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工快快免礼！”娄昭君笑着吩咐，向肃肃招招手，“孝瓘快到祖母这来！”
娄昭君亲昵地搂着肃肃：“原来你刚刚跑出去不是去找孝珩和延宗玩啊！”
小脑袋点点：“二哥和五弟去见九叔和大哥了。”
王妃笑道：“巧了，我刚好要找沈医工，你就替祖母请来了！沈医工，我想请你为子惠的妻妾诊病。府内的医工多为男子，即便隔帘诊脉，终不及女医近身查看仔细。子惠你且回避！”
高澄有些不乐意：“阿摩敦，这都是我的内眷，还需回避什么？云姬心悸头痛，婉如初孕见红，我皆忧心。”他还真敢说！
“胡闹！”娄昭君果然不悦，“你怎得知？……燕氏既有身孕，就该避忌。你既身处庙堂，又征战在外，或见或闻，终究晦气。”
“阿摩敦……”
“不要说了，此事由不得你。你如此宠爱燕氏，她也该为你着想。”
“母妃，请不要责怪夫君，是妾身不好，让夫君分心。妾身也曾劝阻夫君应以大事为重，如今住进王府，更有母妃照看，夫君可以放心了。”娇弱却明事理的声音传来，一袭古代贵妇装扮的何安妮拖着裙摆，纤弱走来，高澄急忙扶托，关切之色尽显。
何安妮面色平静，望向高澄的眼神极为温柔，哪还有一丝往日任性刁蛮的影子！她不是最爱宋文扬吗？从前也没见她对宋文扬如此明理过！宋文扬为了她，舍身引狼，伤得那么重，还……那种遭遇，她却另投他人怀抱，还要生儿育女，短短数月人的感情怎么能转变这么大！要不是隐约可见的黄发梢，我真不敢相信她是何安妮！
目光扫过我，何安妮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毫不停留。她对柳萱都能下狠手，我更不敢指望她对我能念什么旧情。
娄昭君道：“难得燕氏如此识大体，子惠你更不该肆意胡闹。沈医工，你说可是？……沈医工？……沈医工？”
我还沉浸在何安妮的变化中，娄昭君呼喊了几声才回神，也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
“沈医工，”娄昭君问，“为何一直紧盯燕氏，难道你们相识？”
“从未见过！”何安妮抢道。
我微微扬起嘴角，对娄昭君道：“草民有一同乡，姓何名安妮，与燕夫人极为相像，适才草民以为燕夫人就是何安妮，不禁多看了几眼。草民那位同乡在返乡途中失踪，至今未见踪影。不知燕夫人可曾遇见与自己十分相像之人？”
何安妮极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曾！”
娄昭君也道：“沈医工，人有相似。燕氏在世子府安养，而你们一行则是随王而来，应当不曾见过。”
我顺势道：“娘娘所言极是，人有相似，可能草民太过思念故人，一时认错，还请王妃和夫人恕罪。”
娄昭君柔声道：“不妨事。不知沈医工刚刚可曾听到，燕氏怀胎月余，却依旧……”
“如癸水一般见红是吧？”我接过她的话，引来一阵惊讶骚动。王妃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高澄，高澄的妻妾窃窃私语，甚至有人还红了脸。至于吗？她们的丈夫刚刚不也说了吗？
我懒得理她们，接着说下去：“通常这种情况，是怀胎不稳的迹象，有先兆性流产的可能。”
高澄脸色一沉，娄昭君大惊失色：“这么说此胎不保？”
我摇头：“那倒不一定。王妃娘娘不必太过担心，通常妊娠初期一到三个月内，胎儿皆不稳固。根据孕妇自身体质的不同，会有见红的现象，只要及时查明原因，对症下药，安心调理，对胎儿和母体不会造成损伤。”
娄昭君放下心：“果然有沈医工在，让人安心。一切交付于你了。”
我连忙否认：“娘娘，草民不敢欺瞒，草民并不擅长妇科！其实今日草民前来，另有一事相求。草民昨日偶遇另一同乡，他与草民等一同下山，不幸走散，为奸人所害，落入奴籍，倍受欺凌。草民恳请王妃赦其奴籍，还他自由！”
“哦？”娄昭君问，“竟有此事！此刻人就在府中吗？”
“是的！”我说，“他被晋阳一家医馆买下，空有一身医术，平日只作打杂之用。说来也巧，他正是一位擅长千金妇科的专家。他姓宋，如能得他相助，燕夫人定可平安生产……”
“不要！”何安妮出声打断。她终于绷不住了，显然已经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为何？”王妃和高澄同时不解。
“我……”一时何安妮不知如何解释，只得道，“妾身虽有小恙，但无妨……妾身也习过一些医理，自行调理便可。夫君，妾身不想被外男所见！”
我暗自冷笑，道：“草民从未提及这位同乡的性别，燕夫人如何肯定他是男子？”
“你……”何安妮错愕。
娄昭君道：“我朝像沈医工这样的女医并不多见，燕氏才有此担忧，可是？”
何安妮连忙点头称是。
我对娄昭君说：“草民那位同乡确是位男子，姓宋，名文扬。在草民家乡是有名的妇科千金圣手。即便众位夫人有所忌讳，有他幕后相助，草民亦能更有把握为各位夫人诊症！草民身上还有几铢钱，愿全部用来为其赎身，还望王妃恩准。”说罢，深深磕了下去。
娄昭君笑道：“沈医工无须如此大礼，此乃小事。我即刻吩咐福全，今日便可办妥。还望沈医工一行多为府内女眷费心。”
我由衷感激道：“多谢王妃娘娘大恩。草民等必当竭尽全力，听候差遣！”
娄昭君命道：“大厅终究不便，待各位夫人回房安顿好，你再一一看来。子惠，随我去看你父王！”
“是！”“喏！”……
“燕夫人，麻烦您宽衣躺到床上去！”我机械道。
“沈兰陵，文扬到底怎么了？”一进屋，何安妮屏退左右，直接问道。
“您说什么我听不懂！燕夫人不是从未见过草民吗？”
“够了，刚才外面，那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也是身不由己。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就不要再装腔作势了。文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何安妮咄咄问道。
我冷冷道：“我装腔作势？还是你寡廉鲜耻、颠倒黑白？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我？是谁连祖宗的姓都改了，你到底是何安妮还是燕婉如？”
显然何安妮在国外待久了，不知道寡廉鲜耻是什么意思，呆在那里茫然地望着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急着回家吗？不是着急要找宋文扬吗？怎么就成了高澄的小老婆？为什么不回吕家村？”
何安妮喊道：“沈兰陵，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怎么会搞成今天这样？”
“等我？”我被她气得想笑，“你在哪等我？高澄的世子府？我明明告诉过你先回吕家村，再找机会上山。你去了吗？”
“我是不喜欢吕家村，但是柳萱说……”
“你还有脸说别人？”我打断，“萱萱年纪虽小，头脑却比你清醒，你居然连她都能下手？”
“她……你们……”何安妮气急败坏大喊，“你凭什么管我？我的事自然会跟文扬解释。我现在只想知道文扬怎么样了？！”
“好，那我告诉你，他现在跟你一样就在渤海王府。我和杜老昨晚刚遇见他。他为你引开狼，身负重伤，得不到及时救治，还被拐卖了！他不但被施以黥面之刑，还像奴隶一样被迫为他的主人暖床！你知不知道他的主人是男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黥面刑？就是在脸上刺青，烙上奴隶的标志，这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耻辱！他所受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可你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渤海王世子的小妾，锦衣玉食，还怀了他的孩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问宋文扬？我一再说过只要能回去，一切都会好的。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何安妮面色惨白，眼泪滑落，揪着衣襟瘫坐下来，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这样！我以为他没过来，而我再也回不去了！文扬，你听我解释……”说着猛然站起来，就要向外冲，被我一把拽住：“你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贸然去找别的男人，高澄会放过他吗？你还嫌害他不够吗？”
何安妮回过神，又拉着我问：“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甩开她的手：“还是先问问你自己究竟想怎么样，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回去的路依然不好走，有什么意外谁也保证不了。但高澄虽然长得帅，又有权有势、温柔多金，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但别指望他专一，他已经有一堆女人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浮华欢宠终究过眼云烟，后面有的是你寂寞空房遭人白眼的日子……还有就冲你现在怀着孩子，且不说高澄会不会放人，你有了血脉羁绊，还舍得回去吗？所以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
何安妮神经质般地喃喃：“我不想的，这个孩子我不想要的。”说着发疯般捶打肚子，被我及时拉住：“够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安排好了路让你们回吕家村，就算你讨厌吕胜，至于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吗？害人害己，你能怨谁？”
“谁说我不想回去……谁说我不想回去？……是柳萱，一切都是她害的！”
“何安妮！先前你说为了等我才搞成这样，现在又说柳萱害你。你好歹也是成年人，能不能为自己的言行决定承担责任，不要一出问题就推给别人？！你可别告诉我是她不让你回吕家村，还把你卖给高澄的，而她自己只是个丫鬟！”
“是她说要等你，而我又不喜欢吕家村，可以先在别处落脚……要不是她……高澄根本不会看到我……”何安妮几近癫狂道：“我要去找文扬……我要杀了柳萱那个小贱人！”
我气得头疼：“柳萱再怎么惹你不高兴，她毕竟是我们的同事，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都是平等的。她身上的伤……你怎么能那么丧心病狂？！还有你真的确定自己对高澄没动一点心思？你看他的眼神那么……当真没有一丝心甘情愿？何安妮，我不想追究谁对谁不对，也不想管你们做过什么，因为我没这个资格！现在我只是问你，今后怎么打算？如果你还想和我们一起走，那你肯定要向他们道歉，我来说服他们暂时不计较你的所为！至于其他的，都等回去后，你们再慢慢解决！”
何安妮空洞的目光转向我，突然发出一串凄凉的笑声：“道歉？我对高澄有情？沈兰陵，怪不得说了半天你就是不让我去见文扬，我差点忘了，你喜欢他，你巴不得我和高澄在一起，你就可以趁虚而入，跟文扬旧情复炽！对吧？沈兰陵，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牺牲我一个，你们就可以……”
“啪！”我忍无可忍甩了她一巴掌，怒道：“何安妮你自己做错事，别拿脏水泼别人！我不否认曾对宋文扬有过好感，可还来不及理清挑明，你回国了，他选择了你。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连开始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我对他有过期待！如今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子虚乌有的事做文章，有什么用？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我们都得为自己的言行和选择承担应有的后果和代价。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何安妮，你孬种！”
