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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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太妃娘娘开恩!”我在娄昭君的寝殿外跪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的哀求,里面无动于衷!

     

    烈日炎炎,汗淋漓,头昏眼花外加皮肤起泡。可除了娄昭君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从高澄手里救人?段韶和斛律光都是外将,他们出面,只怕会让高澄更难堪!

     

    本来高欢离世半年,娄昭君逐渐平复。此次发丧又重新勾起她的哀伤,整日以泪洗面。加上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早已疲惫不堪。不想高澄又接连闹出……“喜事”,一气之下闭门不出。要不是人命攸关,我也不想烦她。

     

    实在没办法了,我扯开嗓门大声念起《敕勒歌》。原本想学高欢那样唱出来,但记不清曲调不说,我这种没天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左嗓子,五音不全……惹恼娄昭君就不好了。

     

    在我念到第六遍时,门终于开了,丫鬟传我进去腿早就跪麻了,颠了几步,又扑通跪倒。

     

    “太妃娘娘,燕夫人和宋医工是清白的,请娘娘开恩,救救他们!”

     

    娄昭君躺在凉榻上养神,手里握着佛珠。暑热难当,丫鬟一旁打着扇子。

     

    “你还是去求王妃吧!如今这府她当家。京畿之地,当今天子又是她胞弟,她说话分量。

     

    找元仲华?死更快!

     

    我急忙道:“草民自然知道王妃娘娘身份贵重,若论气度、胸襟和治府经验,请恕草民不敬,她远不及您的万分之一!众人皆知献武王生前虽妻妾众多,可直到临终……让他念念不忘、托付大事的,仅太妃您一人而已。草民的家乡流传一个说法,就是能让男人到死还记挂的人才是其一生挚爱。草民曾有幸献武王一同返回晋阳,一路上仅草民所所闻,献武王提及您的次数远比草民诊治的次数还多。他说您仁厚聪慧,美丽贤惠,胸襟广阔,能娶您为妻是他一辈子最大的福气。他还说如果没有您的倾力相助‘贺六浑’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反观现在的王妃之于王,恕草民斗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远不及您……所以您才是渤海王府最尊贵的女主人。所以一有事,草民才会立刻记起献武王的话,即刻前来求您开恩。

     

    这番话说声情并茂,把她推到最高的位置,又把高欢抬出来动之以情。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十个女人十个都爱听心上人的赞,尤其从外人嘴里听到。终于娄昭君触动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沈医工,此话不可乱传……子惠和仲华也是少年结发,十多年来怎会不情重?只是王……我是说先王……当真一路饱受病痛折磨……”

     

    我知道她想听什么,直接道:“可不是!献武王回程途中已病重,数度昏厥,但依然快马加鞭,不做停留,就是牵挂您,想尽早赶回来与您团聚啊!

     

    娄昭君的眼泪又落下来,缓缓闭上双眼,低低念了声:“高郎!”

     

    随后叹口气,略整仪容,正色对我说:燕婉如与人私通已经不是一回了吧?

     

    我一惊。

     

    “莫要以为仲华遮掩,我就当真不知。当日晋阳草木皆兵,不宜轻举妄动,故才装作不知没想到燕氏不知好恶习难改,还胆大到出府与人幽会……我亦觉难以容忍,何况现在子惠是渤海王,每日处理朝政,面对王公大臣,自己的妾室身怀有孕被人捉奸送返让他颜面失尽,盛怒难免!我看你也别管了,免再受牵连!

     

    ,不管不行啊!我道:“太妃娘娘,那位送返燕夫人的将军是否姓骆,可是日前婢女柳萱所嫁的那位将军?

     

    “正是骆超!”娄昭君想到高欢,不觉柔和道“他是先王旧献武王离世后,他于战事劳苦功高

     

    “所以您顺势将柳萱嫁去,哪怕明知她不愿意?”我问。

     

    “那是她的福气!”娄昭君不屑道“若骆超中意她,就凭她的姿容、身份,最多配个小厮马夫还嫌她岁数大!将军夫人,何等荣耀?骆超虽年长些,但若真想娶门好亲,多少高门闺阁可选?罢了,如今燕氏得他夫二人送返,想必那丫头也想通了,满怀感激!

     

    我苦笑:“娘娘,若真心顾及高家和王的颜面,此事又怎会闹到街知巷闻?以大将军的能力,布袋遮面随便找辆马车把人塞进去不难吧?再不济,就算被人看到,谁会知道那就是渤海王府的燕夫人?脸上没写字,又是初来邺城,燕夫人整日闭门养胎,谁会认得她?若不是有人故意散播,让王骑虎难下,势必杀了燕夫人才肯罢休,怎么会闹这么大?

     

    娄昭君一怔“你的意思是骆超……?”

     

    “草民不敢妄自猜度骆将军的忠心。”我摇头“草民只是想澄清燕夫人宋医工并无苟且!燕夫人失踪几日才被找到,若他二人有心私奔,就算走不远也早出城,怎么可能还留在城中,在渤海王眼皮下等人来捉?宋医工是妇科圣手,众人皆知燕夫人怀胎不稳,身体虚弱。想必燕夫人定为寻安胎保命之法才去找宋医工的!

     

    娄昭君突然轻笑:“沈医工,其实燕氏就是你的同乡,你说她叫何……何什么来着?以她才会与你们一再牵扯。

     

    事到如今,瞒不住也没必要再瞒了。我深深一拜:“太妃娘娘果然如献武王所言大智于胸,一切难逃您的法眼。草民不敢瞒,燕夫人正是草民的同乡何安妮。其实草民一行共有六人,下山时不幸走散,不仅燕夫人是,就连嫁给骆将军的柳萱也是草民的同乡!至今仍有一人下落不明。

     

    娄昭君点点头,多少猜到了。

     

    我继续道:“我们年居于深山,不问世事,哪知人心险恶?她二人本是弱女子,不幸被人拐卖为奴,无力反抗,幸得当日还是世子的王所救,柳萱对王更是一见倾心。

     

    娄昭君挑眉,颇意外。我接着往下说:“可最后王只纳了何安妮为燕夫人,而柳萱只是随行奴婢,怨怼当日便已积下。太妃娘娘既然洞察一切,想必也知当日晋阳捉奸其实也是柳萱和王妃娘娘设的一个局,原因说到底……只有一个,都是为了王!可当时情况特殊,王妃娘娘经由高睿公子劝解,打消了追究的念头,可不久后,柳萱却被迫嫁给骆将军。娘娘您可想而知,这满的怨愤,无处宣泄啊!她亦恨草民等虽为同乡却没能阻止。所以眼下之事必由此而起!

     

    娄昭君沉默好一会儿,缓缓道:“我倒是没想到小小贱婢竟然觊觎子惠,可笑……”

     

    这话刺耳,我道:“草民等自知身份卑微,不心存妄念。可这小女儿家的心态娘娘最该明白。但凡遇见心上人,眼里、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和事了。就像您当年一眼看中献武王,怦然心动之际,何尝计较他只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卒呢?”娄昭君有些走神,似在追忆当年的美好。

     

    我再接再厉:“只不过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像您这么有眼光,也不是每个女子都像您这般幸运能够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和一生一世的呵护!所以说到底,整件事就是一个对感情求而不得的女子一时不开,惹出来的是非罢了,其实都是可怜人!所以还望太妃娘娘垂怜,与王澄清……饶了他们吧!”。

     

    娄昭君回过神,轻斥:“放肆,他们怎可与先王和我并论!”语气却无责怪之意。

     

    我道:“草民向来粗鄙,还请太妃娘娘不要计较草民言辞。草民只是想说明此事纯粹是因为女人之间嫉妒造成的误会,私通之事根本子虚乌有。燕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王的骨肉,您的亲孙。娘娘是念佛之人,佛语亦有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请娘娘大慈大悲,救救尚未出世的王子,救救草民的同乡!想必献武王也能受惠于太妃娘娘的善行早登极乐!

     

    在物质贫乏的古代,精神信仰是极为重要的。娄昭君彻底被打动:“也罢,随你走一遭,只是子惠未必愿遂我意。毕竟是他妻房之事,还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我连连谢恩,跟在为娄昭君打伞的嬷嬷身后,一颠一簸地向地牢走去。

     

    即便在皇宫,牢也是最阴暗、最肮脏的地方,渤海王府的地牢也是如此。天气炎热,地牢里闷热潮湿,阵阵霉烂腐臭味刺鼻而来,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孕妇?越往里走,受刑的惨叫越来越惊心。

     

    高澄卸去半袖,鞭打架上一人,那人已血肉模糊,我勉强辨认出是宋文扬!何安妮面无血色,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杜老昏厥一旁,脸上身上皆有鞭痕,看来也用过刑了。让我惊讶的是,王妃元仲华居然也在跪在地上,强装镇定,目光难掩忧心。

     

    我微微发,难道柳萱这么恨我们?!杜老他们才随王昱来邺城几天啊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相见,柳萱就已一清二楚,煞费苦心啊!

     

    娄昭君的嬷嬷、丫鬟一起下跪:“草民/奴婢见过王、王妃。”地牢里的侍卫纷纷向娄昭君见礼:“太妃娘娘。”

     

    高澄无心理会,愤恨地盯着宋文扬。娄昭君无奈挥手“都起来吧。”

     

    “母妃怎么来了?地牢气浊,您身子不适,还是回去歇息,待儿处置了这些奸人,便去向您安。”说着,又挥一鞭,宋文扬气若游丝,已经叫不动了。

     

    “别打了!”娄昭君阻止“子惠,我已查明燕氏此人只是同乡,并无私情。她出府也只是为了保胎,府皆知燕氏一向体虚,随时滑胎。她也是着急,才会举止失衡,有损妇德……如今你打也打了,各人都已受到教训,不敢再犯,就算了罢!

     

    “请王明鉴,正如太妃娘娘所言,一切是误会。此人草民同为医工,擅长千金妇科,但凡与生育有关的疑难杂症他尽可解决,在草民家乡颇负盛名。燕夫人正是知道这点,为保全王的孩儿,明知不合,还是出府找他想办法。还请王看在未出世的孩……还有燕夫人对您用心的上,开恩放了他们吧!”我也求道。

     

    “是吗?”高澄冷笑“若为求诊,为何不带奴婢、随从?连府里的马车也不用?据骆将军夫妇所称,他二人衣衫不整,举止暧昧。这还没什么的话,孤真是天下第一愚夫。原来还是同乡,早就。贱人,肚子里的是不是野种?”高澄越说越气,径直向何安妮走去。

     

    我急忙挡在何安妮身前:“王,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王您丰姿俊朗,世间罕有,这点自信没有吗?怎能糊涂到听信外人乱嚼舌根?!

     

    “放肆!”高澄盛怒抬起一脚将我踹翻,天啊……我的骨头才好没几天不会又裂了吧?!脚要放在何安妮身上,恐怕大小不保!

     

    忍痛爬起来“王,草民没读过什么书,无意冒犯。只想请您冷静回想下,您纳燕夫人之时尚在世子府,而燕夫人与草民等重逢是在晋阳的渤海王府,当时燕夫人已有身孕月余。这孩子肯定是您的啊?!

     

    “高澄,你下流无……”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

     

    我大惊,急忙转身将“耻”字捂在她嘴里。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抽风来了勇气?求饶还来不及,再说错一个字,真会害死所有人!

     

    果然,高澄怒目圆瞪,要喷火了。我干咽了一口“王,大人大量,不必介意,孕妇情绪不稳,容易抑郁、思觉失调,就是不太正常,说话言不由衷,千万不要当真……”

     

    高澄凶狠道:“骆夫人颇通医理,据她所说一两个月内的身孕相差无几,看不出分别。孤怎知她如今所怀之胎还是不是当初那个?骆夫人还说此事已不是一回,府内众人皆知。元仲华你究竟如何治府?竟一再藏污纳垢!倘若无法胜任当家主母,就把王妃的位置让出来”说着又向她走去。

     

    元仲华一震,面色更加惨白,紧咬唇,满面屈辱。眼见高澄又要抬脚,来不及细想,我又急忙挪到元仲华跟前挡住可能因为愧疚连累她,也可能是同为女人我潜意识里觉得她本心不坏,只是嫁了这样的丈夫各种无奈罢了。

     

    我直“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娘娘系出名门,对王更是情深重,怎会舍得陷王于两难,被人耻笑?一切皆因……皆因柳萱而起!从前尚在府中喜欢无事生非,被娘娘责罚过。没想到时至今日仍然恶习难改,对娘娘怀恨在心,处处挑拨,刻意陷害。是不是娘娘?”如果元仲华够聪明,就该明白此时无论如何都要附和我。

     

    果然她点点头,悲伤但坚定道:“王与妾身多年夫妻,就算不甚喜爱,也该明白妾身对、对高家的情意不假今怎可外人偏听偏信,如此羞辱妾身?!

     

    我也赶紧道:“不瞒王,如今的骆夫人也是草民的同乡,草民可以肯定她不懂医理,根没有行医资格!不信王可召她前来当面对质,便知她所说狗屁不通。一般流产的妇人,至少半年内体质极虚,很难再度受孕。所以王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伤及亲人!

     

    “既是同乡,为何要陷害他们?”高澄问。

     

    “因为……”女人的嫉妒,娄昭君能懂,但坐拥美人无数的高澄恐怕难以理解,没有说服力。

     

    娄昭君开口:“够了,子惠,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骆超真心为你,发现燕氏行踪之初,为何不先行向你报,反而自行做主回来,搞得满城皆知?骆超身为武将理应致力兵事,他怎知燕氏失踪?府里也派人寻了燕氏几日不果,他怎就能先行找到燕氏?若非日日紧盯咱们王府大门,怎会有人比你更清楚燕氏行藏?

     

    高澄略微冷静下来一番思考,道:“母妃是说骆超已生反心?”

     

    “子惠,你毕竟不是你父王,根基尚浅!”娄昭君摇摇头,“我不清楚骆超是否待你如一,只知他很是宠爱新夫人。柳萱尚在王府为婢时就不安,仲华本想打发她走,恰巧骆超看中,我们便顺将她嫁了,一举两得。本以为她会心存感激,从此洗心革面,没想到居然又来祸害!你看看这些人,还有仲华,不都是受她牵连吗?子惠,莫再糊涂伤人!指不定现下小贱人如何得意

     

    高澄沉声道:“就算有人心拿此事做文章,也要燕氏就范才行。若燕氏此人苟且,若出府私会,怎会让人有空可钻?既然骆夫人是府内婢,定是知晓此事才会拿来利用……以他们依旧难逃一死”不得不说高澄还是有脑子的,不然也起高欢打下的基业。

     

    “王,我们五人本是同乡,并无私情,他二人若要私奔,怎么还会留在城中?燕夫人真是为保胎而出府的,就算行为不当,但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如今新夫人也有喜了,请王看在两个未出世孩子的面上,多积善,手下留情!”我喊道,该说的都说了,只能苦求了。

     

    就在此时,匆匆奔进一人,正是晋为尚书令、中书监、京畿大都督的老二高洋。高洋一拱手:“母妃,大哥!”

     

    “你不在前堂议事,怎么跑到这来了?”高澄责怪道。

     

    “正……正是出了大事!大哥,彭城告急。”高洋难得一口气说“侯景煽动南梁夺我彭城,萧衍命南豫州刺史萧渊明率十万大军,已占据彭城东南八十里的寒山,预备水淹彭城。”

     

    高澄气极一鞭挥在柱上,木头应声而断。“梁国多年无战事,他们的将领只会摆弄威风,气派,十万大军不一击,萧渊明不足为惧。只可恨侯景狗贼总在背后出阴招,他深谙我军攻防策略。只怕彭城一失,梁军即可从西面与他并驾齐驱,席卷河南、山东之地,我大魏国土首尾割断,大大损失!

     

    高洋安慰道:“所幸彭城守将、徐州刺史王则忠有勇有谋,稳守城池,只要我们尽快增派援兵,可解彭城之患。”

     

    “传军令,高岳威远大都督,潘乐为副将,率精兵十万,即刻增援彭城!

     

    “大哥,萧渊明虽不堪一战,但始终有个侯景为患。陈先生说潘乐应变能力弱,不如慕容绍宗。大哥难道忘了父王的遗训吗?只有他才能与侯景抗衡!”

     

    高澄道:“对,是孤一时思虑不周。传令高岳一切听从慕容绍宗调遣

     

    “大……大哥,众将都在堂前等你亲自下令。”高洋道。

     

    高澄看了我们这些人,余怒未消,但前方军情误不得。娄昭君适时道:“子惠,男儿以国事为重,你且去布军调防,莫让侯景窃了江山内院之事,不要记挂心中,母妃为你善后,自会赏罚分明。

     

    高澄又看看已然昏厥的宋文扬和一旁发抖的何安妮,狠狠扔下手中的皮鞭,穿戴好衣衫,与高洋急步去。

     

    我松了一口气。

     

    娄昭君亲自扶起元仲华,关切道:“仲华,委屈你赶紧回房好生歇息,燕氏之事我来处置!沈医工,你既一力担保他们无苟且私情,燕氏的胎就由你照看至生产,中间再有纰漏,或再发生任何有违妇德之事,你与他们同罪,即刻处死,听清了吗?

     

    我一惊,只得道:“草民谨记,多谢太妃娘娘开恩宽恕草民一行。

     

    谁知娄昭君摇头指着宋文扬和杜老“他二人必关押此处,直到燕氏诞下孩儿,方可确他二人有无罪行!不然,就算我信你,子惠也不服,难堵众口!

     

    她说的是事实,我没反驳,只是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我请求:“太妃娘娘,可否安排医工为他二人诊治,否则不出三日伤口溃烂……到时死无对证,燕夫人的孩子更说不清了。

     

    娄昭君同意:“来人,去请医工好生照料,三餐不误。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传召,不得擅用刑,违者鞭五十,逐出王府。

     

    众人称。我拉拉一旁吓呆的丫鬟,合力扶起何安妮,跟娄昭君、元仲华一行出了地牢。

     

    待她们走远,躲在角落的四兄弟跑到面前,肃肃关切问道:“兰陵有没有受伤?”

     

    勉强“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没我们,你们早被父王杀了。你二叔为突然来地牢?四弟怕你出事,我们一起去二叔!”高孝珩道。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肃肃在意我的安危了。

     

    我对高孝琬说:“世子,这回王妃也受了不少委屈,你赶紧去看看吧!”

     

    高孝琬一点头,追着元仲华的方向而去。

     

    我对肃肃说:“我得马上带她回去,否则真要出人命了。你乖,先回房,小霞应该备好饭菜。兰陵一忙完,就回去。

     

    肃肃追上来要帮我一起何安妮,高孝瑜和高孝珩也“还是让高总管再拨些奴婢给你使唤吧。她看上去很不好!”

     

    没错,现在何安妮就像一摊烂泥,完全失了魂。要在医院,孕妇出现这种情况,通常要建议其引产,否则孩子未必能平安生下来,产妇自身也很危险。但在这里,没选!

     

    关上房门,何安妮突然神经质地拉住我:“沈兰陵,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我不想在这里多一分钟,我受不了,我要发疯了……”

     

    我把她摁在床上“放松,不要激动,听我说,宋文扬一直在等你,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给高家,你们还能在一起。我们还有机会逃离这里回家。”

     

    “还能回去吗?我去找文扬,但他不肯带我走……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嫌弃我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不要,不要……”说着又要打肚子,被我拦住。

     

    “你现在挺个肚子,换作谁都不带你走,你的健康也很重要!他也是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考虑的!他一直爱着你,明白你的苦处,所以从来没放弃,一直研究你的医案。我和杜老不也一直留在这陪你、等你吗?我们都没走!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这个孩子不能平安生下来,大家都得死!

     

    何安妮深陷的眼窝迷茫地望着我,喃喃道:“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点头:“对,只生下来还给高家,大家才能活着回家!所以你一定要坚强,调养好身体,来,先把这碗鸡汤喝了。”我端起桌上的汤碗,一勺一勺喂进何安妮口中。

     

    何安妮听了我的话,终于安静下来。喝完鸡汤,昏睡过去。

     

    高孝瑜真的加派两个婢女来,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过晚,何安妮熟睡后,我回到肃肃院里。刚好瞧见他从两个面生的婢女手中夺回什么,紧紧在怀中!

     

    “四公子,太妃娘娘既然派了奴婢们前来伺候,这沈医工的东西自然不能再留。您以后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奴婢就行。”其中一个丫鬟道。

     

    “你们要来便来,兰陵的东西不许碰。此屋不得我允许擅自进,值夜睡在西厢耳房便可。这些东西放我这碍不着你们。”肃肃一字一句道终于开始有主子的威严了。

     

    “四公子,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您的屋内怎能有不相干的下人物件?!”另一个丫鬟道。

     

    “兰陵不是下人!”肃肃生气道“再敢絮叨放肆,待我禀了祖母,打发回去。”那两个丫鬟有些害怕了。

     

    我欣慰,出声:“孝瓘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肃肃立马破功“兰陵!”一下扑进我怀里。

     

    “兰陵,她们说你要走?”肃肃闷在我怀说道。

     

    我笑着拍拍“谁说的?你在这,我哪也不去!太妃也没说让我离开

     

    我对小霞说:“你先带两位姑娘到外面坐坐,我公子说会儿话。

     

    着肃肃进内屋,才发现他怀里抱着我两件衣服。

     

    我把何安妮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对他说:“所以最近兰陵要全力照顾她。不管怎么样,她肚里的宝宝都是你的弟弟或妹妹,咱们不能不管。虽然兰陵晚上不能住在这,但每天都会回来看你,你也可以去那边找我,隔远。

     

    小脑袋认真点点,还抱着我的衣服不放,我失笑:“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你一定要收好,等何安妮生完宝宝,我还要回来的。

     

    肃肃急忙跑去打开衣柜,想把我的衣服置于顶部,却够不着,我笑着亲自放上去。紧紧关上柜门,肃肃才安心!

     

    我拉着他的小手再次认真问道:“肃肃,兰陵不想骗你!等何安妮生完宝宝,我们还要找路回家,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肃肃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的心跟着雀跃,有些激动地将他怀“好,以后兰陵就是你的家,兰陵在哪,你的家就在哪!不过我们仍然没有十足把握一定能回去。如果……不行,以后兰陵就要依靠你在这生活了。不管能不能回去,兰陵都不会与你分开!

     

    肃肃开心,亲昵地与我碰碰脑门。

     

    “今天有没有温书?”我问。肃肃摇头,肯定被何安妮的事耽了。

     

    “没关系,兰陵还饿着呢,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兰陵陪你温书,给你磨墨,直到你睡下我再过去。

     

    “兰陵会研墨吗?”肃肃问。“不会,但你可以教我啊!”我笑了,肃肃也笑了。

     

    自从有了我这个同伴兼专业医师的照顾,何安妮的情绪稳定不少,但身体状况一时很难改善。她长期抑郁,我发现她有假性厌食的症状,绝不是害喜!营养不良,无论对产妇还是腹中的宝宝,都是很危险的事!而且经过多次检查,我还发现她胎位不正,不能剖腹产的前提下,硬生肯定难产,情况严峻!

     

    每天我都去地牢看望杜老和宋文扬,的确有人为他们治。除了行动不自由环境恶劣外,其他方面还说过去,至少没人为难!我把何安妮的情况一一,他们也很心,纷纷出主意,可惜作用不大。抑郁是需要精神类药剂配合长期恢复治疗的,孕妇不能服用,而且这里也没有啊。我只能将他们的关怀一字不落地告何安妮,希望有所舒缓

     

    肃肃每天都来,晚饭也搬来一起吃,一边温书一边陪我,直到夜深,才回去睡觉。

     

    高澄忙于前朝政大,很少回府。如果能就此忘记燕氏这个夫人……就好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九月刚入秋,前方便传来捷报,慕容绍宗果然不负所望,于寒山大破梁军,生擒主帅萧渊明、胡贵孙和赵伯超,朝野轰动,高澄威风八面!

     

    惊闻高澄就要回府,何安妮突然腹痛难忍,没一会儿羊水破了,我惊后背全湿,产期没到,这是早产了!

     

    对于生孩子,我一点临床经验都没有,人去通知娄昭君,不巧日前她刚去了什么寺,为儿孙祈福,最快也得日才能返还。没办法,只能通知元仲华!

     

    没有一刻,元仲华亲自带着两个婆,急匆匆地赶来了。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此刻我很感动!

     

    婆进房,我对元仲华说:“娘娘,燕夫人胎位不正,恐怕要难产,能不能……”

     

    “来人,再去府外请婆,将全城最好的医都带来!

     

    “多谢娘娘大恩!”

     

    元仲华看了我一眼:“不必谢我,燕氏的孩儿也是王的孩儿,本宫能不管。

     

    不再多言,我也进了产房。

     

    “热水……”“用力用力……”“不行,卡住了……”

     

    产道已开六指,若是顺产,孩子应该快出来了。可迟迟不见动静,果然难产!何安妮拼尽全身的力气,也出不来。羊水已破,孩子闷在腹内,会窒息的。

     

    只见血越流越多,突然喷涌而出。大出血!!!产医围了一堆,一盆盆热水进来,一盆盆去。不行,再这样下去可能母子俱亡……

     

    奔出房门跪元仲华面前:“娘娘,眼下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只有宋医工才有办法……人命关天,顾不得男女有别,还请您开恩,让他们出来为燕夫人生产。”

     

    元仲华也慌了,挥手,即有丫鬟领命去,不一会儿空手而回,她喘气道:“太妃娘娘有令,非她传召,旁人不得随意提召!

     

    没想到当日权宜保护之却成了眼下最大阻碍!我算不算作茧自缚?!作啊报应啊……我急团团转……肃肃四兄弟也来了,静静站在一旁。

     

    突然房中传来一声惨叫,便再无动静,我心一凉。产婆们陆续走了出来,对元仲华道:“回禀王妃娘娘,燕夫人已然气绝,孩儿不得出来,应已胎死腹中。还望娘娘恕罪!

     

    我两眼一黑,瘫坐地上。元仲华闻言也惊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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