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具下……崭露出一张……应该是半张……比面具还要狰狞、丑陋的脸庞!
确切地说,右半边已经扭曲到看不出人样。发紫发黑不说,异样的肿胀上纵横交错着数条硕大的肉疤,还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地挂着大大小小的血管瘤。不少大疮还在流脓,向外渗着黑血,恶臭飘散,吓得所有人倒退数步,有的直接干呕起来。
不理会旁人的反应,也不管罗景是否再度偷袭,美男只是定定地望着我一个。
我之前虽有面具遮丑的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实际会是这样的……惨烈!老天爷既给了他艳绝天下的容貎,却又为何同时让他堪比夜叉罗刹?!一时我也不知说什么,因为有些话说不好不如不说!
但是,不论面容再怎么扭曲依旧无损那双绝世美丽的眼眸,此刻闪过一丝伤痛和渴望……让我想起当初肃肃被当作妖怪追打时流露出的苍凉和绝望。难道就是因为这半张脸的缺憾,让他的心上人弃他而去?
由于创面太过错综复杂,就这么看我也判断不出是因什么导致的毁容,还是中毒导致血管病变造成的畸形。
“元梦……愣什么,还不保护主上,杀了罗景!”元夕一边阻敌,一边对离我们较近的元梦喝道。
元梦像没听到一样,不敢置信地望着美男,好像受到巨大刺激,颤抖着声音喃喃道:“主上?!……怎么会这样?不是的……不会的……”难道之前没见过她家主子的尊容?
鬼面美男望着我良久,目光转黯……缓缓伸手要捡起地上的碎片,我才反应过来,上前摁住他的手:“不能再戴了,面具的材质有问题……可能细菌太多了!之前就是戴久了,导致面疾恶化!”我取出随身仅有的一块纱布轻轻擦拭脓血,“还好,还好,你是没瞧见我身上的疤痕,比这恐怖多了!还好,还好……”我学过一点心理学,能体会他此刻的无助!从古至今,有很多不穿衣服的民族,却从来没有不装饰的人。爱美是天性,更是对心灵和尊严的一种保护。穿衣戴帽,除了保暖生存需要以外,无不为此而来。
此刻他已重伤到自保都成问题,还在毫无防备下被赤裸裸地揭去最后一层保护,就像动物园里的野兽,毫无遮掩,连伤口都要被人观赏取笑,无处躲藏……
“哈……哈……”阴桀的笑声一旁传来,“别遮了,没想到天下闻名的西凤公子居然是张令人作呕的阴阳脸。今日定要斩下你的首级,让世人看清齐国的名公子如何欺世盗名,骗取天下仰慕?”
“什么欺世盗名?刚刚不是你说仰慕他的才华吗?那跟脸有什么关系?!”我辩驳。姣好的面容固然能为整体大大加分,但人家没有,也不该把其他优点全部推翻。以貌取人,又是古今皆同。
“哼!”罗景冷声,“想那高长恭貌美非常,又岂会是汝这般丑颜?吾不管尔等是否与其有关,杀我大周兵将,罪无可恕。我劝尔等速速受降,不然都把性命留下!”
“就凭你?!”美男轻轻拉下我手,不屑扯起嘴角。笑容在极艳、极怖的同一张面庞上绽放……真的很诡异,但同时又让人挪不开眼!
罗景不由颤了颤,随即恼羞提刀冲过来,“你……受死吧!”
重伤的车夫从后死命抱住罗景的腰,我则冲上去奋力抢夺他手上的兵器。可惜武人面前,我一点用都没有。罗景一掌就将我挥倒在地。他反身将车夫踢开,举刀刺穿他的胸膛……我惊呆了!
车夫拼尽最后一口气,死死按住刀锋,不让罗景抽出,双手鲜血淋漓,十指几乎全断。最后罗景抬脚将他踹翻在地。
“茗烟!”美男喊道。
车夫气若游丝:“多谢主上还记得小的名字,茗烟先走一步,主上保重!”说完气绝身亡。我爬去查看,心室破裂,救不回来了!
罗景赤手空拳又向美男走去,我随手捡起一把兵器,朝他背后追砍过去。
罗景一回身,夺走我刀的同时,一拳正中我面门。顿时双眼冒金星,鼻血狂喷,我直直倒在地上。
“兰陵!”美男恨不得撕了罗景一般,无奈毒发难以行动自如……怒极攻心,又呕了一口黑血。
像要慢慢折磨捕获的猎物,欣赏挨宰前最后的恐惧一样,罗景得意地狞笑,提刀缓步向美男走去。
甩甩头,我忍痛翻身爬了两步紧紧拖住他的双腿。
“兰……陵……”美男的声音发抖。
不管罗景怎么挣扎、踢踹,我都死命抱住他的双腿,就是不让他再向前一步。最后罗景干脆不动了,转身将刀刃直插我的后背。
“啊!……”我惨叫,不死骨头也要散了。
“兰陵!”美男忍无可忍,不顾一切提气纵身跃来,出了狠招。不到两下,罗景就被扼断咽喉,同时美男的右掌落在他的头盖骨上。罗景颈骨折断,脑浆迸裂,命丧当场。众人肝胆欲裂,不敢再靠近。
美男将尸身挥开,小心翼翼拔出我后背的砍刀,将我扶起。
我痛苦道:“没事……没事,我没事!”美男一放松,捂着胸口不支倒地,额头尽是汗水,青筋暴突。我紧紧将他扶住,搂在怀中,“你怎么样?”他的手异常冰冷。
敌方有人喊道:“你们快看,她果然刀剑不进!将军死了,她却没事……妖女!果然是妖女,妖女……”但慑于美男刚刚的狠戾,没人敢贸然上前。
元夕戒备着向后退来,挡在他家主子跟前,元梦也慢慢靠过来……经历一场大战,他二人满身血迹,气息粗重,但目光依旧狠厉决绝地望向周军……
我问元夕:“罗景之下谁是领兵?从他们的制服……铠甲上能看出来吗?”
元夕微微一点头:“应有一副将。仪同领千军,军下有幢主,这里至少有六个幢主,各领百余人马。”
“罗景死了,群龙无首,如果他们真要扑上来……就像你说的擒贼擒王,抓住带头的总能抵挡一阵子。我去去就来,看好你家公子!”
“去去就来?”元梦不屑瞟了我一眼:“分明就是一去不回。怕死明说,没人指望你同生共死!就怕你弃我们而去,也没本事逃脱!”
“住口!”美男斥道,元梦一颤,没有看向她的主子,仍旧戒备前方……
我也来不及解释,抓紧时间奔回装载行李的马车处。
“妖女跑了,妖女要跑了……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元夕持剑横眉,美男魔魅嗜血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射向对方……
马儿中箭,马车跟着倾翻。所幸,最后那辆的车身刚好卡靠在一土坡边。我爬上去费力拨弄翻找,好一会儿,终于挖出所需物品!
跳下车正要奔回之际,忽闻一些奇怪的声音从马身传来。可它身中数箭都快看不出原样了……虽然眼睛还睁着,但早就没了气。
“呼哧……呼哧……”分明就是呼吸声。
仔细查看,中箭的马身下有动静……还有一匹,没死?我用刀砍断所有车套,又用力将上面的死马稍微挪开一点。
呼哧……哗啦……下面的马一下起身,用力抖了抖全身的毛。粗略看来,除了轻微擦伤,居然毫发无损。它望着中箭倒地的马,长嘶哀鸣,久久不停……然后不停舔舐其头部、眼睛,好像要唤醒它一般……
我明白了,刚刚万箭齐发,它们不像我们还能躲在车上,只有死路一条。肯定是那匹马用身体把它护于身下,自己被射成筛子!我震撼了,它们是夫妻还是……母子?万物皆有灵性,连动物都知道危险来临不离不弃,牺牲自我也要保护亲人,而人类……却只顾自相残杀……可悲啊!
见死马久久不动,那马儿竟开始用口想将箭头拔出……我哀叹一声,也不管它是否能听懂:“马儿,马儿,你就在此好好为它悼念。只是情况危急,心意到了,就赶紧逃生去吧。它舍身救你,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说罢,我不再停留向阵前跑去。
众人见我回来,又是一番“群情汹涌”:“快看,妖女又回来了…那妖女又回来了…这回一定要她死,不能再让她跑了……”
美男责怪:“兰陵为何不走?”可眼中明明闪烁着欣喜和感动。
“我能走哪去?”我叹道:“我能走的时候,你们诸多阻拦。如今……我还指着你帮我找肃肃呢!来,先把口罩带上!消过毒的,防尘、隔离脏空气,对皮肤无害。唯一不好就是连你左边的绝色容颜也要遮住了,有点可惜。”
美男笑了,温柔清浅,临危不乱。他从容接过口罩挂在耳朵上,元梦这才正眼看过来。
我见元夕手中又多了个人质,小声问:“是副将吗?”
他摇头:“只是个幢主。那个黑缨盔顶的才是副将。敌军人数太多了……”
掂掂手中的东西,我挺直腰板大喊:“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刀枪不入,谁敢上来都是死路一条!我劝你们还是退兵吧,否则你们幢主第一个没命!”
“……别听妖女妖言惑众,他们分明就是齐国细作,生擒者重重有赏,就地斩杀者亦官升三级。赵幢主为国舍身,第一个为他报仇者,擢升其为幢主!”对方阵营传来如此回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顿时士气大振,个个摩拳擦掌,争先恐后跃跃欲试。元夕刚将人质架在身前,就被一阵乱刀刺穿。死在自己人手上,赵幢主死不瞑目!
“元夕,你退后。我来!”我冲上去,将手中的东西往士兵身上轻轻一碰,连带着七八个全部倒地不起!众人又是大惊。
没错,我手上正拿着现代专业警用高压脉冲电击警棍!只需三秒就能令对方丧失战斗力。士兵们所穿的铠甲、手里拿的兵器无一不是最典型的金属导体,一击一个准,如果靠在一起,更好,一电倒一片!
同样,人体也是导体,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我让元夕退后,自己也是谨小慎微……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局长一再强调这些武器的严格配制和使用训练!就是因为杀伤力强,而且立竿见影!
这两根警棍还是小张和另外一位刑警落下的。为了方便行动,加上当时四野无人,就解下与行李放在一起,让我临时照看几分钟。没想到就这几分钟出事了,警棍也跟我一起穿过来了。
之前相处的日子里,小张也会跟我讲讲警棍的特点和用途。他强调不能超过三秒,而且不能轻易击打头部、心脏等要害,会出人命的。要说操作,我肯定不如他熟练,但说要害,他绝对比不上我熟悉人体。院里的除颤器也是通过电流刺激心脏复苏,只是功率没那么大。
……来一个倒一片!被击中的至少两个小时不能恢复行动力,严重的……就不好说了,至少得躺好久……不一会儿,周军都怕了,元夕、元梦诧异不已。
我只想逃命不想杀人,所击打的部位都不是一级要害。但时间一久,我也吃不消……既怕他们一拥而上夺我的警棍,又怕找不准地方把他们打死,同时还得防止自己触电,累到手抖……
另外,我更担心电量的问题!就算再充足也经不起近千号人一个个上来试!所以到了后面,我尽量靠扬手吓唬他们,主要为元夕和元梦减轻工作量、争取时间!
双方对峙到天黑,周军燃起火把,始终不肯退兵!我筋疲力尽地挥舞着电棍,电量已经少到连第一个人都电不晕了。我扶着美男不断向后退……
“呜……呜……”低沉的号角传来,敌军一片振奋,有人喊道:“援军到了,是赫连仪同将军的人马!”无数黑影从对面山坡奔下来,密密麻麻。
我一惊,又是个仪同将军?是不是代表又有一千兵力来了?那就是再给我两根警棍也抵挡不住啊!
“妖女,纳命来……”呐喊声如潮水般涌过来,我紧紧抱住身边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嗷……呜……嗷……呜……”我睁开眼睛,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嗷……呜……嗷……不断,这是……这是……狼嚎!我的天啊!上次遇狼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么快又要重温了吗?
下一刻,四周闪起幽光无数。狼群从四面八方扑下来,与周军混战一团,大大牵制住周军对我们的赶尽杀绝。
老实说,这场仗我也不知道希望哪边赢?恐怕最后不论哪边赢,都不会放过我们吧?!
几个周国士兵又向我们杀来,被美男一一踹开,但他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眼见又一个扑上来,他已无力抵挡,我举起电棍捅过去,那士兵猛然僵住,可下一刻……他笑了!完了,彻底没电了。
他狠狠将我推倒,举刀就要砍上美男,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侧面掠过来将那士兵扑倒,随即咬断喉管,鲜血直飙,顿时没了气,我吓得腿抖……
因为还有几只野狼在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们吧!
突然它们……它们竖起尾巴……摇了两下……傻眼,什么情况?难道它们……其实是狗?!
随即,它们“深情”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加入别处的“战斗”。我呆呆问美男:“你们认识?……亲戚?”
美男戴着大口罩,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眼神很无奈。
“喔……吼……喔……”突然又是一种兽啸在山谷响起。这场厮杀的血腥不会惊动整座山的野兽了吧?
美男双眸微眯,难道他在笑?
一种类似狼的四脚动物出现在四周,很快加入战斗。直到近处,借着火光,我才看清……它们脸尖尖……是狐狸?!!什么色的都有,中间簇拥着一只通体雪白、身形巨大的狐狸。
我指着那只白狐忍不住又问美男:“这……总该是你的族类吧?不然怎么都出来帮忙了?”我又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前方,那一掌拍毙一个的是……熊?正宗的黑月熊!有熊出没!眼前难道是在上演动物世界吗?!
“兰陵,我……真的不是妖物!”美男叹道,“你见过这么丑的狐仙吗?”
“谁说你丑?我怎么只看到你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脱口而出,不是敷衍,一直这么认为的。就是不知道肃肃长大后能否一较高下?
美男又愣,眸中闪烁着一种名叫震撼的光芒。只是我顾着前方“战事”,没有留意到。
“其实我们……其实很多年前,我无意中救过它们的族长,就是那只白狐,后来每年我都会上山……都会备些食物,可能因此……”
话没说完,又有周军杀过来,都乱成这样了,他们有精力为什么不帮同伴共同阻敌,还盯着我们?当真为了升官发财,连命都可以不要!
白狐冲过来,咬断他们的咽喉。与狼不同的是,狐狸好像不吃人。那只体形硕大的白狐亲昵地围绕在美男脚下,时不时发出撒娇般的呜咽。突然它又要转到我这边,吓得我……
“兰陵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美男蹲下轻抚它的额头和后背……见周军元气大伤,便示意它回去。白狐重新回到子民中间,发出一声长啸,所有狐狸和一些其他兽类闻声而退,只留下狼群还在为它们的食物继续奋战……
元夕一边抵挡一边喊道:“沈医生快带公子走!”
我们退到马车处,发现那匹幸存的马居然还站在那!
我惊呼:“你怎么还不走?”只见它满口鲜血,而地上那匹马身上所中的箭,已经全部被它用口拔出来。它仍然不停触碰那匹死马,发出伤心的呜咽……
我将美男扶靠在车边,“马儿,要不你把我们驮下去,我们给你医伤,你妈妈也希望你能生存下去!好不好?”
我对地上的死马喊道:“只要能逃离,我保证医好它的伤,给它找户好人家或者放生山林,让它平安过完一生!”
马儿又舔舔母亲的脸庞,奇迹发生了,那马的眼睛居然合上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马儿眼中滚落,它又止不住地哀鸣长嘶,最后的悼念!
我学元夕那样套车,可费尽气力不得其法,最后美男接过绳子简单打结套了上去。我对他说:“原来一辆车有两匹马拉,现在只剩下宝儿……车上的行李至少得扔掉一半,它才能拉得动。”
我想自己的衣服在这完全用不上,都扔了吧!美男轻轻阻止,“兰陵的东西都是宝贝,一样不能少。扔我的吧,府中不缺!”瞬间又有一道暖流淌心田。老实说,现在只有这些东西陪伴我在陌生的时代,真要丢我也舍不得。
顺利坐上去后,我对宝儿说:“我不会鞭打你,希望你也能体谅妈妈的良苦用心。宝儿,咱们走吧!”马儿最后深情地望了一眼地上的马尸,长嘶一声,开动向山下跑去。
周军还在跟野兽纠缠,元夕和元梦全力阻挡企图拦下我们的追兵,我不禁担心道:“要不要等等他们?”
美男轻轻摇头:“兰陵放心,少了我们的累赘,以他们的身手,脱困不成问题!”
“真的吗?元梦那么漂亮,被抓会遭凌辱吧?”电视剧中日本鬼子抓到女人都会……
“……咳……兰陵……”美男已经极度虚弱,算了,还是集中精力先照顾他吧。
宝儿似乎熟悉山道,速度不算很快,但一路奔跑不停歇。反正我也不会驾车,一切交给它了。我取过医箱,准备先给美男清理下伤口……
“兰陵为何唤它宝儿?”美男望着窗外虚弱问道。
“因为我觉得不管人还是动物,不论出生背景、身份贵贱,都是父母眼中的宝贝。马也是妈妈……娘生的,虽然它们任人驱使,但也是母亲心中的宝贝,所以母马才会舍身相救。我叫它宝儿,就是纪念这份伟大的母爱和牺牲。”
“肃肃没娘!”我突然想起肃肃这么说过,泛起一阵心酸:“肃肃就是我的宝贝!”忍不住补充道。
我打起精神,在颠簸中取下他的口罩,盯着右脸的溃烂狰狞,问:“怎么感染扩散成这样……跟中毒有关吗?看元梦姑娘的反应,之前应该没这么严重吧?别动……我先帮你消炎……”
美男一声不吭。“以后尽量什么都不要戴,以免加剧感染……知道吗?”
美男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问:“兰陵不害怕吗?”怕什么?他的右脸吗?
我笑着安慰:“我是医生,见惯了各种病症。比起烧伤、腐蚀性毁容、工伤意外、车祸、恶性肿瘤……还有什么新型病菌等等,你这真的只是小意思,连我身上的伤疤都比你多,不信,看……”我将袖子整个捋上去,“相信我,只要积极治疗,就会大大改善,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手术疤痕,“兰陵……疼吗?”
“已经不疼了,就是有点难看,只要不吓跑将来的丈夫就行?”我乐观道。
“兰陵不是有婚约……”
“骗你的,哪有人要?!怕人非议编的托辞,实足剩女一枚!”如果能用我的遭遇换他一丝人生希望,挺好的。果然,他的脸色没那么沉重了……
鬼面美男问:“兰陵在家乡……究竟……究竟所学为何?”
“我主修外科,就是……简单来说就是动刀解决病症的医生。所以我这类医生需要详细了解人体构造,各个内脏、每块骨骼、每条血管神经的特性、作用……期间,要不断面对尸首、枯骨,还要亲自动手解剖各类尸体,甚至对小动物进行活体解剖,是不是很可怕?”我故意加重恐怖道:“知不知道,我曾经一个人对着颗人头几天几夜,这敲敲,那拍拍的?”
美男没被吓住,反而轻轻笑了:“兰陵是想救人!”
我收起玩笑,点头:“我当医生,最初是因为爸爸……就是我父亲,他在我小的时候生重病离世,所以我立志救死扶伤。只有先了解疾病和死亡,才能克服恐惧,对抗它们。人类的发展不就是从过去不断积累、完善,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吗?所以想通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但刚开始入学,面对尸体……真的痛苦,足足半年,我一听到解剖课就头疼,吃饭一看到肉就想吐。直到现在都不喜食荤,一大半原因就是职业后遗症!”
美男颇有理解地点头:“就像沙场枕藉,叫人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面对……”
“你上过战场?”
美男想想还是点头。不奇怪,这种乱世,估计全民皆兵,随时都得征召入伍。
不过,“虽然都是拿刀混饭,两者却大为不同,我们动刀是为了救人,而战争……有政治目的,无论哪方输赢,都是一种有组织的集体残杀行为,让人难以……接受!”
美男一愣,不再多谈,转道:“兰陵一介女流,为何不在家安稳度日?”
“不要跟我说女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我们那女人能顶半天边。我们跟男人一样接受教育,有工作的权利,承受同等的、甚至更大的社会压力。知不知道,在我家乡,我的职业很令人尊敬,收入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比很多男人都强哦?!”我有些骄傲道。
“你却放弃所有,来找……肃肃?”
提到肃肃,我内心总是无比柔软:“其实我和他相识相遇也是意外,就像我遇见你们一样,不在意料之中。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来这!但后来……他成了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开什么玩笑?!”我失笑:“我今年三十了,怎么能嫁一个十岁的孩子?!即便存了一点这种心思,也是亵渎,跟欺负过他的坏蛋一样禽兽不如!”
“可以等他长大……”
“别、别,他大了我也老了,我们不应该是这种关系!其实除了夫妻,世上还有很多关系可以很亲密,相伴一生。比如朋友、亲眷、母……”算了,这小子就是不肯认我当娘,“眼下最重要的是带他回去接受文明教育,有人权保障的生活才叫幸福。要让他明白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自己开创!你们这太压抑,太不平等。权贵仗势欺人要打要杀要人命,不用负责,这是不对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生命一样宝贵。”
“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控?人权?”美男喃喃道。
我点点头。
“我……想去……”满脸真诚得让我差点一口答应。
我无奈道:“你家大业大被伺候惯了,我们那可没有仆人,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关键我们是一夫一妻制!法律规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父母都不能干涉。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都是违法的。当然也有人偷跑,在外养情人,那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发现,轻则对方可以要求离婚、赔偿,重则重婚罪,要坐牢的!当然夫妻感情破裂,也可以选择离婚,就是和离。和离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怕你适应不了!而且……而且我的家乡很远……不仅仅是空间距离上的遥远……唉,这么说吧,即便是我,也不是想回就能回去的……现在我只想赶快找到肃肃,只要我在他身边,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他,他的日子不会太差!”
美男望着我,薄唇微动,最终没有开口……
突然宝儿发出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掀开车帘,欣喜道:“我们是不是下山了?”夜深荒芜,却不再见密林。
美男粗略看了下,点头:“即未下山,前面不远应有山庄。掩藏得当,周兵三日内不会追赶上来。”
美男将马车驱至路边隐蔽处,“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天明。兰陵累了先歇息,我守着。”
“哪有医生睡觉,让病人值夜的?违反我的职业操守!想报答我,就赶快痊愈吧!以后宝儿也交给你安顿,我居无定所,没能力养马。你要善待它!”
美男郑重点头,闭上眼睛,在马车内盘坐调息。看着他越来越差的脸色……我强打精神坐在车门外,盘算以后的行程。不知不觉,计划里除了肃肃,又多一个男人……怎么安顿他,我才能安心呢?
大约三个小时后,天亮了。
“兰陵!”车内传来呼唤。
“来了,来了,先喝点水,吃两块面包……还有药,一定要按时服用,控制你的伤势……”
再次出发上路,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美男微愣,我道:“经此一战,西凤公子的名号不能再用了。就算掩人耳目,我总得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美男缓缓说出两字:“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