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可能……生孩子……多么平常的一件事,她父亲是三甲医院的院长,爱人是妇产科的专家。她怎么可能死在产床上?不可能,不可能!
我发疯般起身冲进去,元仲华一把拉住想跟进来的肃肃!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何安妮头发披散,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没了心跳。我拼命按压她的心肺,不停喊道:“孩子生一半,你睡什么?你给我醒醒……醒醒……你莫名其妙,我们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一声轻喘,何安妮眼皮微动,终于缓过气。
我激动地哽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何安妮极虚弱地开口:“兰……陵……姐……”我一怔,她是第一次这样叫我。
“救……救……我的孩子,他还活着,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我不行了……兰陵姐,救救我的孩子……”
“好,好,我想办法,你别激动……别激动……坚持住!别怕……”
我跌跌撞撞出门,又一头跪倒在元仲华脚边:“娘娘,燕夫人还有气……”
元仲华立刻示意产婆再进场,被我阻止:“都不许动!娘娘,现在只有宋文扬才能救她。我知道太妃娘娘有令,可两条人命啊!您是王妃、公主,现在除了您没人能救他们了。所有罪责,草民愿一力承担,只求您想想办法,求求您,求求您……”我一边哀求,一边不停磕头,生死一线就在眼前,我真没别的办法了。
“沈医工……你这又何苦!本宫虽为公主,可你也看到了……莫说这府中……即便元氏在朝亦要仰高家之鼻息……”
“母妃,这是祖父所赠玉佩,孩儿这就去地牢提人,一切后果孩儿承担!”肃肃取出高欢给的玉佩道。
高孝琬也道:“母妃,孩儿是世子,父王、祖母皆不在府内,当由孩儿做主。此刻应以燕娘性命为重,孩儿即与四弟前去。”
“我们也去!”高孝瑜和高孝珩同时道。
看着兄弟几人,元仲华颇欣慰:“好,要去就赶快,晚了恐怕你们燕娘支持不住……”
四兄弟急奔而去,我又跑回何安妮身边,将她冰冷的双手放在怀中不停暖着:“安妮,你坚持住,宋文扬已经赶来了。只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你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幸福,千万不要放弃……”
泪珠从眼角滑落,何安妮虚弱道:“兰……陵……姐,我……对你不好,你还这么照顾我!”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只是有点大小姐脾气,没什么大不了,可以理解,又不碍事。你要是想弥补,就坚持到回去,让你爸多给我涨点工资……安妮,你放心,肃肃亲自去带宋文扬来了……”
何安妮微微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兰陵姐,你对肃肃真好,所以他也只认你。你对人对事的专注……让人难以抗拒,所以我才怕……怕你抢走文扬!”
我错愕,她断断续续道:“其实我早就听说你和文扬的事,我自认比你年轻、漂亮,家世也比你强百倍,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你面前时间长些……我就会莫名地不自信,甚至浮躁……总是忍不住针对你……我真的很爱文扬……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大家,刚开始被吕家村抓住,不是我告诉他们你和肃肃在山上……”
“我知道。”我轻轻打断,“我是曾怀疑过……可后来想明白了,不会是你,是柳萱……”
“不要提她!”恨意从何安妮微弱的眸光中闪过,“我时间不多了,兰陵姐,咱们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的睿智和淡定,无形……无处不在的自信、自我……很吸引人,如果没有文扬,我想我会很喜欢亲近你,和你做朋友。”
我苦笑:“我和宋文扬真的什么也没有!”
何安妮笑了:“女人的直觉很准,我一直害怕文扬终会被你吸引。如今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摇头:“他是你的爱人,为什么要我照顾?我很忙的。就算曾经有过一丝想法,可他终究选择了你,说明他没对我动过心。安妮,应该是我羡慕你才对。年轻、漂亮、活力,又有一个宠你的院长爸爸。你知道你是多少人心中的女神?他们每天谈论最多的就是你!”
提到何院长,何安妮一黯:“我好想爸爸。从小妈妈走得早,爸爸怕我受委屈……一直没有再婚,一心照顾我。我失踪了……他要知道我现在这样……会多伤心!兰陵姐,你们回去后,能不能帮我照顾爸爸?……不要怪他降了你的职,他也不容易,以你精湛的医术,迟早还能再回外科。”
我哽咽道:“谁也替代不了你。你会好的,咱们一起走。”
“安妮!”宋文扬终于来了!直奔床前,顾不得叙旧,直接检查状况。
“怎么样,有把握把孩子生下来吗?”我问。
宋文扬一言不发地仔细检查,最后沉重道:“应该是脐带缠绕,胎儿不能头朝下顺利出来。就怕脐带缠住了颈项,硬拉的话,会窒息,而且……安妮已经没有力气了。”
“羊水早就破了,孩子再不出来也会闷死!”我急道。
“剖……腹!”何安妮微弱的声音。
“不行!”我和宋文扬同时拒绝。要在医院,不用等宋文扬,我早就推她进手术室了。可在这,根本不具备手术条件,她已经大出血……再挨一刀,我不敢想象!
何安妮低唤:“文……扬?”宋文扬及时握住她的手。
“我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我自己也知道……宝宝不能有事!虽然他是高澄的孩子,但毕竟也是我的血脉,我……终究不忍心带他一起离开。救救他,我不怕疼。这一路……我都很懦弱,你很失望吧!?……就让我最后勇敢一次吧!”
宋文扬眼中蓄满了泪水,安慰道:“不是,你很坚强。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我不也被凌辱过吗?安妮,我和从前一样爱你,一直在等你,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回去。所以你要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自由了,还像以前那样……每天开开心心……”
何安妮虚弱但坚定道:“剖吧!我要求剖!”
宋文扬终于极其艰难地下了决定。再拖下去,真的一个都保不住。他颤抖着掀开何安妮的衣服……
“等等,我还有一支麻醉剂,一直存着就是怕……不知道够不够?适不适用……”我的声音也在发抖。
何安妮微微笑道:“局麻用不了多少,谢谢你……兰陵姐其实我还是很怕疼的!”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了,转对宋文扬说:“抓紧吧,我负责麻醉……尽量止血,你主刀!为了安妮和孩子……都要镇定……开始吧!”我将唯一的手术刀递给他。
时间就在我们三人极度紧张窒息的痛苦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失,汗水湿透衣背,当年第一次上手术台我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何安妮凭着最后一丝坚定的母爱,气若游丝地苦撑着,睁大双眼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直到猫叫似的微弱啼哭响起,孩子终于降临世上!
剪断脐带……宋文扬缝合伤口……我用一旁还未凉透的温水擦拭宝宝身上的血渍,取过早已备下的襁褓包好。
“安妮,你有儿子了!”我将宝宝放在枕侧,何安妮不能动弹,缓缓侧过脸,努力凑上去……亲吻她的孩子,抑制不住地激动:“谢谢你们!文扬,我多希望他是你的儿子……对不起……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血丝从嘴角溢出。
宋文扬忍痛安慰:“安妮……我真的不怪你!你的孩子我也喜欢,你看他,这眼睛还有小嘴都像极了你。你安心休息,等调养好身体我们就回去。一回去马上结婚,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不用遗憾!”
鲜血从何安妮口中流出,我轻轻拭去。
“兰陵姐,他怎么一直在哭,是不是饿了?我想喂喂他……”说着,吃力地想抬起胳膊……
“别动,我来。”我柔声道,把襁褓抱至她胸前,解开她的衣襟。宝宝本能地寻找温暖源泉,贪婪地吮吸起来。何安妮艰难却不停顿地轻轻拍抚,不一会儿宝宝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兰陵姐,你对肃肃那么好,也会好好照顾他的对不对?”我直点头。
又是一股鲜血喷出,我知道她支撑不住了!
“安妮,你不是还有很多话要和宋医生说吗?你们好好聊聊。我先带宝宝去休息,没人会打搅你们。”
宋文扬也明白到了最后时刻。何安妮微微颔首,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我抱着宝宝快步离开,把地方留给这对苦命爱侣。
“沈医工,我们听见哭声,燕氏……生了?”元仲华诧异道。
我无力地点头:“燕夫人生了位公子。”
“肃肃,他是你弟弟……”我抱给肃肃看,肃肃好奇地一眨不眨望着,三兄弟也围了过来。
“他怎么这么小?”“好像猫一样。”“皮皱皱的……真丑!”……
“胡说。”元仲华接过襁褓,轻斥,“小儿刚生下来都是这般模样,你们也是。等大些就好看了。不过……这孩子是有点小!”
“燕夫人身体不佳,六公子不足月,所以偏小。不过不碍事,只要好好调养就能和其他公子一样健康!”
“你们当真医术了得,燕氏已没了脉搏生机,还能让你们救活顺利产子?!”顺利?她要知道过程,不吓死才怪。
元仲华想进去看看,被我阻拦。
“娘娘,燕夫人……”我凄凄求道,“……她不行了!难产、血崩,草民们也无力回天,六公子是她拼尽最后一口气才得以产下。宋医工正与她……话别!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聚,还望娘娘成全!”
元仲华一愣,看着我红肿的双目,道:“她刚诞下孩儿,便要天人永隔。也罢!人之将死,就遂了她的心愿。本宫先回去安排此子哺育事宜,看看乳母有没有到府?你安心照看燕氏,若真……派人通传即可,本宫自会派人前来安顿后事。”随即对众人吩咐,“你们都随本宫离开,不得妨碍燕夫人休养!”
高孝瑜、高孝珩和高孝琬追在后面,不停够着宝宝,“母妃,让我们抱抱弟弟!”元仲华无奈轻笑着阻止。
众人走远之际,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悲呼:“安妮!”随即响起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走了!顿时,我也泪流满面。
那个意气风发的靓丽女孩就这么走了,莫名逝在这个错乱的时空中。老天啊!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哪怕经受再多磨难,我始终认为错乱的命运终有拨正的一天,至少我们不是这里的人,不该死在这里。可何安妮就这么没了……为什么啊!难道真被柳萱说中,回不去了,这就是生存法则、我们的宿命?!
肃肃默默站在一旁,良久,递上绢帕。
我对他说:“虽然之前我不太喜欢何安妮,可她不该就这么死了,生命不该如此脆弱!……所以你要答应兰陵,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挫折、磨难都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自暴自弃、自我放逐,每天都要开开心心。你要有什么损伤,会要了兰陵的命,知道吗?”
肃肃一点头,我抱着他又是一顿号啕大哭。
夜幕降临,派去报讯的丫鬟迟迟未回,也没人来装殓。宋文扬还在房内痴痴地守着何安妮,说着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情话,徒增心酸!留下另一个丫鬟守在门外,我领着肃肃去找元仲华。
王妃的寝殿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想必都是来看新生儿的吧!我正被绝望的痛苦麻痹着,没留意到殿外的侍卫多了,也没注意到殿内的怪异僵硬。
我看到高澄另外四个儿子和他们的母亲……高澄新纳的寡母也在,肚子微凸。还有不少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名分的姬妾……
我向元仲华微微躬身:“娘娘,燕夫人已离世,请娘娘安排后事。另外,草民想看看六公子是否安好?”
元仲华一副为难的模样,欲言又止。我一惊,终于发现气氛不对,这么多人却太安静了。
我搜寻宝宝的踪影,瞥见一上了岁数的壮实嬷嬷,怀里抱着熟悉的襁褓。她就是新来的乳母?……年纪是不是太大了?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岂料那嬷嬷突然出声斥道:“放肆,大胆奴婢,还不退下。”宝宝吓哭了……
“嬷嬷不要动气。我是医工,六公子由我接生,特来查看是否安好?”
“呸,什么六公子!”那嬷嬷不屑道,“吾王有令,燕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所怀野种,令王府蒙羞,本应即刻处置,岂料贱人早产!如今虽已身死,当抛尸乱葬,野种亦不得留于世上!”
我全身发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你谁啊?!”
“我是王的乳母。今太妃不在府内,王妃管治不力,王特派老身前来处置此等丑事。”她高傲道。
“你放屁!王都多大了,还没断奶需要什么乳母?府里这么多主子,几时轮到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恶奴发话?”我怒极,也顾不上什么文明用语了。
没忍住的窃笑从夫人中传出,可我笑不出来。看来高澄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趁娄昭君不在府中,彻底泯灭人性!
那嬷嬷怒道:“我乃王的乳母崔氏,王由我一手带大。王念我哺育教导之恩,将我好生安置。王妃理应知晓!”
元仲华漠然道:“本宫无能,每日这许多奴才,哪能一一知晓来历?再说王没断奶之时,本宫还没入府,如何得知?”
崔嬷嬷一愣,众人又是一阵窃笑。
我冷冷道:“不要说你现在身份不明,就算真是王的乳母又如何?哺育教导之恩?你也配与太妃娘娘并论?知不知道你抱着的是先王亲孙?!就算现下王有所误会,日后终会明白。若你敢伤王的亲儿,死十次都不够,把孩子给我!”
崔嬷嬷气得脸通红,大声道:“咱们府中王最大,他说野种就是野种,留不得便留不得!”说着举高襁褓要往地上摔。
“你敢!”我吓得心跳骤停,强装冷酷道,“你敢伤害六公子,拼尽全力也必要你偿命。你若亲手杀了王的孩子,日后他必叫你全家陪葬,诛九族!”
崔嬷嬷气极抬手向我扇来,被我一把抓住,反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顺势去夺襁褓。
可她死死拽着不放,我铆足了劲抡拳向她颈侧砸去。无奈崔氏强壮,又不停闪躲,而我之前体力消耗过度,又要顾着宝宝,一时竟痛击不了她,只能拼命扭打……
她杀猪似的大叫:“来人,你们还愣什么?还不拿下,忘了王令吗?”
侍卫一涌而入。
“放肆!你们谁敢?!”肃肃和元仲华同时喝道。
元仲华怒道:“你们想造反吗?这是本宫的寝室,外男不得入内,违者去势。你们都想入宫当内侍吗?”
众侍卫一哆嗦。我终于将崔氏打倒,又狠狠踹了她一脚!披头散发地抱回孩子,轻轻哄着。
侍卫见崔氏昏倒一旁,不知死活……又要冲上来。他们不敢违抗高澄,否则也是死!
但高澄的行为犯众怒了,在座的女人几乎都是有孩子的,他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还纵容崔氏如此跋扈。众人纷纷起身,拦在侍卫跟前……
“我是宋夫人,娘家还有人在朝,尔等敢碰我一下试试?”
高孝瑜道:“谁若敢伤了我娘,我要他狗命!”
“伤了我等兄弟,且看父王会不会饶了你们。”
……
连新夫人都忍不住开口:“难道我肚里的也是野种吗?若有半分损伤,王定将你们凌迟,我父汗亦会发兵,朝野必乱,你们要是担得起这个罪责,就试试……”
“咱们可都是王的内眷,我就不信他会因尔等置我们于不顾!”
“滚出去,娘娘这由不得你们放肆……”
……
众人连成一气,终于逼得侍卫全都退了出去。
暂时是安全了,但元仲华依旧忧心忡忡地看着宝宝对我说:“这下只怕更惹恼了王!若他亲自带人前来,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她说的是事实,高澄不认可,宝宝始终没有活路。我冷静下来,对肃肃说:“能不能把你祖父的玉佩借给我?”
肃肃立即递了上来。
“沈医工,你这是要……?”元仲华问。
“王又喜得一位公子,这么大的喜讯他怎能不知晓呢?娘娘,王现在何处?”我问。
元仲华有些猜到我的用意:“寒山之战大捷班师,王正设宴堂前犒劳众将士。沈医工你……”
“众位夫人仗义相助,草民感激不尽!”我直接道,“但六公子终究是王的亲儿,出生至今,还未见上一面,实在不妥。草民这就去给王报喜。还请娘娘……照看好孝瓘公子!”我猛然将肃肃推到她身边,转身向外走去。
肃肃奋力挣扎……元仲华一时拉扯不住,又上来几位夫人,合力将他抱住。看来他这大半年确有长进,至少健壮了不少。
但我打定主意,既然高澄不给活路,那就里外破釜沉舟,逼他接收。如果成功,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我陪宝宝一起死,也算告慰何安妮的在天之灵!
杀婴本来就非丈夫所为,众侍卫见我手持高欢的玉佩,顺理成章让开路……还有人悄悄指指宴厅所在的方向,怕我找不到!
我抹抹脸,略整仪容,抱好宝宝,直接向里走,守卫欲将我拦下。我示出高欢的玉佩:“看清楚了,谁敢伤我,就是对先王不敬!”
我阔步跨进歌舞喧闹的大厅。高澄居于正中首位,左拥右抱,醺醺然……各宾客将领也是三分真醉,七分自醉……竟无人留意到我的进入!
我狠狠将一酒坛重重砸于地面。
顿时,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瞪大眼睛望着我。我上前一跪:“恭喜王,燕夫人喜诞麟儿,从此渤海王府又多一位贵公子!医工沈氏特将六公子抱来,以庆王寒山大捷,还请王赐名!”
语罢,不明就里的众人纷纷向高澄道贺。但高澄却瞬间阴沉下来,一拍桌案:“放肆!孤已得禀报,燕氏难产,已与腹中孩儿一并离世。你竟敢到此妖言惑众。来人,拖出去杖毙!”
说着就有人要拿下我,我挣开再次亮出高欢的玉佩护身,朗声道:“王,您可看清了,这是先王所赐的玉佩,莫要损伤了!先王在世时,也得草民医治,对草民的医术甚为信服,关于这点太妃娘娘、段将军及斛律将军都可证实。现在草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您,事实确是燕夫人难产,但她拼尽最后一口气,为王诞下孩儿。六公子是草民亲手接生,健康安好!”
高澄醉意全无,面色铁青。他屏退左右美人,舞伎也退场。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我早被他凌迟了!但我敢来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就是要他承认宝宝,从此不再暗施毒手,所以他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
我就近问人:“这位将军,您看六公子是不是很可爱,福泽深厚,像极了王!”
“当然……好像是……失礼失礼,老夫多饮,不胜酒力,有些眼花,看不太清……失礼……”
此时再迟钝的人,也看出端倪知道不对劲了,不敢贸然回答。我并不气馁,抱着宝宝起身,让他们逐一看过,问着相同的问题……我就是要所有人都记住高澄小儿子的模样!
“够了!”高澄咬牙道,“大胆医女沈氏,你如何肯定襁褓之子确为燕氏所产?”
“可怜燕夫人临终还盼着见王一面,所以仍未装殓。王去一看便知腹中已空!”
“那也不能证明你怀中的婴孩为燕氏所生。孤已得产婆和医令呈报,燕氏咽气时孩儿尚未产下。孤怎知你使了何手段,将其调换?”
“那只能说明他们是庸医!”我冷冷一笑,“当时燕夫人只是假死,并未真正断气!要是草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能得先王慧眼信赖?!至于调换,燕夫人是早产,一时之间让我上哪找个新生儿顶替?再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若王不信,可以亲自验证!方法任您挑!”
“好,来人,滴血验亲!若有差池,定叫你人头落地!”高澄恨声道。
我就知道古人来来回回就这一招。但我才是科班出身,专业的,自然知道此举毫无科学依据。让血液融合或分开……太简单了!根本不用管什么血型基因,方法多的是!
“王,索性换个大碗吧,看得更清楚些!”我道。
高澄一愣,还是命人换了个白色大海碗上来。我尝了尝水的味道,是清水!
我率先扎破宝宝的手指,挤了两滴进去,宝宝哇哇大哭……也只能先忍忍了。受点小苦,可换一世无忧。
高澄正要割破手指之际,“等等!”我大喊,“王要滴血验亲了,王要滴血了,众位大人不要错过,赶紧都来看仔细了,看看能不能融在一起?!晚了就见不着了。快点,快点……你站这,您站那,您到这里,还有那边有空位……”
随即一大群人将高澄和中间的海碗围得水泄不通。高澄气结,但不便发作,只得当众扎破手指……血流进碗里,不消半分钟,便成功与宝宝的牢牢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整个过程,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石落地,众人不再疑惑,纷纷向高澄道喜:
“恭贺王,喜获麟儿……”
“果真是燕夫人所产之子……”
“是啊,适才我就见小公子与王十分相像,如今酒醒几分再一瞧,更像了……”
“此子来临,前方大捷,实乃祥瑞啊。恭喜王……”
“小公子聪慧,颇有吾王之风……”
“燕夫人拼死为王诞下麟儿,贞勇可嘉……”……
此情此景,高澄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但仍有些阴晴不定,颇为复杂地看着我……他不会还认为宝宝是宋文扬的吧?这些朝廷大员亲眼见证了宝宝确是他的儿子,验亲的方法也是他选的,所有人认可的。他要再敢不认,必被诟病唾骂,人心尽失。这就是我的目的!所以看就看,谁怕谁。
道贺声暂歇,高澄道:“如此甚好!劳烦沈医工且带六郎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孤便去看望,褒奖燕氏,为六郎择名。”
人都死了,还奖个屁啊!我道:“王,择日不如撞日,就趁今日喜庆,各位大人都在,给六公子定个名吧!”
“你……”高澄又要发飙,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他还有疑虑,如果不趁着现在朝廷大员都在、趁热打铁的话,只怕事后他又反悔,想出什么损招。
“大哥,自父王薨殂,还是头一回痛快打了个胜仗,痛击南梁,威慑侯景,想必萧衍数年都不敢再犯大哥虎威!如此畅快,大哥就给六郎取个名字,增添喜气,祝我大魏再挫侯景、宇文老贼,以慰父王故愿。”高洋适时开口。
高澄略微思索:“今日已晚,又饮了不少酒。此事有些突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取来。”
不行,一定要他取。
高洋笑道:“其实祖娥不日也将临盆,我已拟好一名,只是不知璋瓦(男女),是否合用?如大哥不弃,我愿将此名先让于六郎!”
高澄点头,高洋吟道:“君子无信不立,故而取名为‘信’,排于‘绍’字后。”
“不妥!”我急道。我要的是高澄认可,高洋打什么岔?还君子无信不立,也不看看他大哥干的事桩桩件件,和君子沾一点边吗?“王的公子均以‘孝’字排序,若改‘绍’字,旁人还以为是您的儿子呢!”
高洋哈哈大笑:“我可没有大哥的好相貌。此子一看便知承袭大哥,不会教我冒认了去!沈医工有所不知,我高家不似寻常汉氏严苛辈分排名,吾等弟兄只讲亲厚。若真计较,大哥五郎也不该叫延宗啊!我的长子名唤高殷,也没什么字序说法。不过祖娥出身汉氏高门,她说咱们高家子孙会越来越多,按字辈排下,将来也好传承。故才决定‘绍’字排名。”
高澄笑着点头:“不错,不错。高绍信……此名甚好!……若祖娥产子,就叫高绍德吧。君子德行也很重要。”
高洋自然同意,兄弟开怀大笑,兄友弟恭,一派和谐。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再反对什么。
我对高澄说:“六公子自幼丧母,还请王格外垂怜关照。能否请王将腰间玉佩赠予六公子?就像当日先王怜惜孝瓘公子一样?”
高澄又是一愣,还是缓缓解下,命人递了过来。我赶紧塞进宝宝的襁褓中。有了这个,以后就真的不怕了。
好,目的达到,撤!“时候不早了,草民就不打扰王与各位大人的雅兴,先带六公子回去休息了。”说完便向外退,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耳后传来高洋一句:“这个沈医工虽不通礼仪……却甚为……甚为……有趣!”连带高澄望着我背影的目光也深邃起来……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我一哆嗦,不敢回头,直奔王妃处。
第二天一早,元仲华就为宝宝正名,宣布其身份,列入宗谱,并放在身边亲自照拂养育,相应配置,包括三个奶妈全部到位!
接着以夫人的名义,为何安妮发丧,风光大葬。
与此同时,娄昭君也祈福完毕回到府中。看着她满面慈爱地将宝宝抱在怀中宠弄时,我突然又觉得冷……还真是巧啊!不是说至少要三天才能回来吗?怕与掌权的儿子正面冲突,连亲孙的死活也不管了,此刻倒是像个奶奶的样了……人心终究难测,在这个残酷的时代,血脉至亲都要如此顾虑算计,令人心寒啊!
唉,不管怎么样,何安妮,如今宝宝一切都好了,你安心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