻风药在手,应该……问题不大!

     

    “沈医生,你们当真要进村?”倒是乔木楠很惊诧。

     

    “我是医生,我不入地狱,谁去?总不能一直在这等死吧?!小兄弟,我想拜托你照看行李和马车,能做到吗?”

     

    乔木楠在震惊中重重点头。

     

    “还有,宝儿口中有伤,这是一点消炎药,麻烦你放在它吃草的地方。”

     

    乔木楠摆手:“这您有所不知,马口受伤不用吃药。俺养过马,知道只要嚼一种草叶,就能自行恢复。这附近俺看到过,您就交俺吧。你们……可要当心啊!”

     

    我点头,就麻烦你了!我们一看完就回来。”说罢与四郎并肩向前走去。

     

    乔木楠说这个村叫安坪村。如今虽人去楼空,一片萧条,但不难看出昔日的热闹和安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地也荒了,农具也生锈,杂草丛中偶尔闪出几只草狗,对着我们狂吠不已。

     

    我和四郎戴上口罩、手套,见门就敲,不断询问屋里是否还有人在?

     

    走了大半晌,感觉嗓子都快哑了,终于一户传来粗嘎地回应:“谁?”

     

    我急忙道:“我是医生,来给你们看病的!”

     

    好一会儿,“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飘出一阵阴暗的灰尘,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人影立于门前,由于背光,一时我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汝等何为?”粗嘎声音。

     

    “我是医生,来看村里的疫病!”

     

    “你们走吧!”听声音应该是个老人:“疠风是绝症,只等死。再不走,尔等也会染上。”说罢欲关门。

     

    我急忙拦住:“老人家,我真是医,您让我看看,也许真有办法可以治好。

     

    黑暗中露出一丝犹豫,求生是人的本能。终于,他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我小声对四郎强调:“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太黑了,我想拉帘开窗,立刻引起老人的条件反射。他一边遮脸一边喊着:“别……别……”,怕见光怕见风,同时我也看到他手部的严重变形。

     

    老人点亮两盏烛火,坐在桌前,缓缓解下裹在头上的麻布,露出一张典型麻风病症的“狮面”。

     

    我反倒松了口气,只要确诊,就好办。医生最怕面对不知名的病毒,无从下手,就像……四郎中的毒!

     

    循例,我挂上听诊器,正要伸去探听检查,四郎犹豫道:“兰……陵……”

     

    我知道麻风在这个时代跟天花一样是令人闻之色变、一碰就死的绝症。我摇摇头,安慰道:“没事的!”

     

    皮肤溃烂畸形,神经系统失调,脾胰等器官也受损……看来病着实不轻,不过还有得治。

     

    我取出三瓶氨苯枫、利福平、氯苯酚,按药量,取桌上的温水让他服下。老人虽有些怀疑,但也知道自己是绝症,没什么可顾虑的。

     

    他缓缓说道:“我是村长,姓朱,大伙尊我一声八公……”

     

    猪八公?

     

    “安坪村本有上百户人口,一个月前突发疫症,一夜之间死了很多人。吾那老妻和一个孙女就因此疫离。娃儿们能走的都逃到外面去了。吾等年迈老人不愿离开,仅靠些余粮度日等死。

     

    我问:“现在村里还有多少人染病在家?”

     

    朱八公想想“一十九人。”

     

    “能否请他们过来?我可以一并诊治。

     

    朱八公燃起希望:“你……当真有法子治愈疠风?”

     

    “尽力而为吧,还要视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而定。但此病一定要隔离,否则定会交叉传染。村长,你这有足够的房间容纳他们吗?

     

    “有的,有的。”朱八公急忙点头,又咳了两声,“家有六房,相邻的人家都走空了,可以让他们都住过来。”

     

    “那现在能通知他们过来吗?早一点医治,治愈的可能性也大些。”

     

    朱八公有些为难,半天才唤了一声:“小黑。”

     

    一条小黑狗摇着尾巴跑进来。朱八公简单地在碎布上写了几个字,绑在小黑狗身上,拍拍它的后背,小黑狗跑了出去。

     

    能想出这种办法,朱八公挺有智慧的。同时也赞叹,狗果然是人类最忠诚的好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连朱八公的孩子都为保命走了,这些草狗还坚守原地,对主人不离弃。

     

    朱八公道:“小黑传信去了,但只怕他们都不愿出门,现下日照当空……”

     

    “平时就要通风,病时更要保持空气畅通,光线充足。阳光是最好的杀菌方式。村长我希望您能打开门户,为其他人做个表率。”

     

    不待回应,四郎轻轻一挥,“啪”一声,窗户全开,窗帘也应声而落。朱八公来不及躲避,只能用手遮面,嗷嗷怪叫,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笑着问他:“是不是没想的那么可怕?!我给你注射一针抗菌消炎药,能减轻一些痛苦。您放松就可以了!”

     

    ……拖拖拉拉、陆陆续续,直到傍晚,那十九个老人总算来齐了。

     

    朱八公说明了我们的意图,有人摇头,有人怀疑,总之都不情愿,典型的讳疾忌医。但碍于村长的命令,他们还是一一坐下让我检查。

     

    所幸不完全都是重症,有的可以说很轻微,一个个都被绝望打垮,才显得萎靡颓丧。

     

    我把相应的药物分给他们服用,嘱咐:“最近你们就住在村长这,一人一间,白天也要打开门户,保持通风,偶尔可以晒晒太阳,但相互之间不要碰面。我会每天来给你们看病。现在每个房间里都有村长给你们准备干净衣服替换,你们身上的从头到脚,一件不落全部烧掉,否则你们的病不但好不了,还会越来越严重。

     

    众人依旧疑惑,朱八公叹道:“大伙且照做吧。反正咱们死都不怕了,就听她一回,说不定有转机。

     

    众人点头。我想起外面的人,对朱八公说:“村长,您该知道外面来了一群逃难的人,能不能让他们暂时住进来?”

     

    朱八公一愣,有些不自然道:“知道,原本无妨,之前也接济过不少,没想到突发疫症反而害了他们!

     

    “都是可怜人,只要您同意让他们进来暂住,给他们食物。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不

     

    朱八公望着我,神情颇为复杂,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好吧!”

     

    清理好一切,我和四郎出村的时候,天色已晚。村口听不到动响,我正猜测他们是不是已经睡下,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说,他们究竟去了何处?再不说,休怪剑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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