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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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不知昏了多久,睁眼直接掉进一双美丽的紫眸中。我趴着,他正蹲在床头向上看。

     

    我想对他笑,扯动胸骨剧痛……尾椎以下基本没有知觉,只一片火辣辣疼痛,动弹不得,都隔着厚厚的锦被。

     

    “小沈……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三天了!”耳响起杜老的声音,“别动,别动!前后都伤不轻……不过还好肋骨没断,轻微骨裂。后面虽然被打皮开肉绽,万幸的是没有损伤坐骨神经和髋骨。你也算福大命大,折腾成这样,没残没废。不过接下来这个月,你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了。”我哭笑不得。

     

    “没想到你这么有胆量!”是宋文扬的声音,他也在?

     

    我勉强开口:“你们怎么都来了?”

     

    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眼前,杜老说:“发生这么大的事,府里谁不知道?放心,这几天都是我们在照看你。来,先把这药喝了,舒筋活血的,就是苦。还有些草药,要外敷在伤处。”

     

    我一惊“这几天都是你们帮我上药的?”

     

    杜老问:“你也是医生,不会还忌讳吧?”话虽如此,可我也是第一次受这种伤还伤在这种地方,难免……不爽!

     

    杜老笑了,道:“就算你我不介意,娃娃也不肯啊!男女大防,娃娃让给你上的药。娃娃还嫌手重,亲自为你上药呢!

     

    肃肃不禁腼腆起来,我忍不住叫道:“哦……哦……你完了,你看到我身体,还碰到我……臀部!以后没脸见人了,嫁不出去了,不活了,不活了,你要负责,你要娶我!

     

    肃肃腾脸就红了,最后居然憨憨点头:“好!”杜老和宋文扬都觉好笑轻轻摇头。

     

    “好你个头啊!”我收起玩笑,道“已经过去三天,明天就要返书院,有没有看书?小霞呢?

     

    肃肃点头道:“有温书。她在外面,要唤她进来吗?”

     

    我摇头。杜老说:“放心,这几天小丫鬟挺尽责的,一切打理井井有条,娃娃衣食无忧。

     

    我忍痛将药汁一饮而尽:“奶奶的,真苦啊,胆汗都要呕出来了。”说完又趴了下去,疼直喘粗气。

     

    杜老一愣,第一次听我爆粗口,没想到!

     

    我正色对肃肃说:“明天回到书院,咱们还得继续用功努力。梁运山再怎么为难你,都要忍。你就当他是块磨刀石来磨炼自己,等把他的学问榨干,再一脚踹了他!

     

    “咳、咳……”身后响起咳嗽声,我不以为然道:“杜老,肃肃又不是外人!难道不对吗?咱们都知道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人不给,就要主动点去争取,不能太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知识改变命运,人不受教与禽兽无异,愚昧比贫穷更可怕。摊上这样的老师没得选,但只要自强不息、不自我放弃,就算磨硬泡也能学到真本事。肃肃你记住‘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小沈,别说了……”杜老的声音迟疑、尴尬。

     

    “好句,沈医工真乃高人!”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我一转头,扯动伤,又扑在床上。

     

    两个身影走到前方,居然是:“谢夫子、王大爷?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杜老低声道:“人家早来了!每天都来给你送治伤的灵药,你才能这么快苏醒。”

     

    不是吧?那……刚才那些没遮没拦的话岂不都被他们听去?我的天啊,这回是真的没脸见人了,我恨不得把头揉进被子里去。

     

    谢祖光还算平静道:“沈医工不必惊慌,有些话虽然直白,却很有道理。想来我等未及时表明身份,也有失礼之处。

     

    我干笑:“谢夫子,您别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我虽无意,但此番书院之乱的确因我而起。如今还麻烦您给我送药,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那孝瓘公子的学业……您不会真把他赶出门吧?

     

    王昱笑道:“知道你紧张他,真要赶他走,还敢来送药吗?谢夫子另有安排。”

     

    “王大爷,我有没有连累受罚?

     

    “谁敢

     

    我一怔,他随即道:!人老了,说话不周全。老夫的意思是谢夫子对老人家仁厚有礼,没人为难我,你就操心了。

     

    谢祖光道:“沈医工尚在昏迷之际,吾已与高孝瓘交谈,发现此子不但心性纯良、勤奋努力,且悟性极高,实非一般可造之才。我与家师商后,决定日后不再交由梁夫子授业。

     

    “那由谢夫子您亲自教导吗?”我问。岂料谢祖光摇头:“此子慧根高骨骼佳,难得的练武之才。家师决定破例收他为关门弟子,亲自传授文武韬略!

     

    啊?我一愣。“怎么,不乐意?”王昱道“多少人想拜天机老人为师,连面都见不到!娃娃有这个福分,你该高兴!至少不会跟着你闹那七十二贤人的笑话……还委屈你了?!”

     

    我不乐意,我当然不乐意:“王大爷,别人不清楚,可我跟您说过不止一次,我只想肃肃平平顺顺、踏踏实实过日子,这就是幸福!学文我当然不反对,学武……只要够强身健体就行。您不也说多少多少人想拜为师,可还不是……”算了,不提他的糗事了。

     

    我转对谢祖光说:“谢夫子,请恕我冒昧,您都这岁数了,想必您的师父也快古稀了吧?就算曾经辉煌,如今也该深受盛名所累,一心退隐休养了吧?这教学要花费体力精力的。还是别麻烦令师了,就您吧!孝瓘公子很乖的,只要您稍微花点心思,他就会百倍努力!

     

    王昱谢祖光面面相觑。

     

    “小沈,”杜老极低的声音对我说“站在我们的角度你说得没错,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娃娃怎么想的?万一我们回不去……他在这个时代、这种家族,不争行吗?就算他不想也会被逼不得不争,否则只能重蹈之前的命运!你能护他多久,在这你又能拿什么护他?……所以,最起码他自己得有自保的能力才行啊!”

     

    我一震,是啊!我一直认为他会跟我回去,享受现代生活教育压根不需要因为用不到。但如果……万一……回不去要在这生活下去,不指望多么风光显赫,就之前的种种欺凌和不公平他凭什么摆脱?高欢走了,高澄……算了吧!那他得有一个响当当的师父,学得一身本领,无人敢欺,才是奠定日后平坦道路的第一步!

     

    我认真问肃肃:“想不想拜天机老人为师?别考虑我的感受,也别理会旁人的态度,自己的人生首先要对自己负责才是男子汉!兰陵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愿意还是不愿意?

     

    肃肃很郑重地点头:“好好学习,努力做人,不再让兰陵吃苦、受人欺负!”,这孩子就是暖心,那好吧!我对他说:“既然决定了,那么以后遇到再多、再大的困难都不能放弃!就算天机老人性情古怪,口齿不清,讲课枯燥无味,甚至比梁运山更严厉,也不能反悔,明白吗?”

     

    肃肃又重重点头。

     

    “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王昱有些受不了,道“你又没见过天机老人,怎就知他性情古怪、口齿不清?

     

    “不止这些,还有老态龙钟因为身体机能衰退导致的思维、行动迟缓缺乏关注存在感引发的语言障碍代谢缓慢导致的身体异味等等等等多了去了我虽没见过天机老人,但这些都是普遍的老年状。我只是充分预计可能遇到的困难,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学习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不是有个好师父就能中状元,也不是当上太子就能稳坐皇位的。”王昱听直翻白眼,谢祖光则有些忍俊不禁

     

    “对了,如果他拜了天机老人,要住到山里?王妃同意吗?

     

    王昱道:“早说过了,王妃立马就应允了,欢喜还来不及,哪像你这般诸多挑剔!不用入山,天机老人已至书院。辰始申闭,往常一样!对了,状元是什么?

     

    我自动忽略,对肃肃说:“如果你师父通情达理,好说话,我说的是如果……有可能的,你问问他,不论教文还是习武能不能都在室内进行?

     

    “为何?”肃肃没表态,王昱好奇问

     

    “那还用说?风吹日晒,黑了就不好看了。我就喜欢肃肃现在这样白白嫩嫩,多俊啊!”我向肃肃眨眨眼。王昱傻眼。

     

    谢祖光忍笑道:“既已商定,吾等就先告辞

     

    “等等!”我赶紧道“肃肃,给他们两位磕个头,感谢他们对你的关和栽培。

     

    谢祖光阻止:“不必,他拜入家师门下,便是我师弟,我怎能受他大礼,日后用功便是最好的报答。

     

    我道:“他明日才是您师弟,今日还是书院的普通弟子。没有你们费心,他哪得这么好的出路?如此大恩,理应跪拜。谢夫子别客气了,您当之无愧。

     

    谢祖光王昱对看一眼,不再言语。肃肃中规中矩,跪下深深一拜,谢祖光将他扶起来。

     

    我又道:“谢夫子,可否将王大爷留下?他数月前受过重伤我想请杜老为他仔细检查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谢祖光与王昱又对看一眼,道:“如此麻烦沈医工了。王妃允我二人为学事可在王府内行走。那明早让孝瓘……王翁一回书院吧!

     

    他先走了。王昱跟杜老他们去侧厢检查身体。

     

    我请小霞加了几个菜,晚上大伙在肃肃房里小聚一番,我只有听、闻的份。杜老确认王昱的伤患好差不多了,我一样连连称奇。

     

    从现在开始,肃肃由我照看,我可以名正言顺住在这里。只可惜现在这副模样,不但占了他的床,还不能为他做任何每天只能嘴上问候问候。好在小霞听话得力,把我们照顾得妥妥当当。

     

    肃肃每天早出晚归,闻鸡起,夜半三更才睡。我担心他却没有开口,因为这是他的心愿我不想也不能干涉给他造成压力。他也不肯让我搬到侧厢养伤,每小身子就偎在我身旁睡。一个月后,他书写出一篇相当工整的文章给我看。我感叹他的进步,终于开始像那么回事了,悬着的心放回肚里。而且日子越久,他身上杂七杂八的“运动伤害”也越少……肃肃真的从没抱怨过一句。

     

    伤筋动骨一百天,天气逐渐暖和,暮春已过,进入初夏。我的伤势开始痊愈,能够下地慢慢行走

     

    这天我喝完苦药,忍不住问杜老:“几个月没出门了,他们现在都怎么样啊?”虽然宋文扬时常会杜老一起来看我,但何安妮和柳萱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杜老叹气:“小何的情况不好,胎不稳。”

     

    我疑惑:“不是元仲华亲自照吗?应该不缺营养吧?

     

    杜老道:“你也知道孕妇的心情重要。一个人如果抑郁了,吃什么都不补。我从别的医工那打听到,说燕夫人体虚气弱,整天精神恍惚。胎儿虽已五个多月,仍然不稳有滑胎的可能。看来这一连串的遭遇对她打击很大,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小宋也急啊,也无计可施。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帮着研究医案。不管怎么样,先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才能谈将来!小沈,咱们还是带上她吧我看她是真心后悔,如果我们都走了不理她,她真会疯死在这

     

    我点点头,这是当然!我从没想过抛下谁,我也没这个资格。能回去始终是最好的。

     

    只盼何安妮自己能想通,放开怀抱,多为无辜的宝宝想想。否则我们再怎么着急也是隔靴搔痒,作用不大。

     

    我问杜老:“有没有可能把一些安慰的话寄于药中,比如什么当归、远志、不用‘独活’之类的暗语,传给何安妮?让她知道宋医生和我们没有放弃她,我想情况会大大好转。

     

    杜老苦笑:“就算你用心良苦,可就小何那点国学水平,能明白吗?估计远志、当归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当然可以试试,反正眼下也没的办法了!

     

    我叹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不是挺开朗的吗?在外国待过,很外向。

     

    杜老摇头:“人在没有遭遇真正困难和打击时看不出承压和应变能力。小何是去过不少国家,但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所以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吓,她才会垮!

     

    我又问:“柳萱呢?最近有什么动静?”

     

    杜老又重重叹了口气:“本来前想告诉你的,可时你还不能下地自顾不暇……再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我一,又出事了!

     

    “她……她出嫁了!世子妃将她嫁给一位将军!

     

    啊?“这……这怎么可能?”丫鬟的身份怎么匹配将军,难道又是小妾?果然元仲华还是把她赶走了,可怜柳萱还一心系在高澄身上

     

    “据说那个骆将军在除夕那晚见过柳萱,当时就挺中意。高欢离世后,侯景反叛,高家忙不迭地稳定局面,笼络旧部。现在前方频频告捷,为了进一步振奋军士,让他们更加卖命,高家索性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一个丫鬟就能搞定的事……何乐不为?所以元仲华一奏明王妃,就即获准了,王妃还连连称好……五天就办妥了!”

     

    “那柳萱呢?她同意?”

     

    “怎么可能!说是将军夫人,可那个骆将军是高欢的旧部,快五十了,之前的老婆死了,让小柳做他的续弦。她一听就傻了,要死要活了天,还偷跑出来找我们想办法。我们能有什么法子?这是娄昭君亲口答应的,聘礼都收了。何况小宋对她还憋着气。她还想找你,我们担心你的……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就拉住了她恰巧元仲华派人将她捉走,拘禁起来直到出嫁,听说还是被绑着上花轿的!

     

    ……很震惊……呐呐道:“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就算……就算做不了什么?见一面也好!这下只怕她对我们的误会更深了。”

     

    “见了面又能怎样?就算你拼命阻止,改变什么!人家将军身系战局成败,是国防大事,而小柳的心愿是嫁给高澄,不论哪边我们都说不上话,没能力插手!……要是中间再出点什么子,你还想把小命搭进去吗?所以……不如不见!小沈,你往好的方面想想,小柳不是一心认定回不去了,要在这找个好归宿风光生活下去吗?虽然骆将军的年纪相貌不能高澄比,但至少正妻总比小妾有保障吧?现在咱们专心等小何生下孩子,想办法先离开王府,再找她吧。也许那时她已经很喜欢将军夫人的生活,更不想走了也说不定。

     

    世事残酷,但杜老说的是事实,现在我们的确什么也做不了元仲华这么急把柳萱送走,只能说明——高澄要回来了!

     

    果然,十日后,高澄率师返回,说是朝野上下安排妥当,是时候为高欢发丧,扶柩回京安葬。看这天气越来越热,也确实不能再等。没有现代化的冷冻设备,真不知道高欢的体是怎么保存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府一扫近半年的阴霾压抑,高调操办起来,全府披麻戴孝,哭声震天。下人们包括我也换上孝服。每天前来吊唁治丧的宾客络绎不绝,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入内奉茶。

     

    高澄与娄昭君、段韶商议后,决定半月后启程回邺。

     

    谁都知道高澄必将世袭渤海王王位,代替高欢执掌军机,所以全府要迁居邺城。何安妮是高澄的老婆要去,我跟着肃肃也要前往。而原先府外召来的医工,则从发丧之日起,陆续遣散。我担心又要杜老他们分散,多亏王昱帮了个大忙。

     

    因为高氏子弟大都要跟随高澄前往邺城发丧、录职,短期内不能再去天龙书院读书。所幸天龙书院在邺城也有分院,只是规模远不及晋阳的大。谢祖光答应每月一次往邺城为弟子授课。出乎意料的是,天机老人居然也愿意定期或不定期地去邺城专门为肃肃授业,次数可比谢祖光多多了。肃肃说他师父喜欢游历天下,四海为家,所以在哪传授都一样。

     

    这样说,但要不是真心爱护肃肃,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怎会随便去邺城四海为家呢?!我懂的,真心感激这位老人。谢祖光还特意派来王昱当中间人,在天机老人和肃肃之间传递消息。王昱答应带杜老和宋文扬去邺城安顿,再与我们汇合。否则单凭他俩,难啊……我连邺在哪都不清楚,多番打听只知道在河北邯郸附近。

     

    大队终于出发,风光隆重。除去灵车,足足三百五十多辆豪华马车,一眼望不到头……肃肃、小霞和我同坐一辆。

     

    一路上食宿都是最好的酒家、驿站。由于女眷众多,每天太阳高照才出发,日头未落就要住下歇脚。路程不远,但行程缓慢,足足二十三天,邺城终于遥遥在望了!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东阳门大开,邺城大道两边已跪满了朝臣无数魏帝亲自领着他们夜里就来等候相迎。高澄率队临近……顿时又是哭声恸天,哀伤国家痛失栋梁……

     

    车队缓缓走近,我看到比高澄还年轻的皇帝,正痛哭流涕。这戏是不是过了?照理说死了个权臣,皇帝应该大笑三天,做梦都轻松了!

     

    随着高澄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我顿时明白,高欢虽死,高澄、高家兄弟还在,高氏的力量没有一丝瓦解减弱。高澄见到魏帝,别说下跪,连下马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碍于满朝文武都在,君臣礼数还需顾及,我猜高澄可能都不想理他。

     

    高澄在马上微微拱手算是见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劳陛下大驾,微臣惶恐来人,还不护送陛下回宫!待臣稍事安顿,即刻觐见

     

    魏帝哭道:闻渤海王薨逝,朕五内俱痛,举国哀伤,朕要亲送老王,以表哀思!

     

    高澄虽倨傲不屑,但口中还得说“陛下英明,厚待忠臣,实乃我大魏之福。陛下请先回宫,待微臣回府,拟好丧葬时日,即刻奏明陛下!”

     

    魏帝在众人簇拥下掩面离去,而朝臣仍旧跪在道路两旁,高澄驱车向前,直到所有车辆进城,他们才依次起身,跟在后面来到京都的渤海王府……

     

    一连番的折腾,等到真正安顿在京都渤海王府的孝瓘公子院落时,戌时已过。我想起《红楼梦》秦可卿的葬礼描述,这渤海王的排场比她更甚十倍不止啊。

     

    亥时,上面的通知就下来了:七日后出殡!守灵这七日,所有孝子贤孙皆要跪于前。我作为贴身下人自然陪在肃肃身边,几百个和尚终日念经,念得我头大,昏昏欲睡,太考验体能了。

     

    我看到久违的何安妮,面色惨白,形容憔悴我想凑过去跟说两句话终因身份不便,找不到机会。而她又不看我,双目空洞,想眼神接触都碰撞不到。

     

    我悄悄给肃肃做了一副护膝,缝在裤子内侧,否则成天跪着,血液不循环,要损伤神经的。这七天前来吊唁的人比在晋阳多五倍不止,光是每天低头数着进进出出的官靴,都头昏眼花。更糟的是,为了体现孝道,一天只让吃一顿!

     

    幸好从晋阳一路过来,顺手牵羊”了不少点心,趁人不注意,或者借口出去方便的时候,一股脑儿塞进肃肃嘴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漫长的七天总算熬过去了。第八天一早,魏帝的銮驾就到了高府。魏帝要亲自为高欢更衣入殓,众人力不果。顿时那翻腾的尸臭,隔了老远都能闻到!这魏帝到底惧怕高家到什么程度?!要说他是真心敬重高欢,才来做这亲儿子都不干的事,打死我也不信。

     

    一切停当,合上棺盖。二十八个壮丁稳稳抬起大的奢华棺椁,缓缓向外走去,出殡了

     

    魏帝带头送葬,高澄、高洋兄弟紧跟其后,然后依次是高家子孙、女眷、朝臣、将军、亲信按官阶排了下去。整个队伍绵延不下六里,吹吹打打,哭哭啼啼,好不热闹……终于赶在吉时前达城西,漳水河畔。宏大的墓室早已造好,魏帝亲自指挥抬棺人小心翼翼将棺椁放入,众人跟入内,又是一番隆重且繁琐的仪式。奢华的墓室、陪葬的宝物、鲜活的牲畜……再看外面百姓吃不饱饭、沿街乞讨,这反差也太大了!唯一庆幸的是,没看到活人殉葬。

     

    最后人跟着魏帝退出来,填土封墓。又是一番念叨,众人跪拜。

     

    折腾到夜深才回府。紧接着还要念七七四十九的经,众人都要斋戒,好在三餐恢复了。

     

    隔日,传来圣旨,追谥高欢为献武王,高澄承接渤海王爵位,同时晋使持节、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等头衔,高洋摄政。娄昭君晋太妃,元仲华顺理成章成为渤海王妃,高孝为世子。高家已及弱冠的男子均晋爵加官三级不等。东魏的军政、朝政还是被高氏牢牢掌控。

     

    朝堂风光无限时,王府守丧斋期中,又传出一件“喜事”:高欢的老婆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劲爆啊

     

    都知道高欢有两个王妃,传喜讯的自然是年轻的柔然公主。尽管竭力掩饰,但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死了半年的高欢还能让老婆怀孕,比叫人相信世上有鬼更难!奇就奇在出了这档丑事不但无人受罚、没人死,反而医工不停进出,山珍海味不断送入房补身。所有疑点、矛头指向一个人,只有他,没人敢非议!

     

    四十九日超结束,高澄就宣布,他要按柔然的习俗,迎娶寡母……为妾室我不得不感叹此人的妇女解放观念超前啊,千年后的我都追不上。

     

    从前我也听说过一些少数民族娶寡嫂的习俗,大都因为生产力低下、温饱困难、人口稀少因造成。随着社会发展,这种陋习逐渐被废止。高家权倾朝野,高澄还需要娶寡母才能照顾?我不信柔然王族有这个习俗!虽然这柔然公主的年纪比他还小,但庶母也是母,何况高欢才封棺入土几天,算是尸骨未寒吧?他竟能放浪形骸至此。

     

    毕竟是亲生儿子、嫡长子,娄昭君再气也拗不过他魏帝更是送来贺礼,恭喜纳新。

     

    后来我才知晓,高澄觊觎高欢的小老婆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就私通他八弟的母亲郑大车,被高欢捉奸当场,打个半死。但事后,他和郑大车都没再被追究,一个继续当夫人,一个继续当世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高欢和高澄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除了发妻娄昭君和元仲华是明媒正娶外,当然那个柔然公主也是高欢正娶,至于其他妾室,无一不是从他处抢来的,不是人妻就是姬妾高孝瑜的母亲,原来是什么颍川王的妃子,小肉球高延宗的母亲是前广阳王的歌伎,何安妮就不用说了。高欢的小老婆也无一例外都是如此,包括那个高澄私通的郑大车,从前是元氏一个亲王的老婆……怪不得高欢一度怀疑不是亲生的。这对父子的品味还真是奇葩,生冷不忌!从前我只知道隋炀帝荒淫无度,曾说过:女人者,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皆无不可!如今看这高氏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除夕那晚高澄调戏李祖娥真算不上什么了。

     

    就在我两耳不想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照顾肃肃的时候,府里又爆出一条惊天新闻:燕夫人失踪了。要不是元仲华派人搜到肃肃这来,我真不知道何安妮挺个大肚子已经不见四天!

     

    两日后,一位骠骑大将军在邺城一所民宅中找到正企图与人私奔的燕夫人,一干人等全被带了回来。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位骠骑大将军肯定姓骆!

     

    柳萱啊,高澄这么恶心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一再眷恋放不下?而且逼你另嫁他人的不是何安妮,是元仲华啊!是你自己选能怨谁?!就算害死他俩,又能改变什么?!

     

    骆大将军直接把人交给高澄,就代表事情已经不是内眷能压制下来的了。我望窗外,乌云密布,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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